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命可以贱卖,就因为我爱上了一副墨镜、一顶翠雀花蓝的帽子和一道让高跟鞋打的头部的伤口。”
她的嘴抽动一下仿佛要笑,但她的眼里没有丝毫笑意。
“更别提那三个耳光了,”她说,“再见,马洛先生。你来得太晚了,太,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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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妹》19(5)
“对我来说——还是对你?”她转身打开化妆室的门。
“我想是对我们两个。”她快步走进去,门没关。
“进来把门关上。”她的声音从化妆室里传来。
我走进去关上门。这可不是什么美轮美奂、定做出来的明星化妆室,纯粹只是能用而已。有一张破沙发、一把安乐椅、一个嵌了镜子和两盏灯的小化妆台,那前头摆了张直背椅。一个托盘上放着咖啡。
梅维斯·韦尔德手伸下去,把圆形电暖器c上电,然后抓起毛巾,使劲搓她湿漉漉的头发。我坐在沙发上等着。
“给我支烟。”她把毛巾扔到一边。我帮她点烟时,她的眼睛凑近我的脸。“我们在游艇上的即兴表演你觉得怎么样?”
“恶毒到家。”
“我们都很恶毒。有些人笑得比别人开心,如此而已。演艺圈嘛。g这一行的难免低俗,一直都是这样。有过一段时间演员得从后门进来,现在其实还有一大半的人应该还是这样。压力大,时间紧,你争我夺,随时会出现小小的火暴场面,说的话其实一点意义也没有。”
“重点在于张牙舞爪。”
她抬起手,指尖沿着我的脸颊滑下去,感觉像热熨斗溜过。“你赚多少,马洛?”
“一天四十,外加花费。这是开价。我实际上只收二十五,更少的也有。”我想到了欧法梅的二十块钱破钞票。
她的指尖又来了,我还是没有一把搂住她。她从我的身旁移开坐到椅子上,拢起衣袍。电暖器烘得小小的房间热了起来。
“一天二十五。”她面带疑惑地说,“一张张孤单的、小小的一元钞票。”
“它们孤单吗?”
“和灯塔一样孤单。”
她跷起腿。在灯光的照s下,她的皮肤泛出的微光好像溢满了整个房间。
“问我问题吧。”她说,无意遮住她的大腿。
“斯蒂尔格雷夫是什么人?”
“我们认识多年,我喜欢他。他很富有,开了几家餐厅。至于他是哪里人——这我就不知道了。”
“不过你跟他很熟。”
“为什么不g脆问我有没有跟他睡觉?”
“我不问这种问题。”
她笑起来,弹掉烟灰。“冈萨雷斯小姐应该会很乐意告诉你。”
“她美丽热情大方,乐于助人,”我说,“而且跟邮筒一样来者不拒。去他的冈萨雷斯小姐,回头说斯蒂尔格雷夫——他有没有惹过麻烦?”
“谁没惹过?”
“跟警察。”
她的眼睛张得稍嫌天真了点,她的笑声听起来稍嫌清脆了些。“别笑死人了,他的身价值好几百万。”
“他怎么弄到手的?”
“我怎么知道?”
“好吧,你不知道。烟要烧到你的指头了。”我靠过去,把烟p股从她的手里拿开。她的手摊在她l露的腿上,我伸出指尖碰触她的手掌,她抽身移开,握紧拳头。
“不要这样。”她厉声说。
“为什么?小时候我常跟女孩子玩这个。”
“我知道。”她的呼吸有点急促,“这样子碰我,会让我觉得又回到了天真可爱的小时候,可是我已经不再天真也不小了。”
“你是真的不知道斯蒂尔格雷夫的底细喽?”
“我真的希望你能下定决心,到底是要供还是要跟我求爱。”
“我从不打这种主意?”我说。
沉默一会儿后她说:“我真的得吃点东西,马洛。我今天下午还得演戏,你总不会希望我昏倒在片场上吧?”
“只有大明星才来那一套。”我站起来,“好吧,我这就走。别忘了我在为你工作。如果我怀疑是你杀的人,我不可能帮你。不过当时你的确在那里,你冒了很大的风险是因为有样东西你非拿到手不可。”
她又从我的手里抽走照片,咬着嘴唇瞪眼看了看,然后眼睛抬起,但头部没动。
《小妹妹》19(6)
“不太可能是这个。”
“这玩意他可是藏得好到没人发现。不过它到底有什么用?你跟一个叫斯蒂尔格雷夫的人坐在舞者餐厅的雅座里,实在没什么。”
“什么也没有。”她说。
“所以应该是斯蒂尔格雷夫的什么事情——或者是r期。”
她垂下头又看一眼照片。“从照片上看不出r期,”她急急地说,“假设r期是个关键。除非剪掉的那片——”
“哪,这儿,”我把剪下的那片递给她,“不过得用放大镜。给斯蒂尔格雷夫瞧瞧,问他这是不是关键。或者问巴娄。”
我开始走向化妆间的门口。“你别一厢情愿地以为r期可以动手脚,”我回过头说,“斯蒂尔格雷夫可不会这样认为。”
“你手上的东西根本就是废物,马洛。”
“真的吗?”我回头看着她,没笑,“你真的这么想?哈,你才不会呢。你去了那里,那人遇害,而你的手上有枪。他是个有名的骗子。而且我在那儿发现了个抢手货,因为那玩意引发的事情多得可以跟海里的盐相比。只要警察找不到,我的执照就还保得住。只要某某人找不到,我的颈部就可以少把冰锥。你现在还会说我这一行赚钱太多吗?”
她只是坐在那里看着我,一只手搭在膝盖骨上紧紧捏着,另一只手在椅子扶手上不安地移动着,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移动。
我只消转动门把手出去就行,但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难以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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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妹》20(1)
我办公室外的走廊还是和平时一样人来人往,我开门走进我那小小的接待室时,还是和往常一样觉得自己掉进了g涸二十年的枯井,永远无法再见天r。陈年灰尘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和足球比赛的采访一样陈腐乏味。
我打开里门,里头是同样沉闷的空气,同样的灰尘积在胶合板上,触目所及是同样破碎的美梦。我打开窗户,扭开收音机,轰的一下声音如潮涌来,等我把音量转回正常时,电话听起来仿佛已响过一阵。我移推开盖在那上头的帽子,拿起话筒。
也该是她跟我联络的时候了。她冷静的声音说道:“这回我是说真的。”
“说下去。”
“你不相信我,我可以从你的声音听出来。”
“你从我的声音可是什么也听不出来,我是侦探。他跟你联络了?”
“从湾城打电话来的。”
“等一下。”我把话筒搁到有棕s污渍的便条簿上,然后点上烟斗。不急,谎言永远是有耐x的。我再度拿起话筒。
“这一套我们已经玩过了,”我说,“你这种年龄不应该这么健忘,我想朱格史密斯医生恐怕会有意见。”
“请你别逗我了,我是说正经的。他搬家以后去邮局要过他的信,所以我后来写的信他也收到了。他知道我打算待在哪儿,也知道我什么时候到的,所以他就打电话来了。他现在待在湾城一个他认识的医生那里,帮他做事。我告诉过你,他念过两年医科。”
“医生有名字吗?”
“嗯,文森特·拉加蒂。”
“你等等,门口有人。”
我小心翼翼地放下话筒,仿佛它很脆弱,是玻璃丝做的。我掏出手帕,抹抹手掌——刚才握着话筒的那只。我起身走到嵌在墙里的衣橱前,看着有裂痕的镜子里面的自己。是我没错,我看起来肌r紧绷——生活太紧张。
文森特·拉加蒂医生,怀俄明街九六五号,花圈安乐屋的斜对面,拐角上的木结构房子。安静而优雅的环境。已故克劳森的朋友,也许。他可不承认,但还是有可能。
我拿起话筒,掩饰我声音里的紧张。“名字怎么拼?”
她拼了出来——很轻松,也很准确。“那就没事了,不是吗?”我说,“虚惊一场——你们乡下来的听过这个说法吧?”
“不要老开我的玩笑。奥林麻烦大了,有——”她的声音有点儿抖,气息有点急促,“有歹徒要找他。”
“别傻了,欧法梅,湾城没有歹徒,歹徒全在电影里。拉加蒂医生的电话号码是什么?”
她说了号码。没错。我不敢说拼图已经开始拼凑成形,不过至少它们看起来好像是同一个图形里的拼板。我要求的、我得到的,其实一向也仅此而已。
“请你到那儿看看,帮他个忙,他不敢离开那房子。毕竟我给了你钱。”
“我退还给你了。”
“可我又拿给你了。”
“你给我的,好像是我不很想要的别的东西。”
沉默。
“好吧,”我说,“好吧,如果我能混到那么久不出事的话。我现在可是自身难保。”
“为什么?”
“光说谎话,不说真话。到头来我一定得付出代价,这是经验之谈。我没有某些人那么幸运。”
“可是我没撒谎啊,菲利普。我句句实话,我很坦白。”
“深呼吸一次,再坦白一次给我听听。”
“他们搞不好会杀了他。”她静静说道。
“请问文森特·拉加蒂医生不管事吗?”
“他什么都不知道,当然。求求你,求求你你快点去。我这儿有地址,你等一下。”
然后那个小铃铛响了——走廊尽头的那个小铃铛——声音不大,但你最好听得到。不管另外还有什么噪音,你最好听得到。
“电话簿里应该有,”我说,“说来巧极了,我有本湾城电话簿。四点左右打给我,或者五点。最好五点。”
《小妹妹》20(2)
我咔嗒挂上电话,起身关掉收音机,广播里放的什么我一个字也没听到。我关上窗户,打开书桌抽屉,拿出鲁格枪配在身上,再把帽子扣在头上。出门前我看了一眼镜中自己的脸。
我看起来像是下定了决心要开车跳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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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妹》21(1)
花圈安乐屋刚办完一个丧礼。一辆灰s的大灵车等在边门处。街道两旁挤满了车子,三辆黑s轿车在文森特·拉加蒂医生诊所的旁边排成一列,一群人正安静肃穆地从安乐屋前的小道走到路口上车。我停在不远处观望。那车都没有移动。接着有三个人扶着一个罩着厚重面纱的女人走出来,都一身黑s打扮。他们把她送上一辆大轿车。安乐屋的老板穿梭其间,高雅的小手势和小动作和肖邦音乐的尾声一样优美流畅,那张灰脸长得可以在他的脖子上围两圈。
临时请来抬棺者从边门扛出棺材,然后由专业抬棺人接手。他们轻而易举地将棺材推送到灵车后部,就像托着一盘n油小面包一样轻松。鲜花开始像小山一样往上堆。玻璃门关上了,这个路段的汽车纷纷开始发动。
没多久后,只剩街对面的一辆轿车没开走。安乐屋的老板一路嗅着玫瑰回去清点他的收获,他灿烂地笑着隐入他那有殖民风格的雅致门廊里。剩下的那辆轿车还是没动。我开到路口,转到那辆车的后面,司机穿件蓝s斜纹西装,戴了一顶软鸭舌帽,帽檐发光。他正在做晨报上的填字游戏。我往鼻梁上架了一副那种所谓的半透明墨镜,慢慢驶过他旁边,朝拉加蒂医生的诊所开去,他没抬头。等我开到他前头几码处,我把墨镜摘下,假装用手帕擦拭,我从其中一个镜片中看到他,他还是没抬头。只是个在做填字游戏的人。我把墨镜架回鼻梁上,然后开到拉加蒂医生的前门处。
门上的牌子写着:“按铃后请进”。我按了铃,但门不让我进去。我等着。我又按一次铃。我又等着。里头静悄悄的。然后门缓缓开了个缝,一张瘦削的没有表情的脸露在白s制服上往外看着我。
“抱歉,医生今天不看病。”她对着我的墨镜猛眨眼,她不喜欢墨镜。她的舌头在她的嘴唇里不安地蠕动。
“我要找一位奎斯特先生,奥林·p。奎斯特。”
“谁?”她的眼睛后头反s出微微的惊吓。
“奎斯特,q是qutessential里的q,u是unhibited里的u,e是extrasensory里的e,s是sublial里的s,t是toots里的t。五个字母凑在一起看,就是奎斯特。”
她看我的表情,好像我刚从海底夹了条淹死的美人鱼爬上来。
“对不起,拉加蒂医生不看——”
她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推开,一个黑黑瘦瘦、面s忧郁的男人站在半开的门口。
“我是拉加蒂医生,请问有什么事?”
我给他一张名片,他瞥一眼后,瞟瞟我。他的脸部抽紧泛白,是等着大难临头的表情。
“我们在电话上谈过——”我说,“一个叫克劳森的人。”
“请进,”他很快地说,“我不记得了,不过请进。”
我走进去。房间y暗,窗帘拉是上的,窗户紧闭。y暗,而且寒冷。
护士退开,坐到一张小书桌后头。这是间很普通的客厅,刷着浅s油漆,不过照屋子的年头来看来看,原本漆的应该是深s。餐厅和客厅中间隔了道方形拱门。有几张安乐椅和一张摆了几本杂志的桌子。表里合一,的确是一家用私人住宅营业的诊所。
护士桌上的电话响起,她愣了一下,手伸出去又停住。她瞪着电话,一会儿后,铃声停了。
“你刚才说的名字是?”拉加蒂医生轻声问。
“奥林·奎斯特。他的妹妹告诉我他在帮你做事,我已经找了他好几天。昨晚他打了电话给她。从这儿打的,她说。”
“这儿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拉加蒂医生礼貌地说,“从来没有过。”
“你不认识他?”
“从来没听说过。”
“那我就不明白了,他为什么会那样跟他的妹妹说。”
护士偷偷地按按她的眼睛。她桌上的电话叮呤叮呤地又响起来,她又是一愣。“不要接。”拉加蒂医生头也没回就说。
铃响时我们等着。电话响时每个人都习惯等着。一会儿之后铃声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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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妹》21(2)
“你回家吧,沃森小姐。这儿已经没你的事了。”
“谢谢,医生。”她坐着没动,低头看着书桌,用力闭上眼睛,又眨开来。她摇摇头,好像很绝望似的。
拉加蒂医生扭头看着我。“到我的办公室吧。”
我们穿过一扇通往走廊的门,我小心翼翼,像是走在j蛋上。这房子笼罩在一种不祥的气氛里。他打开一扇门,领我走进一间以前一定是卧室,但如今已经完全没有卧室痕迹的房间。这是间五脏俱全的小型诊疗室,透过一扇打开的门,可以看到检验室的一部分,角落里有个消毒器正在使用着,里头煮着一大堆针头。
“针头可真多。”我说,我一向心直口快。
“坐吧,马洛先生。”
他走到书桌后头坐下,拿起一把细长的裁信刀。
他忧伤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不,我不认识什么叫做奥林·奎斯特的人,马洛先生。我掏空脑子也搞不明白,为什么叫这名字的人会说他在我的房子里。”
“躲人。”我说。
他耸起眉毛。“躲谁?”
“可能有人想在他的颈后c把冰锥。就怪他拿着他的那架小相机胡来,人家想要保存隐私而他偏把人家拍下。要不也许是别的事,譬如贩了毒又想洗手不g。我没有在打哑谜吧?”
“把警察引到这儿的就是你。”他冷冷说道。
我没说话。
“打电话来说克劳森死了的就是你。”
这话我已经说过。
“打电话问我认不认识克劳森的就是你。我说了我不认识。”
“你没说实话。”
“我没有义务透露任何消息给你,马洛先生。”
我点点头,拿出一根香烟点上。拉加蒂医生瞄瞄手表,然后在椅子上扭过身,把消毒器关上。我看着针头。很多针头。我以前跟一个在湾城煮针头的家伙有过麻烦。
“这个地点好在哪里?”我问他,“游艇码头吗?”他拿起那把有l女形状的银柄、面目妖邪的裁信刀,戳一下他拇指上的r球,手指上渗出一滴暗红s的血。他把血滴凑上嘴边舔掉。“我喜欢血的味道。”他轻声说。
远远传来似乎是前门开合的声音,我们都竖着耳朵听,屋前石阶上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我们听得很用心。
“沃森小姐已经回家了,”拉加蒂医生说,“屋里现在只剩下我们。”这话他又琢磨了一下,然后又舔一下拇指。他谨慎地把刀放在书桌上的便条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