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哥。」他有点犹豫,「阿杉……回来了,被人打得只剩半条命。」
他沉下眸,起身,示意弘天行带他入厅。
大厅内,众人正围著尚有一丝气息的阿杉,他的脸青肿难辨,满是血迹,看见强哥,半爬半撑地上前,抓著他的裤管,断续地道:「强哥……快、快点去救阿诚……张老,咳咳──张老大说你若、若不去,就会杀死阿诚……强哥,对不起!我我求你去救阿诚……」还未说完,阿杉的衣领已被劲力揪起,对上狠戾的眸光。
「我说过你不能碰毒!」
「我我知错了……强哥,求你啊──阿诚快被他们打死了……」
下一瞬,他摔掉重伤的阿杉,大步往门口走去,弘天行从未见过强哥这麽凶暴的模样,那气势,在息间从身上爆发,他有股不祥的预感,遂吩咐别墅里的佣人。
「把家庭医生找来,你们看著阿杉,我跟去看看。」
《国王驯服女王》外章不杀(三)
只是,当时的弘天行、阿杉,甚至是其他人,都没想过,事情会比他们预料的更不可收拾。
废置的黑暗货仓内,只有一盏苟延残喘的吊灯,地上光影摇曳,映著怵目惊心的血水。
血腥。
恶臭。
浓重的呼吸。
当他们赶到张老大平常的老窝时,看到的只有手脚被困绑,倒卧在血汨中的肥胖身影,血和脏污让身上的校服难以辨识,弘天行愣住了,只有他,上前半蹲身,扶起那虚软得近乎无气息的躯体,没人知道,他的双手在微微抖震。
「阿诚。」他唤,以手拭去那圆脸上的血污,迫他撑开眼。
他也真的撑开眼皮,瞳眸映著他最信任的脸孔,陈至诚笑了,嘴角牵动,虽然幅度不大,但还是笑了,门牙被打落的血从嘴角流出,但还是那副老好人的笑容。
「……强哥。」强哥不愧是他最崇拜的人,直到这一刻,都来找他。
「你撑著,我带你去医院。」他道,想要扶起他,弘天行也前来帮忙。
「对了,阿诚,我们带你去医院,你会没事的。」
「……好。」他笑著,然後,突如其来的呕出一大滩血,「强哥,对……对不起。」
被吐了一身血的他仅抿著唇,摇头,跟弘天行一起企图扶起他的身子,想以最快的速度带他接受治疗。
陈至诚的气力渐渐消耗,靠著两人的搀扶,由於体型庞大,他们即使吃力也不吭一声,但在几乎离开货仓时,他连提起脚步的力量都没有,黑暗侵入眼皮,他累了……
「别闭上眼!」他察觉到,低吼道。
「阿诚,你撑著!快到了,你再等等!」弘天行跟著鼓励他。
「强哥……天行……我累了,你们放手吧……」
「别废话,撑著!」
不!陈至诚不能死!
陈至诚笑得更深,真好啊!他这辈子,又笨又肥又傻,没什麽专长,常常都成事不足,被人捉弄,但上天还算是厚待他了,能让他认识到他们,阿杉、强哥,还有天行,他们都是好兄弟。
真希望,能一直、一直成为他们的好兄弟……
他会被阿杉迫著减肥,被天行迫著练拳,强哥会静静待在一旁,不作声,但必要时还是会出手保护他,能认识他们,是他陈至诚这生最大的福气,只可惜,他无法报答他们。
时间不够啊……
「谢谢……」话毕,黑暗笼罩,意识被全数吞蚀,全身的重量消失,像坠落深不见底的悬崖,直直地坠下、坠下──
谢谢你,强哥、阿杉、天行。
「不──」沉寂的夜中,传来弘天行的低呼,打破悠长而紧窒的静谧。
「醒来!你给我醒来!」他拍打著陈至诚的脸颊,强迫他睁开眼睛,但圆圆的脸上只挂著笑,身体不再温热,鼻腔下再无呼息。
「阿诚……」弘天行颤著手,探向他的颈项,象徵生命的脉动不再跳跃,他颓然坐下,怔看著强哥,不死心地拍打著阿诚。
阿诚向来最听强哥的话。
阿诚,你听到吗?强哥叫你不要死,你快点醒来!快点啊──欲嘶吼出声,弘天行张嘴,却无法发出一点声音,话梗在喉头,梗得发痛。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於放弃了,沉静地放下陈至诚的躯体,再直起身,在黑暗的夜色中,散发著强烈的、隐在身後的狂狷气息。
「……强哥?」弘天行乾涩地问,却得不到答案,他转身走开,弘天行也起身跟随。
他要去报仇。
《国王驯服女王》外章不杀(完)
你还想报仇吗?
全然的黑暗中,一道嗓音隐隐约约的低回著,寻不著确切的声源,像是往四方八面散布,全身紧绷著,每g神经末梢均敏锐地刺探著,但声音的粒子却像是散开了,怎样也听不真确。
是谁?
谁在说话?谁?是谁──他感觉自己浮躁地吼问,嘶哑的扯痛了乾涩的喉咙,但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什麽都看不见,只有漆黑一片。
然後,视角渐渐现出刺目的赤色,下一瞬,在他尚无法反应之际,怵目的血红染上双眸,鼻间甚至嗅到各种混杂在一块的气味,腥臭、菸味、呛辣的酒j、酸腐……他开始看到纯色以外的物件。
那是华帮老大的窝,张老大跟他的七个手下来找华帮老大赌天九,他清楚地记得,张老大叼著菸,细长猥狎的眸边打量边慵懒地走向他,问了一句,可那句说不完整,因为他没让张老大说完,就一拳抡过去。
那个蠢胖子死了没?
张老大被打歪的油脸与阿诚的笑容重叠,当时,他什麽都没想,脑里只有阿诚闭眼离去前血迹斑斑的模样,那明明很丑很肮脏,但却笑得极为真诚的脸……此後,这张脸只会成为回忆。
暴怒,如狂涛,如飓风,如烈火,如沙瀑,充满他全身上下。他狠戾地盯紧张老大,手直觉地攫过凌乱摺桌上的酒瓶,重摔在第一个率先阻碍他的人头上,清脆的玻璃碎裂声与血滴同时溅落,酒j汨汨流下。
强哥,这是我妈做的便当,很好吃的,你收下吧!阿诚在天台把便当盒搁下。
算是答谢你愿意收我做兄弟啊……他抓抓後脑勺,不好意思地说。
我人很笨,什麽都不会的,不像强哥你。
阿杉是我的好朋友,他做什麽我都会支持他的。
强哥,谢谢、谢谢。阿诚咧著招牌笑容,在身後不住鞠躬又鞠躬。
什麽都不想、不理,放空脑袋,享受打斗的快感,听著声声哀号、皮r相搏、血花飞溅,陈至诚的模样逐格浮现,他愈打愈起劲。
杀死张老大。
一命偿一命。
这是他,在那时候,最清晰的认知,然後像执行命令的机器,执著破酒瓶,往倒地的张老大的头盖直直c下去──
他可以想像之後的画面,血浆爆出,如泉涌般,那双狎亵的眼眸只能瞠著,被打得瘀青的脸和身体扭曲著,笔直地、颓败地垂下。
「强哥!阿诚不会想你杀人的!不能杀──」弘天行的声音,最後,传进了他的耳门。
「你还想报仇吗?」那句话再度响起,这次比先前清楚,他勉力睁开眼,强光s进,他微微闭眼,才缓慢地再睁开。
黑暗的房间,仅靠一小盏企灯照明,旁边的华丽座椅上有个老人,柱著龙纹饰拐杖,j眸直s向他,满布皱纹的老脸看不出任何表情。
「嘶──」他试图移动,可全身包括手脚都痛得无以复加,像是被狂揍完了。「你是谁?」他戒备地看著老人,翻找记忆,印象却十分模糊。
「季万峦。」
季万峦。
深刻、烙入脊髓的不堪过往在听到这个名字後,瞬即被掀翻开来,他回视,眼里盈满的是仇恨、不甘、忿懑、苦痛,还有……
杀意。
纵使是飞掠而过的一丝念头,但还是确实的,清楚地存在过。
「想报仇吗?」老人毫不畏惧,仅道:「为你父母,为陈至诚。」
他不回话,只隔著一段距离,尽管全身痛得可以,但仍像蓄满气势的野兽,随时伺机反扑。
「你想要什麽?」终於,他开腔,声嗓一如所料,沙哑沉嘎。
「我给你十年,这期间你必须服从我的命令,我不会亏待你,十年後,如果你有足够的能力,随你爱怎样报复都可以。」老人略顿,续道:「我也会替你解决杀死你朋友那些人。」
他当然不会相信季万峦有这麽好心肠。
「你有这能耐吗?小子。」
晌久,沉默横亘,空气像全被榨乾压缩,紧窒得令人无法呼吸。
「……我会报仇的。」他只是低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般。
「那就证明给我看。」老人起身,拄著拐杖走近他,毫不害怕他眼底浓烈凶悍的杀意,「小子,以後你就是阙允神。」
像神一般的男人,霸气、无所不能、高高在上,他会称雄一方,凭他的实力,获得他所想拥有的一切。
从那一刻起,他再也不是江亦翔。
他叫阙允神。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