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摇头,别的事情倒也罢了,留他在晴瑶别院住一夜……明天她还有脸见人吗?
“好狠心的妹妹!”赵裕说着,揭开帘子,走了出去,黛玉意图送他,被他制止住,看着他去了,紫鹃和雪雁进来,看着地上碎了的茶盅,紫鹃问道:“姑娘和他拌嘴了?”
“没有!”黛玉摇头。
“就是了。”紫鹃忙着道,“他可不是宝二爷,姑娘可别真的惹恼了他。”
“小蹄子知道什么,胡说八道!”黛玉轻轻的啐了一口,忙道,“收拾了,早点睡下吧,明天还要去那边府里给老太太请安。”
“我胡说八道什么了?”紫鹃笑笑,和雪雁收拾了,服侍黛玉从新淑洗过后,铺下被褥睡下。
黛玉却是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眼前交错这赵裕和宝玉的影子……
紫鹃说的对,他不是宝玉,他是那个皇帝……妙玉说,皇家素来无情,可是他今天却说——宁负江山不负她!
第三卷第四十二章宝玉再会蒋玉函
这日子过得忒快,年过了,转眼就是正月十五,贾府家宴,黛玉自然是要过去的,因此一大早的就梳洗了,坐车前往贾府这边来,未到门口,黛玉在车内却看到一个穿着一袭黑色外衣,头上带着破破烂烂的斗笠之人,静静的立在墙角……
不知道为什么,黛玉在车内匆匆看了一眼,却能够冷生生的感觉此人身上一股冷厉的肃杀气息。
“速度慢一些!”黛玉突然低声吩咐道。
“姑娘怎么了?”侍候的夏太监惊问道,“不舒服吗?如果不舒服,还是回去吧,想来老太太也是能够谅解的。”
“不——我很好!”黛玉道,“慢一点就是。”
事实上车速并不快,普通的马车,又是在闹市,那里能够向前世的奔驰、宝马一样速度,如今放慢速度后,更是缓慢,直如普通人步行。
等着黛玉的车从那黑衣人身边经过的时候,那人也抬起头来,看向黛玉的车——
黛玉虽然坐在车内,却是清楚的看清楚他的脸,一张清矍消瘦的脸,一双眸子却如同是朗星一般,分外明亮。
黛玉心中吃了一惊,暗自皱眉,心中暗道:“好生奇怪,这人何等面善?倒向是在什麽地方见过?”
等着黛玉的车驾过去了,那黑衣人也缓缓的走了过去。目标却也是贾府。
刚刚到了贾府门口,宝玉早就迎了上来,亲自扶着黛玉下车,众婆子媳妇围随着向里面走去,偏偏黛玉目光一扫,却看到刚才那个黑衣人在角落里静静地站着,看着他们这边……
宝玉扶着黛玉进去,一边口中问候道:“妹妹新年好?几天不见,妹妹身上可好?”
“二哥哥好!”黛玉口中应付了两句,心中却一直盘旋着那黑衣人的影子——他到底是谁?徘徊在贾府附近想要做什么?这人绝对不像普通的蟊贼模样……
正月十五。=君子堂首发=以往惯例都是在正房后面东花厅摆酒庆祝,今年也不例外,但等着黛玉就进去了,只看到一个年约二十左右的宫装丽人,坐在贾母身边说笑,下面众婆子丫头站了一地,探春、湘云、宝钗都坐在地下椅子上,嗑瓜子玩笑,见着黛玉,忙着都站起来问好。
黛玉也先请了老太太的安。宝玉在她耳边低声道:“那是北静王妃,你怎么都忘了?”
“倒没曾忘了,只是不知道,她怎么也在这里?”黛玉低声问道。
宝玉正欲说话,贾母道:“林丫头来了,快过来。”
黛玉忙着再次讲过贾母,又对着北静王妃施礼,也不过是普通姐妹常见面之礼,她连见着赵裕都从来没有施过大礼,别说是一个王妃了。那北静王妃倒也和气得很。笑道:“林姑娘越发出落的清秀俊美了,老祖宗,你可真有福气。看看这些个丫头,一个比一个水灵啊。”
贾母忙着谦和的笑笑,又道:“论到模样儿标志,不是我当着王妃的面夸口,我们家的这些女孩子,还真没有一个如林丫头的。不过——我们家倒还有一个极好地,王妃大概没见过。”
“哦?”北静王妃笑道,“老祖宗难道还藏了好的,不给我等瞧瞧,说不得,我今儿来了,有好的一定要看看的。”
一句话。说的众人都笑了起来。贾母也不仅笑了笑,问宝玉道:“你大太太和岫烟姑娘。怎么还没有过来?”
“昨儿特意说了,一早就让过来,想来马上就来了。”宝玉笑着回道。
黛玉在湘云的身边坐下,年纪姐妹,数日不见,虽然有着许多俗事,但那里能够羁绊住?不由得凑在一起,说笑不住。junzitang
“对了,惜春妹妹,你的园子图可画好了?”黛玉见惜春独自坐在一边,担心冷落了她,含笑问道。
“在大冷天的,我懒得动。”惜春笑道。
探春接口笑道:“别提了,她画这个园子图,可比当初盖这个园子还花了功夫,饶是我们催着,也没见她添了几笔……”
众人听了,都不禁大笑起来,黛玉拉着她的手笑道:“你别的不画都罢了,不过,云丫头当年醉卧芍药花圃地,却是非画上不可,我现在可是想着,等着你画好了,取个名儿叫做——只恐夜深花睡去!”
“我就知道你这个数贫嘴的没好话儿。”湘云听了,岂是肯饶人的,跳起来就要拧黛玉的嘴,黛玉忙着跑了,躲在探春背后,笑道:“好妹妹,你饶了我吧!”
“这云丫头醉卧芍药花圃,固然是极美的,不过,还不算是极致,当年老太太说,琴妹妹雪下折梅,已经是妙极,无话可说,但……折梅终究落了俗套,不如林妹妹当年桃花坞葬花,既新颖别致,又美艳绝伦……可惜惜春妹妹没见着。如今年过了,马上又到春了,不如让林妹妹在葬一次花?然后,惜春妹妹也好入画?”宝钗淡淡的笑道。
黛玉听了,心中微微恼怒,脸上却是笑笑:“小时候做的营生,还提它做什么?”
“虽然是小时候做的营生,不过,我却是爱极了妹妹的那几句诗,实在是妙绝。”宝钗叹道,“原本我素来自负得很,自从见着妹妹的这个葬花词,才知道,我果然不如妹妹多多。”
“什么葬花词?”湘云一听到诗词,顿时就来了兴致,忙着追问道。
“我也只是匆匆地看过一次,还是宝玉写了,忘了收起来……也记不得很多了,只记得其中有数句,却是甚好。”宝钗道。
“林姐姐,快说说,什么葬花词?”湘云伏在黛玉怀里,不住的缠着要看。
“烧了!”黛玉淡淡的笑道,正牌林黛玉临死之时,烧了所有地诗稿,那里还有什麽葬花词?
“就算烧了,你也记得的,快说,快说!”湘云和探春都催促道。
“宝姐姐不是看过吗?你们问她就是。”黛玉淡然一笑道。
“好姐姐,还是你说说吧!”湘云舍了黛玉,求着宝钗道。
“也是,如今林妹妹大概不会做这等哀怨之词,罢了,既然你们要知道,我就挑记得的念两句——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弄知是谁?试看春惨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宝钗挑了几句念了出来,众人听了,都不禁黯然。
“好固然是好,只是太过颓废……”湘云停了半晌,终于叹道,“林姐姐就喜欢这些颓废凄清诡异之句,以我看,虽然是上上之做,但若是轮到沉稳厚重,还是宝姐姐当年的杨花词——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最是绝妙。”
黛玉听了,冷笑道:“那是当然,宝姐姐才高学深,岂是我等能比?”
宝钗正欲反唇相讥,那里丫头道:“大太太、岫烟姑娘来了!”
说着,只见邢夫人带着岫烟过来,黛玉看着岫烟神色颇不自然,心中多少明白,势必是贾母曾经对邢夫人说起过退亲的事情,而邢夫人私下也和刑岫烟说起过,因此见着宝钗、北静王妃在座,才会如此。
“王妃看看我家这位姑娘如何?”贾母招呼过岫烟坐在自己身边,对北静王妃道。
那北静王妃拉着岫烟的手,上上下下通体打量了一边,赞道:“果然是极好地,难怪老祖宗要藏着。”
刑岫烟红了脸,低头坐在邢夫人身边,北静王妃正欲说话,那边王夫人却带着宝琴、凤姐儿过来,给贾母请安问好。
北静王妃见着宝琴,似乎是眼睛一亮,片刻后道:“老祖宗,这又是谁家的女孩子,好生标致模样儿。”
“这是薛家的孩子。”贾母淡淡的道。
“哦……”北静王妃听说是薛家的,便不再问什么,只是上下打量着岫烟,拉着她坐在自己的身边,细细的问她年龄、本家何处等等。
刑岫烟心中也明白,低头顺目地答着她地问题。
这里北静王妃又略坐了坐,就推说身上不快,告辞去了,王夫人、邢夫人等忙着送了出去,回来,都是一家子,便在花厅里坐下,摆酒安席,外面戏台早就搭了起来,两班子小戏子开戏,其中领班的进来,向上跪下道:“求老太太赏两出戏!”
口中说着,手中已经呈上戏单,宝玉接了,不禁“哎呀”一声,叫了出来。
那领班见着宝玉,也是吃了一惊,忙着又给宝玉见礼,笑道:“二爷居然没在外面?”
宝玉也顾不上众人在座,搭着他地手笑道:“数年不见,越发高挑了。”
“二爷赏两出戏吧!”不用说,此人正是蒋玉函,当年他本是忠顺王府的一个小旦,后来王府但凡这些优伶戏子,全部蒙赦放了出去,这蒋玉函便领着原本王府一起出来的几个小戏子,又招了一些人,自己公然做起了领班,由于人物长得极美,戏又好,这几年却着实走红得很。
第三卷第四十三章争锋
宝玉笑了笑,接过戏单,低声道:“等下找你说话,现在人多着呢!”
蒋玉函请了个安,退了下去,这里宝玉把戏单呈上来给贾母,贾母笑道:“罢了,问问最近有没有什么新鲜花样的戏曲,那些老的,都听得腻烦了。”
宝玉点头笑道:“新近添了一出广寒宫,据说人物极美,辞藻也好,老祖宗是不是看看?”
“既然如此,就先演这个吧!”贾母点头道。
宝玉下去,嘱咐蒋玉函演“广寒宫”一出,这里黛玉不仅好奇,问道:“这广寒宫说得是什么故事?”
探春、湘云都不知道,岫烟想了想,低声说道:“上次在我们那边府里看过一次,好像是嫦娥仙子下凡,几曾与人相配,后来得仙人点化,分升广寒宫的故事,故事倒是不错。”
两人说这话,那边蒋玉函早就吩咐小戏子装扮了,在戏台上唱了起来。
黛玉对这个一点兴趣都没有,前世看惯了大片的,如今那里要看这个?趁着众人都在看戏,她站起来起身向外走去。
紫鹃和雪雁都找鸳鸯、琥珀、平儿、翠缕、翠墨、玉钏等玩去了,料着一时半刻的,也叫不到她们。
黛玉出了席,走到外面,冷风一吹,烦躁尽去,顺着抄手游廊,缓缓的走了几步,在转角处,却听得有人说话道:“你怎么来了?”听着声音极是耳熟,竟然是贾政的声音。
黛玉不便过去,正欲转身回避了去,不料另一人的声音却是冷笑道:“怎么?我来不得?哼。以往你家请着我来。我还未必肯来呢。”
黛玉心中极是好奇,这人是谁,怎么如此托大?但声音却是耳生得很,想来绝对是没有见过的。
“士谦,你别害我,算我求你,你若是要银子,要什么东西,我都给你。你别乱来……”贾政压低声音道。
士谦?甄士谦?黛玉心中大惊失色,难道说,这人居然是甄家老爷甄士谦,他不是在年前就已经判了凌迟?
不对,贾政绝对不会认错人,如此说来,刑场上杀的那个甄家老爷。junzitang绝对不是甄士谦,他买了替身?
想到这里,原本想要回避了去地,如今却另外在墙角仗着柱子掩饰,偷偷地探出半个脑袋,看了过去。
不料这么一看,黛玉又是吃了一惊,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甄士谦。居然就是刚才在贾府门口不远处碰到的黑衣斗笠人。
“我要的东西,你给不起!”甄士谦冷冷的道,“我要见宝玉,或者那位林姑娘,你给我安排。”
“不成!”贾政断然拒绝道。
“政……”甄士谦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摸贾政的脸。贾政忙不迭的向后退去,低声喝斥道,“你别乱来。”
“你怕什么?”甄士谦戏谑的冷笑道,“是了,如今你都儿孙满堂了,你怕人知道你年轻时候的那些荒唐事儿?”
黛玉心中大是窘迫,老天爷……她的二舅舅和甄家老爷?居然……下面地问题她已经不能想下去。难怪原本的贾宝玉是那等德行。上梁不正下梁歪,倒没有错了谱儿。
想到这里。心中不仅暗笑不已。
“我要见宝玉!”甄士谦一边说着。
“我说不成就不成。”贾政怒道,“你休想要挟我。”
“政,别这么绝情好不好?”甄士谦一边说着,一边再次开始动手,手法纯熟,想来也是情场中厮混惯了的。
“你……”贾政对于他无赖的模样还真有点忌惮,而且如今在贾府,他也不敢声张,毕竟这等事情要是传出去,与他清誉有损。
“令兄来京城了。”突然,贾政说道。
甄士谦明显的呆了呆,而隐藏在暗处的黛玉也是一呆,甄士谦还有兄长?甄家不是抄家了吗?如果他有兄长,也应该获罪入狱,怎么会来京城?
“他还好吗?”甄士谦问道,毕竟是红尘中历经风浪,在一愣之下,陡然回过神来。=君子堂首发=
“好?有什麽好的?居然本家被烧了,唯一地女儿年幼就被拐子拐骗出来,也算是造化,如今居然落在我们家。”贾政冷冷的道。
“我那兄长居然还有个女儿?”甄士谦不解的问道。
“是的。”贾政道,“就是当年我们那侄子薛蟠上京买的丫头,为她打人命官司的。”
“是她?”很显然,甄士谦也是知道薛蟠买丫头打人命官司一事,半晌摇头道:“报应……真是报应!”
两人一时之间都是沉默不语,片刻,甄士谦又问道:“薛家到底怎么了?”
“潘儿那孩子,在大牢里去了,薛家余下的孤儿寡母,暂且住在我们这里——只是薛家二姑娘的婚事吹了,香菱那孩子倒是不错,一直守着……”贾政淡淡的道。
黛玉心中无限狐疑,原来香菱居然甄士谦地侄女?原来她也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难怪不管是模样还是才情,都是上上之选,想来若不是那等绮罗群里出来的,也不会有这等性情模样?
在看看贾府的丫头,那袭人也算模样生的好的,但在见解上,终究差了一层儿,而且,完全没有容忍气度,委实比不上香菱多多。
想到这里,不仅暗暗点头,突然听得贾政喝问道:“谁?”
黛玉一惊,刚才一愣神,竟然忘了隐蔽身形,被贾政看到,如今再想藏着,也藏不住。索性落落大方地走了出去。冲着贾政盈盈施礼。笑道:“外甥女见过二舅舅。”
贾政和甄士谦原本以为是个丫头,没什么大碍,却怎么都没有想到会是黛玉,两人一时都呆住。
片刻,贾政才勉强笑道:“你怎么不在里面看戏?”
“看了一会子,有点气闷,出来走走,不想就碰到了舅舅。”黛玉淡淡的笑道,说着。目光一转,落在甄士谦的身上,半晌才道,“我当是谁,原来是甄伯父。小女子有礼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再次给甄士谦见礼。
那甄士谦长揖倒地,还了一礼。却也不敢怠慢。
“姑娘认识我?”甄士谦有点好奇的问道。
黛玉笑笑:“本来不认识,现在认识了。”
一时之间,贾政和甄士谦同是窘迫之极,两人心中都明白,刚才两人说话,都已经被她听了去。
贾政迟疑了片刻,半晌终于道:“还请姑娘见谅!”说着,也作了一揖。
“甄伯父刚才口口声声地说,有事要见我。不知道有何事要见我?是当年没有杀得掉我,现在想要补上几刀子,还是想要还我家地银子?”黛玉突然脸色一沉,冷笑道。
甄士谦冷哼了一声:“姑娘以为自己如今有了依持,就可以向我们拿乔了?”
“侄女不敢!”黛玉扬眉道,“古人常说什么恩将仇报。但比起甄伯父,这四个字实在不够形容。”
甄士谦正欲说话,贾政忙着打圆场道:“罢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到我书房说话。”说着,他忙着做了一个“请”地手势。
“没必要!”黛玉冷冷地道,“事无不可对人言。虽然是一介小女子。却是光风霁月,无需遮遮掩掩的。”
“是吗?”甄士谦陡然先前走了一步。直逼到她地面前,问道,“扬州盐税的事情,姑娘真认为令尊大人是干净的?”
“伯父这是要挟?”黛玉毫不退缩,盯着他反问道,“家父干净与否,还轮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