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娥脸色数变,后道:“大人天纵英才,必有法子化解此厄,阿南过虑了。”
顾家琪微微笑,道:“阿南相信,爹爹带兵,亲兵如子;众将同样敬他爱他,不因败兵而离心。前回,我与哥哥同受伤,众将恨池小姐歹毒,一意处置,爹爹执意保她,众将不免心有微辞,落下个爹爹无能管教自己的婆娘的印象;今次,又因她池越溪,爹爹失踪,五万人葬送夷人铁骑;爹爹杀不得那j夫,难道杀不得那y妇吗?
这样没魄力,没有决断,为私情所左右的主帅,能得到众将士的忠心拥戴吗?
自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睡了,只能像缩头乌龟一样,躲起来不敢吭气,两军临阵,敌将借此讥笑,又让将士们如何誓死追随爹爹?”
顾家琪停下,回望王雪娥,微微前两步,再冷冷地诘问:“现在,姑姑知道散布皇帝与池越溪的丑事,意味着什么了么?”
王雪娥脸色雪白,惊得倒退两步,她以一种陌生的眼光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嗫嚅想解释,却又解释不了。
在她心底,声名扫地的顾照光依然如天神般尊贵不凡;却不知无心之举,能害心上人若斯。
难道,这就是大人规避她的根结所在?
“我、我去杀了她们,”王雪娥声音苦苦,好像被情人抛弃一样可怜无助。
顾家琪阻止道:“姑姑,人,是杀不光的;爹爹也不喜欢。”
王雪娥便道那割那人舌头。
顾家琪微微摇头,直接指点道:“用些药让她们有口难言,再散播消息,说她们犯口业,人人敬鬼神,自会害怕住口。比杀人割舌要有效。”
王雪娥道好法子,便自去办。
七八天后,宣同两地的佛寺前,多增马车,城里凡是有点身份的女子,均披头纱,佩胡花香囊,到佛前告罪。据说她们同犯一种恶疾,口嘴生疮,发恶臭,药石无效,受游方郎中指点,她们冒犯了菩萨座前首善信徒,佛祖在惩罚她们。
也有人是不信的,但一想起那夜半窗边飘过的白衣人,银光闪闪的飞剑,摸摸自己的喉咙,尚余命,已是那恐怖女子手下留情,心知自己得罪何事,老实吃斋念佛去了。
再聪明些的人,想起这恐怖女子手段,却奈何不得池越溪,可想而知那位j夫如何位高权重,还敢流传那似是而非的丑闻么,无处不在的朝庭鹰爪可不是吃素的,均闭口不言。
城中变故自然瞒不过顾照光,他找人问了下,王雪娥老实承认自己所为,并供出共犯。顾家琪被带到父亲前头,听女儿亲口坦承,顾照光不由喝道:“胡闹!”
“爹爹,阿南不是小孩子了。阿南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顾照光深深叹息,道:“阿南,你无须忧心这些,爹爹自会顾你周全。”
“那爹爹可想出法子让皇帝陛下忘记八年前的事?”
顾照光神色寂然,慨然抱起女儿,贴贴她的额头,跨马到城外,望着塞外碧空长天,青黄草原,久久不语。
他忽然说起当年事的真相,不同与他向景帝所说,而是整个郦山侯府的选择。
“前文德太子猝死,先皇亦寿元不永,朝员为储君人选多番争执。瑞王与景王素有薄名,支持众广。为父与瑞王多年好友,知他脾性,刚愎自用,对待异己者残酷不仁,翻脸无情;为蕃王者,无妨;为帝大不妥。”
“此时,莲儿,也就是你哥哥的母亲,推荐景王。她自幼熟识景王,知他胸怀大略,有治世经纬之心,为父曾暗中观其面相,景王有帝王气象。因此。为父向先帝保荐景王。”
这些事,发生在他发现景王与李香莲私通之前。
当宫中传出储君人选,瑞王遂举兵叛乱,顾照光奉命镇压,昔日好友反目成仇,沙场兵刃相见。其后,顾照光凯旋归京受嘉勉,偶然发现李贵妃与官中宦官密谋毒杀先太子真相。
顾照光必须与李氏一族决裂。
这时候,瑞王为报复顾照光背叛兄弟友情,与宫人构陷,让他与准太子妃池越溪成好事,旨在让景王与顾照光生嫌隙,即便当时不除,日后成为新帝的景王也会举刀杀。
顾照光明知他计恶毒,但为日后,遂将计就计,于是,有了他酒醉误入东宫选妃阁,乱宫闱的事。
“你娘也是可怜人,她与景王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凤冠霞帔都已穿上身,只待封后,却硬生生叫你爹爹给毁了,是你爹对她不起。”
这世上有什么谁对不起谁的,池越溪不及刘皇后有手段,输了后位赔上爱情就该怨自己无能,只有输不起的人才将失败归罪他人。
顾家琪对池大小姐没兴趣,也不想在这个话题做纠缠,她道:“原来是瑞王的诡计,我猜爹爹也不会不顾家里人,做出那样不合情理的事。”
“阿南如此相信爹爹,倒叫为父汗颜。”顾照光叹息,双目远望天际,低语道:“为父曾经感激瑞王,让为父有机会一偿夙愿。”
“嗯,碰到喜欢的东西却求不得,是挺难受的;有人送上来,即便是毒药也吞了,阿南明白的。”
顾照光轻笑,按揉了下女儿的小脑袋,道:“人小鬼大。”见天边墨蓝的云吞没橘子红的霞彩,他调转马头,带女儿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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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旧事详情,参看番外。
c播,番外
当年情之梦断玉轩粉红满225加更
池越溪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在太师府,只有母亲宁氏疼她爱她把她当成宝。
母亲很好,可是,母亲太柔顺,不能保护她。
池越溪渴望,有一天,会有个神奇的蒙面大侠,掉进她家后园,把那些欺负自己和母亲的人统统打死。
她盼望了很多年,都没有这样豪气万千的侠客出现,她一度以为她户部尚书府嫡小姐的人生永远如此悲惨,在祖母、大伯母、二伯母的刻薄言语压榨以及七八个姨妾的白眼里,守着她和母亲那个小小的院子,过着连奴隶不如的卑贱生活。
七岁那年,祖母带家里的孙女们到吏部老尚书家里做客。
池越溪安静地跟在最后,外出做客,原本这种事从来没有她的份。但据说,邱老夫人和她的外婆家那边有点关系,邀请的时候,特别提出要把她带上。老妖婆即祖母才不得不把她捎带。
邱老夫人很和蔼,兜着她的手,问这问那。
池越溪却不太愿意和她多说,老妖婆也很和气,但却是她所知道的老太婆里面最恶毒的一个。
邱老夫人见她拘谨,特别让邱家小姐带池家几位小姐到花园里赏花。
姑娘们坐在一处,邱小姐让人搬来琴具,大家坐在一起赛琴艺。
邱家小姐先弹,很难听不说,还弹错。池越溪低着头,静静地坐在一旁,听着其他人呱噪夸赞邱小姐弹的是神音仙曲。
接着是池家大伯、二伯父家的姑娘去表演,轮到池越溪时,她随便糊弄。
池越溪早就懂得千万不要表现比那些草包堂妹优秀,人前大家不会如何,人后,她们便去欺负她母亲。
邱老夫人很可惜,池越溪没有遗传她母亲的天分,当年宁府嫡小姐的琴艺名满京都,琴声响起时,京中雅士趋之若鹜。
之后,两位老夫人就让小姑娘们自己去玩会儿。
转过月亮门,照面是阑曲湖泊,姑娘们在廊道上说笑,柳树岸那头隐隐绰绰地显出几个年轻仕子的身影。
小姐们个个故作不知,加倍地卖弄诗才。
池越溪都忍不住要开口讥讽这些表里不一的女人,但想想,她们不要闺誉,和她有什么关系。看大堂姐那两颊粉红一脸发春的模样,池越溪恶心地想要吐。
邱小姐提议,大家到前面亭子里做画,见池越溪落后,出声叫她,并想挽着她一块儿走。
她的堂姐堂妹马上说她y阳怪气的,不要和她玩;又叭啦叭啦说了通池越溪在家里丢人没脸的事,越说越大声,只怕湖对岸的年轻公子听不见。
池越溪不只一次地希望,天上会掉下什么,砸死这些恶心的草包蠢货。
天上真地掉下东西,不过,不是砸在她的堂姐堂妹头上,而是砸到了她身上,几乎把她推到湖里。
姑娘们尖叫,邱老夫人走过来安抚,不要惊慌,这宫中贵人寄养在这儿的四皇子。邱家少年们都跑过来,急问:四皇子,有没有摔着?
四皇子摇头,扶起池越溪,又很有礼地道歉。
“你的胳膊流血了,走,看太医去。”四皇子要拉她,池越溪眼见老妖婆的身影,拉好衣袖,急道:“没事,我回去会上药的,你快走吧。”
四皇子分外固执,池越溪在这时候分外讨厌这个不知趣的皇子。
祖母和气地问怎么回事,四皇子道他不小心撞倒池小姐,想请太医给她看伤,池小姐却不愿意。
池越溪没有抬头,也知道老妖婆什么眼神,一定是认为她故做姿态小小年纪就不学好乱勾引人。她很想揪着老妖婆的领子,让她看清楚,到底是哪个不要脸地要破坏池家门风。
如果,她能这样做,她早就这么做了。
后来回家,老妖婆果然率着一帮人来骂母亲,骂母亲不会教女儿。
池越溪原本是强忍着的,可是,她到底没忍住,她跑出去冲着那一帮子人大喊大叫,把二堂姐二堂妹等人的丑态全数了遍。
大家反骂她,无礼不敬不孝云云。
最后的结果,池越溪吃了顿竹笋炒r丝,再被关祠堂。
母亲宁氏给她上药,边抹边哭。池越溪却是给打习惯了,同时也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好哭的。所以,她非常不喜欢母亲在她耳边哭。
不知道是不是受的冤枉气累积到一定程度,或者碰到的人都是那么那么地讨厌,或者这些讨厌的人和事搅乱了她的希望,她本来希望自己藏拙的表现,可以多换几次出门的机会。
如果只有嫁人才能逃离这个家,她一定会把自己嫁得远远的,永远都不回来。
但今天这么一闹,她别想再出门了。
池越溪愤怒又窝火,向母亲咆哮:哭有p用,她恨死她的懦弱,她的无能——
那一瞬间,母亲震惊受伤难以置信的样子,池越溪永远都忘不了。
母亲的随嫁r母韦氏大惊,问小小姐你怎么这样对小姐?母亲拦住她,说的确是她的错她对不起自己的女儿。池越溪这时候恨死自己,这个是生自己养自己爱护自己多年的亲生母亲,池越溪哭求母亲原谅。
宁氏很轻易地就原谅她的无礼。
池越溪却没有原谅自己,纵使母亲又想方设法和别的贵家夫人搭上关系,发出邀贴,让她有机会出门,池越溪也没有去。她无法忍耐看到那些趾高气扬鸠占鹊巢的兄弟姐妹,占着她的名分,恣意地大笑玩闹,娇羞地卖弄风情。
明明,她才是这个家最尊贵的嫡姐儿。
明明,那些艳羡的目光统统该笼罩在她的身上。
明明,她什么也没做错,她的父亲却从来没正眼看过她。
有一天,母亲说,要带她去看看舅舅。
池越溪很怀疑,她从没听说过有宁姓的官员,大概是不知哪里跑出来的穷亲戚。池越溪不想母亲折腾那点子月钱,没准还要受管帐二房的气,她窝在房里埋头数天,做了一堆荷包和绦子,托韦嬷嬷卖给来家里收东西的婆子。
韦氏听小姐说起为着补贴礼品钱,先是大笑,接着和母亲抱头痛哭。
池越溪只当听不见,积极做自己的新裙子,虽然没有昂贵的金银珠宝和贡织裙,她也要体体面面的,不能让外家嘲笑。
宁府的大门很气派,整整六扇门,门上有锃亮密密的铜钉。
池越溪知道,只有真正的王侯公勋之家才配用这种高规格的大门;即使后来她的亲生父亲做上朝庭一品大员,也没有资格用这样的门。
母亲宁氏牵着她,微微昂首,走进宁府大门。
所有人发自真心地欢迎小姐回府,母亲温温淡淡又不失尊卑之分地回礼。
池越溪从来知道母亲高贵,此时,方明母亲才是真正的大家。
池家那些什么的,根本就是泥水里的破瓦罐。池越溪不明白,像母亲这样尊贵的宝玉为什么会下嫁给她父亲那种小家子气的男人。
她只想了一小会儿,就把这事忘了。
因为,宁府是她梦想中的乐园。宁府的小姐个个美丽大方,从来不斤斤计较,她们用理性地智慧地漂亮地方式解决问题,一切井井有条,琐碎的世俗的龌龊的乱七八糟地从来没有人会拿来恶心后院的主子。
更重要的是,池越溪永永远远都不需要藏起自己美丽的面容,出众的琴艺,机敏的口才。
所有的人,不管是宁府,还是客人,个个都用最好的夸赞,如果不是那一天,老妖婆闹上门,池越溪都记不起,自己原来姓池,而非姓宁。
池老夫人没有体统地乱闹,让池越溪感到丢脸极了,她憎恨自己的出身,为什么要出生在那样的家里。
母亲宁氏当众向老妖婆磕头认错,因为那是她的婆母,她见女儿如此快乐,忘了池府定下的回府日子。
尽管大舅舅大舅母赔了很多礼,又请了很多有名望的人做说客,老妖婆还是没有饶恕母亲,回府后就把母亲弄进祠堂跪祖宗。
那些小人在抢她的首饰衣服食物,池越溪一点都不关心,要是以前,她早就和她们争吵打闹,现在,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她们这些草根泥腿子永远都比不上的。
池越溪高高在上,老妖婆却有办法治不听话的人。
一个字,饿。
人都是要吃饭喝水的,母亲宁氏早就低头向婆婆赔罪赔礼,池越溪却坚决不吃嗟来之食。她宁可高傲地死,也不要再与这群臭水沟里的垃圾低贱地生活在同一个院子里。
池越溪饿得头昏眼花,依旧不屈服,她记着舅舅说的,过几天就会来接她回宁府。
现在是第几天了呢?
母亲又在她床边哭,后悔自责不该带她去宁府。池越溪原本饿得没甚力气,却在这刻睁开眼,道女儿从来没有怪过娘嫁入这样的人家,但是,如果你把我早点送到舅舅家,咱们的日子原本不会这样的。
“娘,你为什么不和离?”
“娘,你和离好不好?”
“娘,你带我回家。”
小孩子当时多傻多天真,池越溪已记不清了,她记得她的绝食把自己的母亲得走投无路,去求那个歇在死对头杨柳氏房里的父亲。池父不可能去怪责母亲,反怪宁氏不会教女儿,教出这么个专门忤逆长辈的不孝女,趁早打死算了。
宁氏性格一向温婉柔顺,却给良人出一句:女儿要死了,她就立时自裁在池府门前的狠话。
最后大家妥协,给宁氏那院建个小厨房,采买什么的全部自负。
也就是说,池尚书不要给银钱养妻养女了。
这是一个怎样体面的天大笑话,那就不要去深究。
池越溪很高兴,自己拼命绣荷包打络子纳鞋底,补贴家用;典当首饰衣物?想都不用想了,还嫌池、宁两家丢人丢得不够多么。
日子过得虽然很清贫,池越溪却有一种非常的骄傲。
当年情之梦断玉轩(中)
她以为日子会这样一直一直照着她的希望走下去,可是在那一天,池越溪听到其他院的丫环在说,三老爷升官了。
池父给文泰帝选中,做了四皇子的蒙学老师。
这本来没什么,池父有多少风光,池越溪也不稀罕,但是,人们说,池家应该会选姑娘和四皇子结亲。这本来也没什么,姑娘都是要嫁人的,皇子么也是要娶小老婆的。
但是,千不该万不该,选中池家长女,池越溪的大堂姐。
如果她真与四皇子结亲,那池越溪固以骄傲的身份就会动摇,因为没有人可以比天家子女更尊贵。
池越溪还来不及做好心理准备,就被池家其他姑娘狠狠地冷嘲热讽、奚落一番。
甚至,还被迫跪下,向那位即将与四皇子结亲的池家长女磕头。
尽管池越溪挺直了腰板坚决不从,但抵不过他们人多势众。池越溪的额头,抵住泥土面的时候,心中的屈辱感几乎就把她所有的骄傲冲垮淹没。
她从没像这一刻般清晰地恨过这个家!
还有这些名义的上亲人。
池越溪抱住那只踩在她头上的堂姐的脚,用嘴用牙狠狠地咬,用头去撞,用尽她所有的力气反讥,哪怕发髻被撕乱、脸孔被抓破,也不放开。她是宁老的亲外孙女,身份丝毫不比那些世子公主低,为什么要受这些腌臜泼才的鄙夷气。
其他人怪叫着去请长辈,池越溪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
漆黑y冷的祠堂、细长的竹笤,还有没有休止的谩骂欺凌,池越溪无法再呆在这个叫人厌恶、叫人窒息的痛苦地方,她推开那些挡在前面所有障碍,向外冲。
她就算死,也不要死在姓池的地方。
“大胆,敢冲撞皇子!”宦官尖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