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恪今晚有事,不能陪她入眠。一个多月来,每天都被抱着入睡,突然独自一人,多少有点难以适应。不过为了以后能在长相厮守,这点分离是必须的。
而夜里,当她辗转反侧的时候,慕容恪则在护卫们清扫干净各色尾巴后,跑到了城外,上了一辆隐蔽在夜色中的马车。
“到了熙海边,我三哥陵王会去接你。”慕容恪神色淡淡的,“安心在叶府养病,相信你等待的时间不会太长。”
马车中除慕容恪外,还坐着两个人,两个年轻的女孩。一个是果果,金小姐最贴身、最信任的丫头。另一个,却是石中玉,也是世人眼中的叶六小姐叶明玉。或者说,是她的冒牌货。
“谢裕王殿下成全。”那酷似石中玉的姑娘轻声道,目光有一丝慌乱和不确定。
对于过去,她不知道做得是否正确,对于未来,她也不清楚是否会朝着自己所期望的那样发展。但她,勇敢地选择了这么做。
“金小姐,保重。”慕容恪并不多话,略点了点头,就要下车。
金旖晨却拦住他,“我爹……”
“他不会有事。”慕容恪略皱了皱眉,“总有一天他会明白,这对他是最好的结局。”
“请殿下看顾他一二。”金旖晨落泪,“他毕竟是我的亲爹。”
她摸了摸脸,泪水沾湿了那几可乱真的人皮面具。她的身材比小玉丰满,也矮些,但小玉发明的内增高鞋子起了作用,至于身段,养些日子的病,长胖了也说得过。
“放心吧。”慕容恪承诺,“你到了叶府里,也要演好自己的角色,直到可在真相大白的时候。她的丫头都可以信任,加上你的丫头,只要小心应付就不会出大错。还有,叶明闻会帮助力你。”说完,慕容恪头也不回地走了。
除了对石中玉,他一向冷酷无情,做事从不拖泥带水。
“走吧。”下车时,他敲了敲马车的车壁。于是冒充车夫的四大铁卫之首孙军,挥动起马鞭,马车由慢渐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是的,金旖晨并没有死,而是服用了一种能使人看起来像重病将死的奇药。
药,是以德给的。这个表面上很江湖的游方道士,有着外人无法揣摩的能力,这世上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根底。而配合,却是要靠才神医。这位向来正直的大夫不会说谎,但若是皇上开口,外加对他有知遇之恩,点拨之功的以德出面,自然什么都肯做。
坏主意,是石中玉想的,批准却是皇上做的。前者要成就哥哥的姻缘,后者要把金敬仕变成没用的富贵闲人。共同的利益,促使几方合作了起来。其中最积极者莫过于慕容恪,他的想法很残酷。他不管别的,伤害多少人都无所谓,只要他的小玉以正妃之礼进门就行。
诚然,金王妃才薨逝不久,为了金候爷的面子,石中玉也得等个一年半载再迎娶。再者慕容恪还想请皇上下旨赐婚,以免身为继弦的石中玉会地位尴尬。但无论如何,除掉了最大的障碍,以后就水到渠成了。
可石中玉这么做,却不是为了自己。她毕竟是现代人,虽然生活在这个时空,明白地位身份很重要,但她和慕容恪那么相爱,而且已经在一起了,其他的就可以缓缓再说。
不过她知道慕容恪很急,由着他这么折腾,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于是主动插手,私下由慕容恪带金旖晨进宫,两姐妹做了一番细致的长谈。
金旖晨对形势看得很清楚,她终于明白了父亲的野心,却认为早晚会遭到连累,不会得到善终,因而每天提心吊胆。她急于让父亲收手,可不管怎么劝也没用。另一方面,自从她知道小玉是女人,而她的心上人的真实身份是熙海首富之子叶前闻后,就热切地想离开慕容恪,去熙海寻找自己的未来。
于是,两个女人想出了这条偷梁换柱之计。
首先让金敬仕失去希望,这固然残酷,让金敬仕承受丧女和失去理想之痛,但归根结底是为了把他从权利斗争的漩涡中拉出来,免得他以后深陷泥潭,闹得连命也保不住。只要熬过这一关,金氏父女将来相见,自然就变成意外之喜。对于做尽坏事的金敬仕来说,这已经是非常仁慈的结局了。
其次,为了便于隐姓埋名,也为了顺利去到叶明闻身边而不被发觉,金旖晨决定冒充叶六小姐,代替石中玉回到叶府。这样即可以帮助叶明闻和叶家势力相斗,又可以接近自己所爱的男人,还可以解除叶六小姐长年不在府中的为难处。虽然是以妹妹的身份,但朝局也好,家局也好,平定下来后,再想办法恢复或者换上新的身份,就能和叶明闻双宿又栖了。不然,身为裕王的所出之妻,叶家是不会娶进门的。
第三,两个女人都待在自己所爱之人的身边,还不同程度的保护了家族,实在是没有比这种互换身份的玩法儿更有效果的了。
于是,金王妃离奇的去世就上演了。其中当然得到了当今圣上的支持,不然在要他眼皮子底下掉这花枪,还实在难得很。而皇上,毕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至于陵王,已经得到进京的圣旨,却绕道把“叶六小姐”送回熙海,则是为了帮忙安排那边的事。
总之,一切看起来很好。除了,暗中涌动的危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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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兄妹恋
金旖晨上了停泊在熙海边的一艘客船上后,陵王慕容楚就到了。
“金小姐,有礼。”身为皇室子弟,慕容楚与慕容恪不同,举止大方稳重,彬彬有礼。
金旖晨好奇地望着他,“我装小玉,不像吗?”
“外形上毫无差别,我七弟手下的异人,造出的人皮面具真是鬼斧神工。”慕容楚有着魁梧的身材,却能笑得温文,这两种感觉在他身上一点也不冲突,反而透出一股子略带江湖痞气的优雅来。
“只是,小玉的眼神不同,是谁也学不来的。不过金小姐放心,除了与她极亲近的人,发现不了她的各种特质。”
寥寥几句,金旖晨心里就明白,陵王殿下也喜欢着小玉。一个身处高位的男人,也只有在提起自己心上人的时候,才能笑得这样柔和。还有那不经意的语气,都说明他是深入了解过小玉,并打心眼儿里喜爱的。
可惜,她知道裕王已经和小玉在一起,只能保持沉默,什么也不说。裕王和小玉之间,有一种奇怪的力量,排斥着一切人的进入,陵王殿下真的好可怜。而一想到就要见到朝思暮想的阿忘,也就是叶明闻时,她的心又乱跳过不停。
“开船吧。”慕容楚吩咐了声,就退出金旖晨的舱室。
熙海岛与大陆相距不远,没有险恶水道,因而夜航颇多。摇摇晃晃地缓行一夜,第二天清晨便到达了。叶明闻早就得知前因后果,又要瞒着叶仲普,于是亲自来接船。看到金旖晨的一刻,他心里充塞莫名其妙的情绪,看着那张妹妹的脸,却知道面前的是自己喜欢的人,那感觉相当怪异,又不知所措。而当他扶“妹妹”上马车时,两人肢体接触,全身顿时又像火烧一般。
金旖晨早在船上就换了陵王的侍卫服,此时要和陵王及叶明闻挤在一处,羞得连头也抬不起来。叶六小姐失踪,对外仍然声称是旧病复发,由丫头冒充着,天天躺在屋里。现在金旖晨来了,自然由她代替。这样一来是为了石中玉的名声,毕竟一个未嫁的姑娘不能玩失踪,于闺誉有损,二来为了方便金旖晨藏匿,免得被有心人发觉。正是为此,慕容楚才亲自前来。
名义上,石中玉是慕容楚的未婚妻,他去寒山园探望,身边跟足了人手就无不妥。这样能借机把金小姐带进叶府,顺便还要隐约的示威,表明叶三和叶六有强硬后台,让还是不安分的叶明普老实点。
石中玉被捋,两三个月音信全无,叶仲普是知道的,这个惯会见风使舵的衣冠禽兽最近又不安分。他在叶家掌权惯了的,虽然被一对儿女压制到不能抬头,暂时服软,但心里肯定极是不甘。现在打量着叶六再也利用不上,陵王也好,裕王也好,再不会给叶明闻撑腰,他当然又想蹦跶。
不过,他的“嫡女”突然回来了,离开期间的事只字不与他提。而人总是对不明确的事心怀某种畏惧,加上陵王明显的行动表态,相信他会规矩很多。
这么久以来,叶明闻稳扎稳打,叶家这边的局面比石中玉离开时还好些。只是叶明闻一直心系妹妹,不能专注,还没有彻底拔掉叶仲普的烂根。这回金旖晨来,就是要帮他。
不过金旖晨毕竟不是石中玉,慕容楚只坐了一会儿就走了,叶明闻借口送慕容楚,也没有多待。金旖晨这边忙着和大寒小寒见面、沟通,商量以后要怎么配合,又注意些什么东西,那边叶明闻和慕容楚已经到了石泉居。
“叶明识和叶明珠怎么样了?”慕容楚问。
“小玉之前给了叶仲普暗示,他要巴结楚兄,就会抛弃那两个人。不过小玉失踪,他以为楚兄可能不会要小玉了,于是拖着不办。”叶明闻冷笑,“现在‘小玉’回来了,估计这两天就会有动作了。”
“你这个爹真是够狠。”慕容楚不禁齿冷,“以前轻忽你们兄妹就了,叶明识和叶明珠也算是他宠爱了十几、二十年的儿女,他也下得了手。”
“他的心里只有自己。”叶明闻很漠然,因为已经对叶仲普失去了最后一点希望,“为了保住自己,他连亲生爹娘和儿女都可以出卖。我真替我祖父母庆幸,去得那样早,省得看他的恶心嘴脸。”
“你要把他怎么样呢?”
“不动他,是怕金敬仕那边有反应,继而影响到皇上。”叶明闻叹了口气,“现在金敬仕倒了,水军的军权分布大洗底,他自知失了唯一的靠山,不知又要去攀附谁。不过若皇上不关注小小的叶家,我会让他安享晚年的。”说到“安享”二字时,叶明闻微微咬牙,谁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吃喝是不用愁的,也不会虐待他。但是,不要再想为任何一件事做主了。甚至,包括他自己的生命。
“明闻,这已经是很厚道的结果了。”
“并不是我心软。只是损了我的阴德便罢了,就怕灾祸会降临到小玉身上。”叶明闻眼中突然流露出痛楚之色来,“我只有小玉一个妹妹了,为也她,我宁愿去死。”
“她在宫里,虽然还出不来,但我父皇不会伤她,只是拿她来威胁老七罢了。”慕容楚苦知,“外人不知我父皇对老七的忌惮,必要的时候,老七是个很可怕的人。他就是那样,爱一个人,就恨不得把全天下,把自己的命也给那个人。若恨一个人,就是那个人的地狱。”
“无论如何,请你尽可能保护她。”叶明闻突然掉了眼泪,“我是个没用的哥哥,帮不到她的忙,却要她事事操心。”他太明白,小玉把金旖晨弄来,也是为了他。
其实这话的另一层意思也很清楚……不管石中玉最终选择了谁,叶明闻都希望慕容楚不要介意,尽可能善待自己的妹妹。其实,叶明闻心里也知道,小玉,始终爱的是裕王殿下,从来不是他这位慷慨豪迈的义兄。
慕容楚心里也明镜似的,只是他到此时才懂得,所谓放下,其实是最放不下的。
他出现在小玉的生命里太晚了,假如那一夜他射出了神箭,也能找到她的人,结果会完全不同。可是错过的,再也无法重来。
“如果她不能做我的正妃……你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半晌,慕容楚闷声说,“只是你也要帮我一个忙。不是交换,是请求。”
叶明闻想也没想答应,为了小玉,付出什么代价都值得。
两人又密谈了一个多时辰,闻讯赶来的叶仲普到了。慕容楚不愿意和叶仲普多说,就借口有京中有急事,只休息了半天就离开熙海。其余的,自有叶明闻来应付。
果然,叶仲普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没认出来,顺利接受了金旖晨。不久后,身在皇宫的石中玉得知一切安好,好歹略松了口气。
“只希望我那未来嫂子能以大局为重,不要对我哥太热情。”慕容恪不在时,她没有人说话,就只能自言自语,“不然人家以为叶氏兄妹搞兄妹恋,那可糟了。男人嘛,在那种事情上的定力本来就很差,如果对方是自己喜欢的人,就更加把持不住。”
“什么把持不住?”没想到背后不能说人,她这才咕哝几句,慕容恪就进来了。
她扑过去,扭股糖似的在慕容恪身上一通缠,惹得某人心头火起,当场就把她抱上床,好好解释了一下什么叫“把持不住”,令她后悔到死。晚上的时候,某人又比平时更狂热些,要不够似的,令石中玉心中隐约有点不祥的预感。
“殿下要离开?”她拉过他披散的长发,蒙在自己脸上问。
“就几天。”慕容恪吻吻石中玉赤裸的肩膀。其实,他想带她一起,现在他已经无法忍受与小玉超过一天的分离。可是皇上不准,大约是怕他借机跑掉,就此造反。
不管怎么说,父皇就是不信任他。
“要回一趟北元都。”他又解释了一句,“我的暗哨已经全部撤掉,必须妥善安排,才能让他们不受父皇所害。虽然皇上富有四海,但也有鞭长莫及的地方。北元都,就是他看得到却够不到的地方。这也就是他宁愿把富庶,可算得处是大燕钱袋子的熙海给我,也不肯让我回封地的原因。”
复杂的政治思维啊!石中玉在心里感叹,却没有再多问一个字。
其实她是担心的,太府都和北元都两处的暗线是慕容恪的心血,也是自保的力量,就这么为了她而撤掉,她真不敢想象万一皇上反目、违诺……
“你放心。”慕容恪也没多说,只三个字。
有些时候,很多话不用说明,彼此心里懂得就最好。那感觉即不多,也不少,而是刚刚好的妥帖和温柔。人不能控制命动之手的拨动,但至少可以平静面对。
“我画了藏宝图,明天早上你拿着。”石中玉缩起身子,在慕容恪胸膛上一下下的吻,“借着离开太府都的机会,把盒子找出来吧。虽然没有我亲自去,会麻烦些,但我已经尽量回忆得清楚,也图面得明白了。我总觉得,拿到盒子才能安心,等不及我自己去取。”
慕容恪的回答是一声呻吟,因为石中玉正轻咬在了他的腹部。
石中玉媚笑,一下跨坐到慕容恪的身上。
“今天我来侍候殿下。”她咬着唇,笑得邪恶,可心里却莫名其妙的涌上离愁。若这一次分别得久,她要让他不断忆起今晚的火热,就像她一直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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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慕容恪天还没亮就走了,他们彻夜抵死缠绵,石中玉?br/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