“老爷可是准备进宫?”一中年女子收捻佛珠走进屋,见他这身打扮便问。
“恩,有些事情要跟娘娘商议。”云沛鑫看着比自己还大三岁的夫人,自嘲地在心里笑笑,现在夫人反倒比自己看起来年轻许多,常年的劳心让自己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至少老了十岁。
“正好这里有些给娘娘准备的物件,原本打算妾身过些日带去,老爷若是进宫,便一并带了进去吧!”边说边去开墙角的立柜。
“素茹!”云沛鑫忽然轻唤一声。
那中年女子动作一顿,而后轻笑道:“老爷今个儿是怎么了,都多久没这么叫妾身了。”她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走到云沛鑫身旁,柔声问,“老爷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
“素茹,还是你了解我。”云沛鑫皱着眉头道,“七皇子日渐长大,娘娘心里早已经有了别的念头,如今我正是处境尴尬的时候。”
“老爷不必为此事过于劳神,您与娘娘从小一同长大,应该知道娘娘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只要老爷将当前的形式与她分析清楚,娘娘会明白老爷的苦心的。”素茹劝慰道。
“素茹,现在形式又有了别的变化……”云沛鑫皱眉道,“我想扶持六殿下继位,我云家从跟随太祖皇帝夺得天下至今,代代忠良行事却又不拘泥保守,为的便是保我璟朝基业。我不能为了与表妹的情谊,把朝廷的前程押在一个五岁的娃娃身上。”
“老爷,娘娘许给您的可是摄政大权。”素茹提醒道。
云沛鑫情绪有些激动起来,提高声音道:“素茹,难道在你眼中我便是个贪恋权势之徒?更何况权这个东西,若是缺少了制衡,只会酿成大祸,为夫还不想在垂暮之年晚节不保,成了那遗臭万年的权臣。”
“既然夫君早已经权衡过利弊,也明白该如何抉择,又为何为难自苦呢?”素茹抿嘴笑道。
云沛鑫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是故意用话来激自己,让自己看清楚自己的决心而已,于是起身冲着她一揖:“得贤内助如此,乃某之大幸也。”
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以后,云沛鑫着人备车入宫。
此时皇贵妃正半靠在屋内的塌上,看着书桌前尉迟昕一本正经地写字。听到云珊进来通传云相求见,招手叫人上前替自己理理头发,道:“快宣,表哥又不是外人。”
“老臣参见皇贵妃娘娘。”云沛鑫入内行礼,因为尉迟昕还不满九,所以不用叩拜。
皇贵妃忙叫起,招呼人看座上茶,自己也从塌上下地,走到桌前拈起一张宣纸递给云沛鑫道:“表哥来看看昕儿的字,写得可不比晞儿这么大的时候差。”
云沛鑫一听又是这话,只能接过来评价道:“七皇子刚五岁,腕力尚且不足,不过看着字布局合理、骨架匀称,可见以后定然是写得一手好字。”
“是啊,陛下也常常来看昕儿写字,还夸赞说跟陛下年幼时候的字十分神似呢!”皇贵妃眼角眉梢都挂着喜色,对于一个母亲而言,对孩子的夸奖比夸奖她还要让她高兴。
云沛鑫没有接她的话题,将宣纸放置一旁,示意云珊将尉迟昕带出去玩耍。皇贵妃知道他这是有事商议,便也挥手遣退屋内众人,坐回塌上问:“表哥好久没进宫来了,这次可是有什么事情?”
云沛鑫将苏茗的状况一说,皇贵妃俏眉微蹙,略带不解地问:“表哥,恕妹妹我愚钝,我实在不明白我们为何要费力帮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国质子。”
“苏茗手中有自己人马和势力,而且他是个极有心计之人,微臣已经推演过多次,结盟对我们绝对是利大于弊的。”他话说得有些含糊,只把主要意思点到。
皇贵妃微微颔首,笑道:“是小妹多虑了,表哥若不是经过深思熟虑,又怎么会进来找我。”
“娘娘快别取笑微臣了,如今这不就是来找娘娘讨主意了!”云沛鑫端起茶碗撇着茶沫道,“娘娘熟悉圣上的心思,不知该用个什么法子来促成此行。”
“如果想让陛下赞同他回国探母,便不能从大局角度出发,要动之以情。”皇贵妃眼波流转,思付着该如何设计这一出戏才好。
云沛鑫一杯茶还未喝完,她便一拍手道:“有了!表哥,我说与你听,过些日子便是昕儿五岁生日,当年我生他的时候险些难产,陛下曾经请护国上师为昕儿祈福,五岁正是还愿积福的时候。我这两日见陛下的时候会提起此事,让他心中有数。而后我派人去通知你,你便叫那质子选好时机,向陛下进言,该如何说便要表哥替他谋划即可。如果我猜的不错,陛下应该不会拒绝。”
“还是娘娘心思缜密。”云沛鑫起身拱手赞道。
“表哥,快别跟我假客套了,你们都是做大事的人,我也就在这等小事上能出个主意,遇到大事可就不行了。”她嘴上如此说着,眼中却还是闪过一丝得意之色。
“娘娘过谦了。”
“不是过谦,是我没那个心思了才对,当年入宫之时也曾想过什么金冠凤袍,随着这宫中岁月的消磨,早已经不作他想。晞儿与昑儿也都长大,一个快要出宫建府,一个这几年也要开始挑选夫家,我现在全部的心思就都在昕儿身上。也许是老天爷听到我这十来年的虔诚祈祷,才把这个孩子赐给了我,只要他好,我便别无他求。”
云沛鑫当然听出她一直话里有话,但是却并不接茬,只是低头饮茶。
皇贵妃见状倒也不恼,用手中丝帕遮住红唇笑道:“你看看我,真是上了年纪,一说起孩子就唠叨个没完,表哥还有许多公事要处理,我便也不多留你。”
“那微臣先行告退,贱内让臣给娘娘问安,说过几日进来看望娘娘。”云沛鑫也不客气,借着话头便提出告辞。
“多谢嫂嫂惦念,让她没事多来宫中坐坐,我也好有个人说话解闷。”嘴里客套着送出屋门,看着云沛鑫消失在大门口,她这才恨恨地绞着手中的丝帕,银牙将下唇咬出一缕血丝。
第三卷名阳内斗第八十一章抵达边境
第八十一章抵达边境
玉枳一行比想象中要顺利许多。顺康帝对苏茗恋母心切的态度大为赞许,特准他回国探母,并遣礼部官员并一百禁卫随行,甚至还赏赐了许多珍贵的药材。
顺康帝的这一举动固然令苏茗大为感恩,也令尉迟晞更加坚定了自己夺嫡之路的方向。云相令秦亦带着圣旨领一百禁卫随苏茗回国,并且叮嘱要同去同回,盯紧他不要有什么小动作。
苏茗得到特旨以后,简直是归心似箭,随意划拉了几件衣服一裹,就准备去找秦亦,求她尽快出发。不料他跳上马背刚来到家门口,便看到一百禁卫已经整齐地列在门口,每人身旁还都备有空马,而最前头坐在马背上那人,正是秦亦。
见他出来,秦亦微微点头,便问:“能出发了吗?”
苏茗没有说话,只用力一甩马鞭,双腿一夹马腹,便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秦亦拍马跟上,后面一行禁卫也都默不作声地跟在他们身后。一路只听到纷乱的马蹄声,踏得积雪飞溅,朝北城门疾驰而去。
一路上苏茗心急地不住拍马赶路,秦亦也不说话,只是不远不近地缀在他的后面,众人日夜换马疾驰,才两日功夫便到了沂江江畔。
此时正是严冬,沂江冰冻三尺,可谓是如履平地,所以璟朝与玉枳都在江边屯兵驻守。向璟朝守军出示过通关凭证后,秦亦领全员下马休整,让禁卫领队卫宇拿着苏茗的信物,过江与玉枳边防交涉。
两天两夜的雪中行军,无论是禁卫还是马匹都疲惫不堪,此时边防军来人将马匹全都牵下去休息,禁卫们几个一群地围着营地的火堆烘烤已经湿漉漉的皮甲和棉衣。苏茗和秦亦被安置在帐篷中,里面生有碳炉,还煮着喷香的马奶。原本该是温暖舒适的气氛,但是二人却全都打不起精神,苏茗沉着脸盯着火炭忽明忽暗地闪动,不发一言。
两天两夜的疾驰加上对母妃的担忧,让这个平日里极其注重保养,出门甚至都要涂脂抹粉的少年憔悴了许多。那水润勾魂的桃花眼早已经布满血丝,眼下也泛出青紫,原本白皙光洁的面颊看上去晦暗干涩,下颌甚至还冒出了些许青黑,往日红润微翘的嘴唇。也已经干裂得甚至泛出血丝。
最后还是他哑着嗓子抢先开口道:“谢谢你。”
秦亦用烧火棍轻轻拨动着炉内的火炭,丝毫没有情绪波动地说:“谢我什么,这是你自己争取来的机会,再说要谢也是去谢我家殿下。”
“谢谢你这一路都跟着我毫不歇息地赶路。”苏茗说道这里忽然一顿,“其实我能感觉出来,你以前并不喜欢我,甚至有些讨厌我,恨不得躲着我,为什么这次会帮我?”
“我没有讨厌你……”秦亦话还没说完。
“只是也不喜欢对吗?”苏茗飞快地接口。
“呵,你若非要这么说,我倒也不能否认。”秦亦无奈道,“但是这跟陪着你赶路是两回事。”
“我想知道原因可以吗?”苏茗面对秦亦的模棱两可,仍然继续追问道,“我不喜欢平白无故的受人恩惠。”
“因为我羡慕你。”秦亦低着头继续拨弄火炭,说出一句让苏茗万万想不到的话。
他脸色阴沉不定地变幻了半晌,似乎想要发作,却又强行地压制下去,说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我有什么值得你羡慕的?你是羡慕我从小被送来做质子,还是羡慕我要孤苦伶仃地生活在异国他乡?”
“我羡慕你心里还有母亲可以挂念,你还有母亲可以让你为她昼夜疾驰,只为见她一面。”秦亦的声音还是之前那般毫无起伏。但若是仔细观察,会发现她拨火炭的手正在控制不住地轻微抖动。
“而我呢,我从生下来就没见过我的母亲,甚是连她到底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我只能在心里想象,想象着她一定有着乌黑的长发,弯弯的柳叶眉,美丽而和善的双眼,她的声音一定十分柔和亲切,这样可以讲故事哄我入睡,她的双手白皙纤长,却一定十分温暖有力,当她握着我的手的时候,我便可以不惧怕世上任何灾难……”秦亦觉得鼻子发酸,一股不受控制的暖流从眼中涌出,眼泪瞬间落下,滴在火红的木炭上发出刺啦的响声。她急忙抬手拭泪,幸好苏茗此时也低着头默不作声,所以没看到自己的失态。她放下手中的烧火棍,起身掩饰道:“我出去看看卫宇有没有回来。”
忽然又听到“刺啦刺啦”的声音,秦亦诧异地摸摸脸颊,泪水早已经擦拭干净,一偏头才发现,苏茗早已经泪流满面。
端着脸盆走出帐篷,随手舀了满满一盆雪回来放在炭炉上,不多时便化成小半盆清凉的水,看着苏茗默不作声地洗脸,心里暗自叹息,都还是孩子而已。他比尉迟晞还年幼,却都已经要肩负这般沉重的生活。
秦亦忽然开口道:“你知道殿下为什么会帮你吗?”
“因为争取一个同盟比多一个敌人要来的划算,虽然你们并不知道我能帮上什么,但是却清楚我能破坏掉什么,一里一外,自然是争取为同盟更加划算。”苏茗在心力交瘁的时候,心思还是转得飞快。
“你说的那时我的思量,而不是殿下的。”秦亦上前去与他并肩坐下,“当初我们商议此事的时候,殿下说过不管有没有交易、也不管你能不能帮他做什么,他都决定会帮你。”
“为什么?”苏茗奇怪地抬头看着秦亦,“莫要跟我说是这几年共同进学的情谊,难道是因为我送他的玉佩救过他的命?”
“因为殿下也跟我一样,很羡慕还能见到自己母亲的你。”分析清楚当前名阳的夺嫡形势,是出发前云相给秦亦布置的任务,而此时似乎正是打感情牌的最佳时机。
“殿下的母亲,皇贵妃娘娘不是……”苏茗话说到一半忽然住嘴,张大眼睛看着秦亦问,“皇贵妃娘娘不是殿下的生母?那殿下对她还一直那么恭孝……”
“皇贵妃娘娘将殿下抚养长大,一直关切有加,但是生母总是无可替代的不是吗?”
“恩,你说得对。”苏茗低下头去,“我原本一直很嫉妒他。他母妃出身显赫、在宫内受宠,还有弟弟妹妹在一处玩耍,这些我原本以为不会出现在皇宫内的温馨,似乎都在齐集在他身上。现在我明白了,他的处境也许比我还要为难。”
秦亦揉揉额角,对一个孩子还耍心机搞计谋,可转念一想,若是把他们真的当做普通孩子,估计最后死的一定是自己。所以硬起心肠问:“你一直说与我们结盟来获得帮助,殿下是出于羡慕你能够尽孝母前,所以出手帮你。但我却不能不提他打算,我想知道你手里到底有何筹码。”
“是我母妃的部族。”
“你母妃的部族?别怪我说话不中听,他们若是能指望得上,当初你也不会与你母亲分别不是吗?”秦亦皱眉,没想到自己听到的是如此的回答,若他有母族撑腰,哪里还会落得去他国为质的下场。
“原本我母妃的部族的确不够强大,因为他们世代都是雪山中的猎户,靠着狩猎野兽来换取生活用品,生活极其困苦。”苏茗眼睛有些发亮,“但是现在不同了,三年前有个神秘人送给族长一份寻宝图,族长带着族人们找到了宝藏,现在人们生活无虑,族长便想要提高部族在玉枳的地位,而我是他们最好的扶持人选。”
“恕我直言,我实在看不出这对我们会有什么帮助。”秦亦一摊手道。
“我母族的族民,都是天生的猎手,他们可以在野外潜伏一整天就为了抓住一只银狐,他们可以全都善于观察别人的痕迹追踪、隐匿自己的行迹逃避追踪,他们是力大无穷的勇士,更是对部族有着绝对忠诚信仰的死士。”苏茗的言语间充满了自豪感。
秦亦这回大致听懂了,等于是苏茗打算给尉迟晞一批类似日本忍者的死士,可以执行跟踪、暗杀、逃跑掩护以及保镖打手一类的秘密任务。她细一思量,这倒真是个很不错的交易,尉迟晞现在最缺的就是属于自己的人手,在大局上有云相替他把关和周全,而暗地里的确是需要有一批见不得光的人员,执行一些秘密任务,比如前两日尉迟晞让自己去查西陵居的美女掌柜,自己只能找慕容千殇商议,而如果有了这一批人手,那么很多事情就简单并且隐秘多了。
想清楚这些以后,秦亦更觉得这笔买卖做得稳赚不亏,不过还是有些担忧地说:“我如何知道这批人到底是忠于你,还是忠于我家殿下的呢?”
苏茗淡淡笑道:“我现在与殿下同舟共济,忠于我自然也是忠于殿下。”
秦亦心里暗骂。这只小狐狸,这句话说得可真是巧妙,他知道嘴皮子上下一碰的保证根本不会有人相信,所以干脆也不做承诺。还暗示着,一旦尉迟晞做的事情与他的利益相违背的时候,这批人手自然还是忠于他的。
第三卷名阳内斗第八十二章玉枳王陵
第八十二章玉枳王陵
晚了几分钟~补全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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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亦对这个结果并没有什么不满。因为她自己心里清楚,想要最扎实的班底,还是要自己培养和招揽,她早在三年前已经在尉迟晞的授意下暗中开始筹措,只不过时间尚短还要掩人耳目,所以进展还比较缓慢。而现在这一批名义上还忠于苏茗,却可以为自己所用的人马,正好解决了空档期的难题,还可以顺便让自己的人跟着学习和历练,最后出了问题也无法追查到尉迟晞的头上。
解决完这件事,她总觉得刚才苏茗的说法中有什么问题被自己忽略了,但是人暖和过来以后,喝了碗马奶就开始困倦,上下眼皮直打架,毕竟是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而且还是在马上疾驰。
苏茗看看外面已经全黑下来的天色,叹了口气道:“咱们休息一晚,明早过江吧。”
秦亦也是这个打算,倒不是因为她想睡觉,而是她觉得现在众人都已经到了体力的极限,若是一味地要求赶路。说不定会有什么猝死、过劳死的事件发生,那可不是她想看见的。
传令下去休息一晚过江,帐篷外面马上传出众多禁卫的?br/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