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林黛玉却听得出来,他的语气中,带着难以言喻的忿怒。
元春是他的妃子,也知道当年的一些事情,如今——东西丢了,元妃死了,等于就是有人在这位皇帝老爷的脸上狠狠的扇了一巴掌,他能够不怒吗?
“事发过后,我亲自搜过元妃的寝宫,没有找到令尊留下的奏折。”赵裕再次道。
“很显然,我的那位大姐姐是受了人的挟持,盗走了那份密奏和画像,然后那凶手又将大姐姐杀了灭口。”林黛玉推测道,照赵裕这么说,这是唯一的可能。
赵裕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如此说来,你心中可有可疑人选?”林黛玉问道。
“有!”赵裕点头道。
林黛玉见他答得如此的干脆利落,倒是微微诧异,笑问道:“你以为是谁?”
“北静王!”赵裕也不隐瞒,直截了当的说道。
“什么?”林黛玉大惊,北静王?他可是一直和贾府交好,于情于理,都不会杀贾元春,“何以见得?”
“就在元春出事的前一段时间,北静王妃频频进宫,和元妃交往过密,我原本想着,都是自家兄弟,妯娌和睦,那是好事,可是元妃死后,我才感觉不对劲。于是我询问了元妃的贴身丫头抱琴,结果从抱琴的口中得知,有次北静王妃来了,元妃居然遣开所有的宫娥婢女,单独的谈了很久,期间,抱琴曾经听得两人似乎还发生过争吵。”赵裕苦笑道。
林黛玉心中暗道:“就算如此,这也不能就证明是北静王妃害了元妃啊。”
“我知道你心中想什么,所以——我不得不来江南找证据。”赵裕摇头苦笑道。
“你来江南,实在也太莽撞了一点。”林黛玉淡然笑道。
“是吗?”赵裕冷笑道,“为了原本属于国库的那五百万两白银,冒点险也值得。”
林黛玉不语,五百万两白银,确实是一笔天文数字,为了这么一笔钱,足够让人犯下任何的罪行,她自己在江南滞留,不也是为了捞点银子,而封县令、傅晚灯不惜大力的巴结她这么一个弱女子,目的不也是为了钱?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果然是一点不错。
堂堂帝皇至尊,都可以为了五百万两银子舍了金銮殿来江南,那么——亡命之徒为了这批银子,又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但是,孙绍祖是为什么来的?难道也是为了这笔银子?宝玉呢?
他为什么可以夸口——三年之内,用天下为聘,神仙做媒迎娶与她?
不知道为什么,林黛玉本能的把江南的这些破事儿,联想到了贾府。
当年贾府到底是使用了什么手段,居然可以瞒天过海的把她接入贾府,而林如海要送入宫中的女子,又是谁?
林黛玉深深的吸了口气,看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真是粉妆玉琢,掩饰着泥土下的丑陋,光鲜的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肮脏不堪?
“你见过那幅画?”林黛玉突然没头没脑的问道。
但赵裕却还是听懂了,点头道:“见过!”
“是我吗?”林黛玉再次问道。
赵裕摇头,当年林如海送入宫中的画像,虽然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女孩画像,形态娇小柔弱,然明目皓齿,神态风韵都是一个绝色的小美人模样。但是,那人不是眼前的林黛玉!
虽然画像上的女孩已经是人间绝色,可是依然比不上眼前的这个清丽如月宫仙子般的美人,而且,她的眼神中,含着一股子煞气,那不是一般女子能够拥有的。
赵裕不明白,一个金闺弱柳,怎么会拥有如此冷厉的气质?如同是久经沙场之大将,杀伐决断都是那么稀松平常?
甚至在她听闻了如此大的秘密后,她还是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平静,宛如古井不波!
“要是能够看一眼那个画像就好了!”林黛玉轻轻的叹息,如果能够看一眼那个画像,也许——她能够得知一点端倪。
第二卷风流误第十五章画像(2)
“要看那画像倒是不难!”赵裕笑道,“当年我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曾经请宫廷画师临摹了那副若玉小姐的画像,而且,如今就带在身边。”
林黛玉轻轻的笑道:“想不到陛下倒还是恋旧之人。”
赵裕摇头道:“我就算在恋旧,也不会对一个仅仅只见过画像的女孩子有什么恋的,只是——这次来江南本来就是为了林如海当年的案子,而这个女孩也算是关键人物,岂能不把画像带过来?”
林黛玉明白他的意思,想要追查当年林如海的真正死因,包括那下至今下落不明的五百万两银子,那么最好的法子就是找个林家的老人问个清楚。林家确实是人丁单薄,但却不能就说,林家连奴仆下人都没有啊?
找到林家当年的仆役,等于就是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如此一来,那幅画像更是至关重要。
“不知道陛下是否方便给我一看?”林黛玉提出自己的要求,虽然她是一个冒牌货,但是她好歹也继承了正牌林黛玉大部分的记忆,也许能够从那画像上看出一点端倪。
“当然!”赵裕一边说着,一边从宽大的袖子内摸出一张画卷,放在旁边的小几上。
林黛玉却不在乎这些俗理,径自走了过去,含笑问道:“难道陛下竟然没有裱糊?”
“原本有的!”赵裕点头道,“我出来的时候,把裱糊拆掉了,便于携带。”
林黛玉心中更是诧异,小心的将画卷打开,仅仅扫了一眼,顿时不禁脸色大变——画卷上之人虽然形容娇小,眉宇之间稚气十足,但也是一个十足十的美人胚子,但就算这画像之上的女孩再美,她也不会吃惊,而是这人,居然是她认识的熟人。
“妙玉……”林黛玉的心一路向下沉去,这怎么可能?这画卷上的女孩,明明就是妙玉。但妙玉分明就在贾府的栊翠庵,而且,元春也见过。
“姑娘认识此人?”赵裕看着她脸上古怪之极的表情,就知道她势必认识画像上的女孩,就算不认识,想来也见过。
“我那大姐姐见过此画像?”林黛玉需要再次确认一下,心中却是越来越不安。贾府到底想要做什么?
“那当然!”赵裕点头,当年有关林如海的文案,都是贾元春整理,又怎么会没有见过?
“她没有对你说过什么?”林黛玉紧盯着问了一句。
“没有!”赵裕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道,心中却隐约有点明白,元妃只怕又什么事情隐瞒着他,也正因为这事,导致她最后的死。
“这人现在还在贾府,我想我那位大姐姐应该也知道!”林黛玉毫不客气的出卖了元春,反正,赵裕现在就是想要追究,也追究不起来了,人都死了,还问什么?但为什么贾元春明明知道妙玉就是画像上的女子,她却只字不提?这个一个迷,也许永远都解不开的迷。
但林黛玉现在更加关心的是——这个妙玉和正牌林黛玉到底是什么关系?她的画像怎么会被林如海送入宫中,而她最后竟然出了家?
赵裕说,当年他派去接那位若玉小姐的侍卫高手,全部死去,就连若玉小姐也被大火烧死。
不错,一把火——可以把一切的证据毁与无形,只怕就算是贾府,也未必就明白这个妙玉的真正来头。
林黛玉努力的想着,那位妙玉也原本是苏州人,也是书香门第人家的小姐,这一切,和正牌林黛玉的何其的相似?
如果她没有记错,她们正好是同龄,如此一来,五年前的妙玉也正好是十二岁。难道说,妙玉真是的黛玉的替身,或者说,黛玉是她的替身?
可是这真真假假,她一时之间还真是难以分辨。
假作真时真亦假?
“她在贾府?”赵裕惊讶的问道,“这怎么可能?”
“我不知道她到底是如何去贾府的,但却明白——她也是苏州人,而且,和我是同一年进京的,当年我那大姐姐要回家省亲,这个你应该知道?”林黛玉突然莫测高深的笑了起来。
“对,我当然知道!”赵裕点头道,元妃省亲,他亲自御批的,又怎么会不知道?
“为了我那大姐姐回家省亲,贾府特意建造了一处园子,唤作‘大观园’,大观园内有一处栊翠庵,当年还特意去江南买了一些女尼女道,送入园子内,而这个妙玉,据说当年是随师父上京,住在城外的某个尼院之中,因为当初听说她模样长得好,又通文墨,于是就请来了大观园栊翠庵。”林黛玉淡淡的笑道。
这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妙玉……黛玉……居然扯出了交集?想来她那么便宜父亲林如海大人,还真不是普通的不简单。
“如此说来,贾府并不知道她的来历?”赵裕皱眉问道。
林黛玉点头,贾府当然是不知道的,否则——栊翠庵只怕就不会如此的平静。可是,元春应该的知道的。
林黛玉努力的回想着,那天元春有没有去栊翠庵,有没有见到妙玉?想来想去,大观园是为了她所修建,不管如何,好歹也得游览一遍,而妙玉作为栊翠庵的主人,总不能避而不见吧?
仔细的想想,元春省亲的那天,好像还真的没有妙玉的只言片字。
“不对!”想到这里,林黛玉突然皱眉道。
“什么不对!”赵裕不解的问道。
“我那大姐姐,好像没见过她……”黛玉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画像上的女孩。
“你好好想想,元妃到底有没有见过她?这事情可是关系重大!”赵裕皱眉道。
林黛玉点头,这事情确实是关系重大,倘若元春见过妙玉,那就是刻意隐瞒,这其中自然也就牵扯到了贾府;但若是没有见过,自然是另当别论。
但想来想去,她实在没有把握保证,元春一定见过妙玉?
“我没法确定!”林黛玉摇头道。
第二卷风流误第十六章坠儿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孙绍祖星夜兼程,赶回京城,见了兵部尚书,听说陛下并没有召见,当即也放下心来,心中明白,必定是那位爷使的法子,让他离开扬州而已,否则,他如何行事?而且,他在扬州,一旦遇见,岂不是非常尴尬之事。君臣一起离开京城,他固然是擅离职守,而那位爷又算什么意思。
再说了,一旦传回京城,陛下不在宫中,那些心怀否侧者还不都伺机欲动,京城动乱岂不是在所难免?
想到这里,孙绍祖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当即也不着急,策马缓缓的转到宁国府后面,荣两府自然是豪华气派,因此在这附近的一带房舍也都是一些富贵之家,若不是商贾之流,就是京中官员的府第。
但宁国府后面小巷中,却有着一个老大的院落,大约有着二十来间房子,中间自然有着亭台楼阁,水榭花圃——主人却是神秘得很,甚少外出,甚至附近的邻居都不知道这府中到底住得何人。
孙绍祖策马缓缓的走到门前,提着黄铜门环拍了记下,里面一个小厮过来开了门,探出头来一看,忙着满脸含笑道:“孙姑爷回来了,爷正惦记着呢。”
“宝爷在这里?”孙绍祖含笑问道。
小厮点头道:“是的,爷一般都在这里落脚,哎……”说了这么一句,那小厮不禁叹了口气,他本是那位爷的心腹,可是自从爷娶了亲,他却感觉有点不了解这位爷了,爷的脾气也是越来越难侍候,甚至捉摸不透。
“茗烟,这是赏你的!”孙绍祖一边说着,一边早就下了马,丢了一锭银子给那小厮,又吩咐道,“把马牵到马棚里去好好的喂喂,我等下还得回去见你家二小姐。”说着,径自向着里面走去。
原来,这个小厮就是宝玉的贴身心腹茗烟,宝玉在娶宝钗的那天夜里,黛玉诡异的出现在他面前,顿时明白自己被骗,一腔痴情在一瞬间化成怒火,而后,林黛玉又把心还了给他。
但是,当时的林黛玉已经不是那个正牌林黛玉,而是穿越而至的龙绛珠,这个在二十一世纪都离经叛道的女子,还把心还给他的同时,不知不觉间,自己是很多意识也伴随着送入宝玉的识海。
如今的宝玉,经过婚礼上的剧变,以及属于龙绛珠的意识洗涤,自然与原本更加不同。
孙绍祖穿过抄手走廊,刚刚步入正堂,就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含笑迎了出来,道:“孙姑爷来了,宝爷请您敛月阁稍坐!”
孙绍祖点头道:“多谢,有劳姑娘带路。”口中说着,眼睛却瞟着正堂上的对联——
厚天高地,堪叹古今情不尽,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酬!
横批却是“孽海情天”四个大字,看其笔记,自然那是出自与那位宝爷亲笔。心中不禁微微一动,细细咀嚼着“孽海情天”,却发现虽然仅仅只有四个字,那心中却是沉甸甸的怎么都放不下。
“姑爷请随我来!”小丫头抿着嘴儿一笑,引着孙绍祖向后面走去。
转过正堂,进入二层门内,见两边配殿,皆有匾额对联,小丫头引着他步入敛月阁,孙绍祖见其门匾上也有一副对联,明明白白的写着——
幽微灵秀地,无可奈何天!
看了,不禁点头叹息,小丫头早就揭起猩红色的软帘,招呼孙绍祖进去,另有小丫头捧上茶来。
孙绍祖眼见宝玉不在,坐了一会,抬头打量那个丫头,瓜子脸蛋,细巧身材,皮肤白净,虽然算不上十分漂亮,倒也清秀干净,于是逗她说话:“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回孙姑爷,坠儿今年十六了!”原来,这小丫头竟然是当初被晴雯撵出怡红院的坠儿。
“坠儿?你原本也是贾府的丫头?”孙绍祖好奇的问道。
坠儿点头笑了笑,孙绍祖又问道:“那怎么会在这里侍候?”依宝爷的性子,应该不会动用贾府的人才对。
坠儿笑道:“这话还真是难说,我原本是在怡红院当差的,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出来了。”
“哦?”孙绍祖更加奇怪了,贾府的一些规矩他的知道是,宝玉房中侍候的丫头,除非年龄到了,为了婚配发出去,一般来说是不会出来的,当然,若是犯了错,被撵出来的另当别论。
“那一年姑娘们都在园子里作诗,宝爷和云姑娘弄了块鹿肉,烤着吃。”坠儿说道这里,不禁顿了顿,这事情说来她是够怨的了。
“后来呢?”孙绍祖笑问道。
“后来平姑娘也来了,因为带着镯子不方便,就把镯子褪了下来,等到平姑娘洗手戴镯子的时候,发现少了一只,过了几天,宋嬷嬷发现我有一只那样的镯子,就说我的偷的,然后,宝爷的大丫头就把我赶出了怡红院。”坠儿轻轻的解释道,当初赶她出来,她确实很怨,很恨,但是后来却知道,晴雯居然也被王夫人赶出了怡红院,没两天就死了。
人都死了,自然也没什么好怨恨的了,她毕竟年幼,倒是替晴雯惋惜得不得了。想那晴雯都是泼辣了一点,一张嘴尖酸不饶人,远比袭人要好侍候。
想到袭人,坠儿不禁又皱起了眉头。
孙绍祖听了点头,大家子的丫头都是这样的,倒也没什么,只是看着眼前的小丫头聪明伶俐,灵气皆透于外,实在不像是小窃之人,又问道:“那镯子……是怎么到了你手中的?”
“那天下了大雪,我在雪地上捡到的,因为不知道是哪个姐姐掉了,就随后捡了起来,如果真是我偷的,孙姑爷,你想想,要真是我偷的,我能够不藏好了,哪里会这么轻易就被人发现?”坠儿口齿伶俐,声音委婉之极。
孙绍祖点头道:“说得也是,要是真偷了,岂能不藏好的?可你当时为什么不解释?”
第二卷风流误第十七章有所求
坠儿摇头,当时她怎么就没有解释了,她已经对宋嬷嬷说得明明白白,原本也以为没事,可是仅仅过了两天,晴雯就找了个借口把她撵出了怡红院,还说她懒?连宝爷使唤她都不动?
天知道整个怡红院内,除了那位晴雯,谁敢当着宝爷的面拿翘?
仔细的想想,晴雯最后虽然死得可惜了,但若不是她太过娇纵,又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那年袭人被宝爷失措踢了一脚,换了她去侍候,结果她跌了扇子,宝爷也就说了那么一句,她就和宝爷明着吵了起来,吵得整个怡红院内众人皆知。
就算她是老太太的丫头,宝爷好歹也是个主子,就算有委屈也得忍着,如此的放肆,岂不是招人嫌弃?
偏偏袭人全劝说,她又招惹上袭人,两人大吵一场,为此,怡红院内的老嬷嬷背后不知道说了多少闲话,只是她自己不知道罢了。
那袭人也不是好招惹的,从那以后,总是防着晴雯,常常偷偷的在太太面前献殷勤,说三道四,丫头们的一点儿错处被他捏着了,太太都知道。
幸好她是早出来了,否则,只怕也免不了被撵出来的下场。想到这里,坠儿不禁长长的叹了口气。
“你也不用伤感,事实上在这里侍候宝爷,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