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宫作者:肉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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叭叭叭,老人家不单抽打池家三位官太太,更抽便服装的二皇子。
池家媳妇赶紧拦说这是二皇子打不得;池老太太泼口大骂,打的就是他们天家人!皇子怎么了,皇子就能任意调戏良家女任意玩弄不负责任搞大女人肚子就甩啊。
这都哪跟啊,老太太约莫上了年纪,脑子犯糊涂,把魏景帝干的那点事都套到他儿子身上。
二皇子的侍卫想过来阻拦吧,顾家琪的人道,可别惊到老太太,不小心病就复发的。把太师的老母弄中风,这些侍卫还想不想要脑袋。因而,二皇子就被当成无良的浪荡子,当众被老太太抽打,还不敢还手。
京中大寺庙,再怎么冷清也少不了游客,不大会儿,就有一圈人围着看热闹,既震惊中风的池家老太太中气十足,又笑这池家人果然都是好张扬的性子,爆家丑都要爆得天下皆知。
顾家琪看差不多了,扶着帷帽上前,轻声细语地劝老太太消气,三位长辈也是好意。
池老太太吐痰呸,拿藤杖指着三个跪地讨饶的儿媳喝道:“你们都给老太婆收起花花肠子,当年老太婆就说过,谁敢把池家子孙嫁入皇家,就滚出池家!老三家的,你自己走,还是老太婆赶你走,你自己掂量着办。”
潘氏贵为一品重臣太师之妻,又是东宫太子妃的娘家长辈,在京里贵妇圈子里地位那是既贵且重,人人敬三分。池老太如此不留情面地拿忤逆家法说事,臊地整张脸都没地儿搁。
顾家琪又低低耳语相劝,池老太太看看人群,再呸一声,道回府再收拾你们。
“丫头,你是没吃过老太婆家几顿饭,但老太婆还认得这人心是怎么长的。”池老太握着小姑娘的手,音量不减地说道,“听老太婆一句劝,咱们嫁j嫁狗都不嫁皇家人,啊,老太婆给你做主,挑个好的。也算给你那牲畜生母,做点补偿。”
顾家琪的脸和声音都挡在厚厚的帷绸里,外人不知她答说什么,只看到池老太太欢欢喜喜地离开相国寺,小姑娘的婚事应该都由老太太拿主意了。
池太师很高兴老母亲寺庙一顿抽,毁了二皇子的j计;但是,池老太太当众放话要潘氏滚回娘家,照办吧,这叫打太子妃的脸;不照办,那就是不孝。更让太师头疼的是,池老太给小姑娘挑女婿,不要媒婆,她要自己一家家上门挑。
哦,这事的惊人度,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池太师很头痛,他想劝劝老母亲,但被家人所阻,就由着老太太吧,赶紧把那小祸根嫁出去,再不嫁,他们都要被老太太活活打死了。
三位老爷还可以借上朝办事躲过去,家里女眷孙小辈儿的全天候挨揍,老太太吃饱睡醒就打,照三餐打不误。
池太师的鼻梁还隐隐地痛呢,便采纳了全家人意见,郦山公主婚事交付池老母c心,让其他人去争个够。
消息放出,全京城闻风而动。
大家虽然不能郦山公主为正妻,但已统统把家里室外通房全都处理干净,以最情深意重的姿态等郦山公主遴选。这紧张慎重架势,可比皇家公主选驸马那会子更上心,规模也更宏大。
这会子不要太子二皇子两头费心,这些高门大户人家为自家名声,也不约而同地出声说,小姑娘年纪小,家里又没长辈管教,被人骗稀里糊涂地做了些糊涂事,也难免的嘛,骨子里还是好的,懂得孝顺,敬重长辈,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如果小姑娘是个跟她娘一样的恶东西,能让池太师的八十老母从床上爬起来,不辞辛劳地为她张罗婚事。京城谁人不知为了池家门风,池老太太当年差点儿烧死池越溪明正宗法。
池老太太不畏皇权据理力争大义灭亲的壮举,那都是给收进贞节烈妇志录里,放在官府邸报上校刊发行的。
老太太是严苛,但魏国上下谁人不竖拇指说声好。
没有规矩何成方圆。放到哪朝哪代都对这样敢于维护风气的老母亲大书特书,大赞特夸的。
京城的清流志士,稳重的老中青臣子们,不管是皇帝党,还是太后党,对池老太太都是无比敬而礼之的。
金鸾宝殿里的皇帝是个荒唐的无道德君,整个社会更迫切需要如池老太太这样刚正无畏的卫道者。如同言官列谏君王,流芳千古;老太太捍卫纲常,德载史册。
在这样的氛围下,京城人自发地站在崇文门大道上等池老夫人出门挑孙女婿,人们等这位传奇老太太病愈一声吼,等看她手里那根敢在大相国寺鞭打皇子的紫藤杖,等着她那一身浩然正气驱散满城的乌烟瘴气。
老太太如同凯旋归京的大英雄,受到人们发自内心的拥护与热情欢迎。
池老太太有点受宠若惊,要知道,早几年,池家老太出门,大家不说厌弃,至少也是鄙夷取笑池家人又开始丢人现眼。
如今人们说,池老夫人不愧为一朝重臣太师之母。
长街上,有人问池老太太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能有这样好的精神头。
非常安全又是大家亟待知晓的问题,池老太看一眼和她同样中风靠轮椅行动的同辈人,道都亏了那丫头。池老太想起自己年老受的苦,就捶胸,说着家门不幸招那么个恶鬼,拾掇着人害她,要她活活疼死饿死渴死。
“老妹子啊,你真没见老婆子那会子的惨样,就跟扔在y沟里一样发臭发烂活受罪。真是一言难尽。那丫头,是把我收拾整齐了才招太医,还给我那三个不肖儿媳妇遮脸面,”池老太提起至今不肯认进门的顾家女,说她好的,“每天侍候着我,三更半夜的不睡熬药试药,有心,是真有心。小辈的心好,老太婆也不亏她,给她找个好婆家。大妹子啊,你要有好人选,也给我荐荐,家世什么的不重要,要紧的是人品好。”
池老太太亲自现身说法,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郦山公主没被重视家风门风的池老太打死,却得到维护与宽恕,足可见此女心性与品行还是可圈可点的。
美玉有暇,终究瑕不掩瑜。
“老太太,谢谢你,谢谢你说我们总督小姐好。”人群里有人冲出来,那个截肢的茶馆青年,边抹眼角,边给池老太磕头。
那些记顾总督好的,受过顾家恩惠的,都出来跪谢池老太的仗义执言,跪满半条街。
另半条街旁观这一幕的人,想起顾家姑娘,是两任妻子都被皇帝玩弄、还被皇帝指使阉党诬陷通敌身死沙场、仍恪守君臣之义的宣同总督顾远山的女儿,是当日权重如许都没有起兵造反的忠义郦山侯府出来的稚女,是不惜声名也要救兄长出囹圄的坚强弱女。
她怎么会主动去犯那些错?!
分明是被人害的。
朝庭制造的冤案也不是一起两起了,泼顾家脏水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人们愤慨地谩骂东厂太监头子只手遮天锦衣卫尸位素餐魏景帝昏庸无道罔顾伦常,满京城人要求朝庭拨乱反正还予顾家公道。
民意如洪水,非一人之力能违背。
皇帝再能,在此形势下,也控制不住众志成城的意志。
魏景帝下旨,杀在顾家冤案中专权弄术、草菅人命、伪造证据的汪大德(虞派)等为首的六个大太监。
这位说一不二的大魏天子,整个皇朝的主宰,名符其实的帝国独裁者,永远地执着年少时的怨怼,不能忘却顾家对他尊严的曾经践踏,忘情地针对顾家,意图彻底消灭郦山侯府对他对皇朝的y影。
他拿顾家子女的私德做文章,踩顾家人;却被他和老情人一手导演残害的池老太太反踩死。
这件事,如果真要形容,那就是景帝的帝王威信丧失殆尽前的垂死挣扎,掀起的小波纹被汹涌澎湃的大浪拍死在沙滩上,再也起不来。
也叫:自毁长城。
(曲线倒皇帝,真不是容易干的事。)
枯五回浮生只合尊前老门当户对(一)
前回说到顾家琪因妄入京城身败名裂,在此逆境中,她起用一个众人都想不到的废棋,再次反将皇帝,这一次,终将其牢牢钉在耻辱柱上,再也不能对顾家声威做任何文章。
皇帝通j臣妻陷害忠臣掀起的帝王失德危机,乐安钱庄导致的皇权信任危机,池老太引发的朝纲秩序危机,国库永远空虚,边境战火永远不熄,皇帝永远不知纳谏悔改,朝野这些情绪累积到一定程度,最终酿成:宫。
朝臣齐齐请奏魏景帝主贤,由东宫太子监国掌权。
不然,这天下没法儿治理了。
面对跪满殿的非暴力不合作的群臣,魏景帝沉默地宣布:罢朝三天。
从此后,魏景帝就一直呆在西直苑养病,奏折什么的,就由太子处理了。朝庭颜面大损,要做出补救。
太子得揽大权,更换一批老持稳重的清流派官员,颁布一系列利民抚民安民政策,朝堂上涌现一种新气象。
李太后下旨,请池老太太进宫,聊聊家常。
池老夫人以病身缠身不能冲撞贵人为由,推却。跟太后聊生儿育女经,本是池老太盼了一辈子的荣德,现在却不要,顾家琪问原因,池老太嗤笑,看看太后千岁教出来的儿子,她跟这种人,不是一路的,没得聊。
顾家琪大笑,身边随从也笑得快意。
过后,景福宫、景阳宫、景泰宫三宫齐齐下旨,封老太太为德真夫人,阶位一品,赏赐无数。
池老太叫三个儿子上书朝庭,她做的是天下妇人都同样在做的事,却没养好儿子也没管好媳妇,害死朝庭忠良,不能为天下人楷模表率,无功无劳还有过,不敢受封。
随着这三本辞恩奏折上去的,还有池家三位老爷的集体致仕请求。
趁着这时候朝野赞美老太太的关头,辞官,池太师还能保留一点孝子的名声。等到池老太效应淡落,池家三位官老爷必然受言官攻诘。与其如此,不如自己主动走,从根本上全面巩固东宫正统优势。
东宫太子握着池家长辈的手,感激涕流,老太师这都是为了他啊。
池太师同样流露出君恩深重臣甘脑涂地无以回报的切切神情,感谢东宫对他的信任,又嘱托他要远离小人选贤纳谏等等。太子觉得他不能没有太师,希望以后还能与太师聊朝政大事获得太师的指点,池太师道竭尽臣所能。
该说的该交代的整完后,众人回府。
三位老爷辞官,却是池家亲眷都没有想到的事。要是知道会导致这样的结果,她们怎么也会顶着宁贵妃的压力,对老太太好一点。
老太太闻讯后,道也好,省得死后无脸见池家祖宗。
身边婢女不明白,池老太藤杖一指,让她们看池家内院的富丽景象。虽非铺金砖镶白玉,但整个池府都经过翻修,雕梁画栋,名花奇草遍地;满府女眷个个绮罗软缎,涂香脂抹珠汾,金翠绕满身,丫环婆子无数,好一副权贵人家气派。
“她们哪来的钱?”池老太神情里有一种看透的通达光芒,她道,“不是贪污受贿,就是昧的良心财。做官做到这份上,不如回家种地。”
池家有多少田产地契家底她最清楚不过,那点官俸加皇家赏赐,要养这么一大家子,要拿去疏通关系,要做人情回礼,哪里够。池老太当年也想做点小生意,能帮衬儿子减轻负担。
经历过就知道别人塞来的钱,烫手。
池老太不能毁了儿子前途,就断了投资的心思,平日里精挑细算缁珠必较,管着家里姑娘素净,旧衣淡食,不贪慕虚荣,好让儿子们做个干干净净的好官。
多少官员对百姓伸出手,都是始于内院女人要求的一根珠花簪,一块佩玉,一块丝绢上。
她给儿子们说过,帮他们守后院,最后还是没守好。
儿子因“罪”辞官,也不枉然。
这话传到前院,三个儿子羞愧,领着自己房里有女人,到老太太前磕头认错。
池老太太也不打他们了,儿子儿媳年岁也不小,都有儿有女,该自己管自己,她不可能管他们到死。总归,她是要死在他们前头的。
池家众听这话进紧地表态全听老太太的,哪个不肖尽管打。池老太却没兴趣管教他们,她还要出门给丫头看人呢。
给池老太太牵线是宁国公府的夫人章氏,即池老太前儿媳宁氏的嫂子。按说这两亲家关系坏了数十年,章氏不可能帮池老太,打通京城的贵妇圈子。
但是,她是宁晓雪的母亲。
宁晓雪是章氏中年得女,打心里疼宠放在手心里娇养,就算不是奔着皇家媳妇的位置去,那也是要给她寻个世间最好的人家许嫁。
美好的姑娘却毁在那个白眼狼池越溪手里。
章氏必然是要斗死池越溪和她的姘头,帮衬救女儿出苦海的郦山公主,既是做人的基本道义,也是打皇帝脸的最好法子。
因此,章氏就和池老太太说上话,老太太年纪大,不可能真地满城跑挑人;就由着章氏出面,先看好人,再带老太太去鉴定,最后再由郦山公主自己过眼。
章氏心意之诚,不比嫁女儿那会子少。
王侯公勋世家里歪瓜劣枣多,章氏能从中挑出凤毛麟角之辈,池老太还是比较认可章氏的心血,但,没有最好的。
不知不觉,时间来到这年十月,京城早早地降温。这天,池老太回府叫池家女眷们集体去外家做客。这表示她找到一家顶满意的人家,让小丫头去看看人,要钟意,就定下了。
众人坐马车到地,举头看门楣,卞府。
冬虫夏草鸳鸯珠玉脸都绿了,池家女们笑,真是现世报。
这自然不是章氏挑的,而是池老太自己看中的。秦老夫人带着丫环婆子群迎出府,池老太太很有兴致地打招呼:“大妹子,老太婆来讨茶喝了。”
秦老夫人道欢迎,亲亲热热地迎池老太进屋。
听说,这两位魏朝数得上份量的老妇人一见如故,姐妹感情急剧升温,最好坐同个热坑剥苍生纳鞋底唠大嗑。
人有点多,大厅里显得有些拥挤,卞府管家忙招呼仆人添案椅。
池老太看着屋里屋外忙活,搀着秦老夫人的手道:“见笑,这丫头啊,每次出门都带大群人,要是站得端,行得正,没做过亏心事哪怕人家找麻烦。我这么教训她,也听话,肯拿钱出来做好事。
前大门那儿,那个黑心的人贩子市就是她叫人端掉的,还有成名馆那儿的惠民房平石路,什么中风老人免费诊疗馆,都是她出钱整的,多的,我都记不清。
有回啊,我就刁难她,怎么没听人说你做善啊。你猜她怎么回我,她做事只要问心无愧,又不要人家记她名。
我心里听着舒坦,瞧瞧,这就是顾远山的女儿,心胸眼光都和平常姑娘不一样。”
人都还没坐下来,池老太已经说上了,她扶着秦老夫人的胳膊,道:“她以前做过错事,不过,现在肯改,大妹子你大人大量,别往心里去;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小孩子年纪小不懂事走错路也是有的。”
秦老夫人笑点头:“俗话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池大姐,来,先喝口茶,家里孩子自己炒的,味醇香清。”
池老太笑呵呵,接过茶碗品赞,两位老人挨着相邻的大椅坐下,卞府女眷也陆续出来会客,和池家女眷说上话。程夫人和太师夫人聊得有劲头,李香凝、秦广陵和池家几个孙媳妇聊苏绣,另有两个仆女人搀扶着一个女子盈盈弯腰见客,眉眼柔顺,独带一身岁月沉淀后的优雅贵气,分外出众打眼。
她便是池老太太的前三儿媳,宁氏,原宁国公嫡孙女,身份曾经一等一的金贵。
如今么,女恶母辱,宁氏下堂后栖居娘家,侄女宁晓雪的事揭发后,宁氏没脸继续住娘家,两傍居秦家。宁氏长辈兄弟和秦家结过亲,秦家小辈还称她一声宁姨,宁姑。
池老太当没瞧见这人,秦老夫人道:“大姐,给老妹子个面子。”
“大妹子,咱说好了,今天不说不高兴的事。”池老太放下茶碗,叫顾家琪到她们前头,“这里又没外人,戴劳什子纱巾,快摘了,见见长辈。”她笑对秦老夫人道,“这丫头的眉眼啊,随她老子,大气;这人品中,跟顾远山一样,有情有义,你瞅瞅,该训就训,小姑娘就要靠人教成器。”
顾家琪福了礼,笑道:“老太太您又要拿我打趣,大家都要笑话了。”
“你听听,夸她还受不起。”池老太心情好地笑道。
秦老夫人笑应,道:“是,这丫头模样周正,百八里地儿都没得挑的。”
池老太给夸的脸笑成一朵花,接着道:“要不说得靠人教,她老子好,养出来的闺女也好。”又跟秦老夫人卖弄,“我这病花银子更花心思,这丫头近身侍候,从没皱过眉头。老太婆自己有儿子养老送终,也不贪她孝顺,都没嫁人,该多给自己打算才是正经。
她却说,还是我给您侍候着吧,您这脾气哪个吃消得起。
这话不中听,可这丫头实在是为我好,太医都要我戒燥戒发火,老太婆一辈子脾气都这样,哪里忍得住,亏她在旁边点衬着,能让老太婆多活几年。
心眼好,真地没得说。”池老太强调道,秦老夫人嗯嗯笑说她有福气,池老太直接转入正题,“也不能让她一直跟着老太婆,把自己给耽误了。老太婆厚脸,想让大妹子帮忙给她说门亲。”
秦老夫人神情不变,笑问道:“不知大姐相中哪个?”
“就小的那个。”
秦广陵一下子上起来,秦老夫人收笑,看向她神色淡淡的,叫她坐下,不许对长辈无礼。秦老夫人看一眼跟前的顾家姑娘,道:“只要他们年轻人说好,我不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