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什么?”上前一步,握住我放在窗台上冰凉的手,吕布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
“大夫说,我抑郁攻心,得了一场大病,便……什么都不记得了。”泪水隐隐泛上双瞳,我说得那般楚楚可怜。
“抑郁攻心?”吕布怔在原地,眼中竟满是哀恸。
我却是茫茫然看向远处正在融化的雪景,一副失忆症的模样,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眼中深刻的自责和哀恸。
“笑笑,我是小药罐啊!奉先,不记得了么?我是奉先啊!”握紧了我的手,他有些语无伦次了。
藏不住心事的孩子,我原以为他可以撑久一点的,只是这样,他便慌了么?
笑笑么?我是笑笑呢。垂下眼帘,我轻轻缩手,“疼。”
“若若。”郭嘉推门进来,“外面化雪,有些冷,把窗关上吧。”
我回头微笑。
郭嘉这才注意到了窗外的吕布,“咦,他……”
“这位公子说他认得我。”抢先一步,我缓缓开口。
郭嘉看我一眼,轻轻开口,“嗯,这位公子的眼睛,是你治好的。”
“这样啊。”我微笑,郭嘉啊,真是没白疼你。(小生义愤填膺地跳出来咬牙切齿道:是被你欺侮惯了吧!)
“若若?为什么叫她若若?”吕布怒目扫向郭嘉,隐隐带了敌意,“你是谁?”
“我弟弟啊。”抢先一步,我开口。
郭嘉苦笑。
微微一愣,吕布怒不可遏,“哪来的弟弟?可恶!你为什么要骗她!你都告诉她什么了?”满面怒意,吕布纵身从窗口跳进屋子,抬手便去拎郭嘉的衣领。
郭嘉一脸无辜地站在原地,瘦削的身子风一吹便倒的模样,再看看吕布如此骁勇的身手。天哪,真的惹怒了他,十个郭嘉都被他捏死了。
我暗叫不妙,忙大义凛然,一脸悲愤地挡在郭嘉面前,“你这个忘恩负义之徒,我治好了你的眼睛,为什么你却要恩将仇报伤害我唯一的弟弟……”
郭嘉无语。
“笑笑,他在骗你!”吕布气得大叫。
“他为什么要骗我?”
“我如何知道!”
“那便是了,小女一无钱财,二无容貌,弟弟却是辛苦维持着这间糕点铺,对我更是细心倍置,吃穿用度无不周全,他骗了我什么呢?”我说得坦然,隐隐有些良心发现。
郭嘉握住我的手,热泪盈眶。
正在上演着姐弟情深的戏码,吕布却是硬生生一戟横了过来,“可恶!”
我抬头看向吕布,不语。
“那你……可还记得董卓?”咬牙,吕布终是开口,有些不甘,满面苦涩。
我垂下眼帘,掩住眉目间的情绪。
“就算不记得我,总还记得董卓吧。”
我看到吕布紧握双拳,指骨间微微泛着白。
是……吗?
这样的话,从他口中说出,定是很痛吧。
我轻轻咬住唇,不语。
“混帐!”吕布蓦然大怒。
我微愕。啊?恼羞成怒了?
“混帐的我!”吕布大吼着狠狠一拳砸在门框上。
我怔了一下,看着他拳头上隐隐泛出血丝,心里一痛,忙上前一把抱住他的拳,制止住他自残一般的行为。
他的拳头很大,深深地嵌进门框,隐隐有木屑刺入皮肉。
见我抱住他的拳,吕布微微怔住,低头看向我,随即眼中隐隐有些期望,“你……记得我了?”
抿唇,我不去看他的眼睛,狠下心来。
“门坏了要赔的。”轻轻吹去他拳上的木屑,我从袖中拿出帕子给他系上,“还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此便是不孝。”
吕布回过神来,紧紧一把握住我的肩,“笑笑,我错了,我不该自私地不认你,害你伤心,害你流落在外,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拜托你不要这样惩罚我……”
那样深刻的自责和悲哀,那样深刻的无力感,让我想起了那一晚双目失明的他倒在我怀里的模样……
我低头不语。
“你等我,我去找义父大人,我去找董卓!我带他来见你……”放开我的肩,吕布身便跑了出去。
“吕布!”我忙抬头,追出门外。
吕布早已飞身上马,一路绝尘而去。
第二卷:江山美人化雪天笑笑得赠木偶糕点铺董府来轿相迎(全)
“等我!我一定带他来见你……”
吕布没有理会我的叫喊,头也不回地策马远去。
我咬唇,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越来越远的孤单背影。
“后悔了?”郭嘉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后悔伤他了?”
我扭头,不语。
“该有多伤心呢?”淡淡的话,就那么淡淡地飘入我的耳中。
吕布孤单的身影刺痛了我的双目,我回头怒视郭嘉,这个家伙,非要这样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刚回头,那冰凉而修长的手却是缓缓抚上我的脸颊。
“该有多伤心呢……如果不是伤心到了极点,若若定然不会去伤别人的。”
我蓦然怔住。
泪水,许久不见的泪水,居然因为这样一句话泛出了眼眶。
郭嘉,算你狠。
清亮的眼睛是看透一切的睿智,郭嘉轻柔地抚去我脸上的泪痕。
“你呢?你有没有事瞒着我。”定定地看着她,我突然开口。
手指略略一僵,郭嘉抿唇。
我黯然垂下眼帘,“谢谢你没有骗我。”
“你们在干什么!外面那么多人在排队,胭脂糕蒸好没啊!”赵子龙大步走进来拎了郭嘉便走。
郭嘉苦笑着松开我的手,认命地走了出去。
转身看向窗外,那个背影早已消失在了我的视野之内。
吕布……
吕布他……真的会带仲颖来见我吗?
仲颖来了,能认出我吗?
认出我,他会怎么办?
一连串的疑问,从来没有这样多的疑问,从来没有这样多的顾虑。
可是,我忽然很想知道,对于仲颖而言,到底是笑笑比较重要呢,还是幸福比较重要?
我……是他的克星啊。
轻轻颤抖了一下,这天气,真的很冷。
我搓了搓手,转身跑到大堂,大堂里热闹得有些过了火。
“公子,给我一盒胭脂糕。”
“公子,我也要一盒……”
“公子……”
“公子,请给我一盒……”
“公子……”
收银子……赵云和郭嘉忙得不亦乐乎。
不知是否是美男效应,这个洛阳城里喜欢吃胭脂糕的小姐忽然多了起来,再看看左邻右舍的摊拉,却是乏人问津,想来定是眼红无比吧。
我笑眯眯地,极其和蔼可亲地走到那正围着石磨打转的无毛小驴身旁,取下系在它头顶上的红烧蹄子塞到它嘴里,然后卸下系在它身上的石磨。
小毛一脸惊吓地看着我,碰也不敢去碰那诱人的红烧蹄子,仿佛被我下了毒了一般。
我才不管它,自顾自地推起磨来。
一圈,二圈,三圈……腰背有些酸疼,头上开始冒汗。
人果然需要劳动,饱暖才能思□,若是累极了,便也没有那么多胡思乱想了。
旁边小毛开始啃骨头,我已经汗流浃背了。
冬天里能把自己整个汗流浃背,那也不容易。
“歇歇吧。”有人把我拉了下来。
我摇晃了一下,步履有些不稳。
“天都黑了。”那人轻叹一声,放缓了声音。
抬头,我视线有些模糊。
看向门外,果然,街道上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散尽,天黑了。
“今天到此为止,要是每天都这么勤劳就好了。”
我看清楚了站在我面前絮絮叨叨的是赵云。
“你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再折腾下去该遭罪了。”赵云有些凶。
“若若,没关系,我会炖药给你吃。”一旁的郭嘉忽然笑眯眯地开口。
我抖了一下,立刻乖乖回房。
狐疑地回头,我却仿佛看到郭嘉眼底的笑意,他啊,该不是故意的吧……
回到房里,点燃了烛火,我一眼注意到窗边有一个精致的绣囊。
下意识地走到窗边,推开窗。
清冷的月亮正高高地悬在半空,对面街道上的残雪印染了脚印,有些脏污。
低头取下绣囊,我打开。
绣囊里安安静静躺着一个木偶娃娃。
只是,那木偶……有些眼熟。
我伸手取出,那小小的木偶娃娃静静地躺在我的手心,眉眼间有几分像我。
我微微一怔,“乐乐?”
是那个出现在我梦里的木偶娃娃!
梦里,董卓送给我的生日礼物,那个叫做乐乐的木偶娃娃!
董卓来过吗?
怎么会那么巧?
这算什么,美梦成真?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脚踩在雪地上的声音。
“笑笑姑娘。”门外,有人轻唤。
我下意识地走出房间。
赵云不知何时也走出房来,他一把拿下挂在墙上的逆鳞,戒备地拉住我。
“何人?”沉着声,赵云皱眉道。
此时的他,不是那个邋遢的醉汉,也不是那个嗜睡如命的家伙,而是真正的赵子龙。
“董太师派我等来接笑笑小姐回府。”门外,有人高声道。
耳边轰轰一阵轰鸣,我微愣,有些反应不过来。
吕布……你真的如约要带我回董府吗?
董卓,在府里等我吗?
他……来接我回府?
他现在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刚刚我在想,如果你认不出我,我也不会认你了。”
“为什么?”
“因为,仲颖怎么能认不出他的笑笑呢?”
“好。如果迷路了,那就站在原地不要动,等我来找你。”
如果迷路了,那就站在原地不要动,等我来找你。
仲颖,你终于记得来找我了么?
仲颖,是你来找我了么?
你来接我了?
仿佛受了蛊惑一般,我上前,轻轻拉开门闩。
瑟缩了一下,我看清屋外站着四个轿夫,停着一顶精致的轿子。
“小姐,大人在太师府等您。”一人低首恭敬地道。
以为已经被冻死的心一点一点逐渐开始跳动,以为自己可以忽视董卓的存在,告诉自己,即使没有董卓,我也一样可以活得开怀……
可是这一刻,我却突然恨不得长出翅膀,脚下生云,赶回董卓身边,真是没骨气呢。
“不要吵醒奉孝,我去去就回。”抬头看了一眼赵云,我终是开口。
赵云皱眉,半晌,终是点头,“自己小心”。
我转身上轿,放下轿帘。
外面,连一丝风也没有。
只听得轿夫的脚踩过地上的残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此时,如果不是被陡然涌上心头的情愫冲昏头脑,如果不是我太大意,我便能发现很多破绽。
比如,吕布为何没有同来?
比如,仲颖为什么没有亲自来接我?以往,有天大的事,只要碰上我,都会被放一边。
比如……貂蝉怎么样了……
可是,当是,我终是没有多想。
第二卷:江山美人腥风起貂蝉孤注一掷今非昨笑笑万劫不复(全)
月亮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天空又开始飘雪。
间或有几片晶莹的雪花从车窗外飘扬进来,瞬间融化,然后……消失不见。
轿子停了下来,我抬头,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木偶娃娃。
轿帘被掀开,我看到太师府的门大开着,门口却是连一个侍卫都没有。
我开始有些莫名的紧张。
“小姐,请进。”轿夫弓着身让我下轿。
我点头,下了轿,在漫天飞雪中缓缓走进太师府。
那样的场景,说不出的凄凉美丽。
周围的空气清新而冷冽,纷扬的大雪如漫天飞羽一般,美得有如幻境一般不真实。
一路走过,却是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天空一片黑暗,府里的灯笼发出荧荧的光,大雪纷飞,我站在院子里,站在漫天的大雪中,有些不知所措。
那灯笼的光斜斜地在雪里映出我自己的影子。
我怔怔地低头看着自己脚下被拉长的影子,神情有些恍惚。
“吱哑”一声,对面的门,突然开了。
蓦然抬头,我看到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缓缓走了出来,她的双手微微撑着腰,腹部微凸。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全身上下仿佛只有腹部那一块凸起的肉。
皱眉,我下意识地转身便要离开。
果然,仲颖不在啊。我心下暗叹,这样一个明显的局,我竟是那样傻乎乎地便钻了进来。
转身,门却被关上了,任我怎么推,都推不开。
“好久不见”,她笑了起来,走到我身后,“被吓到了?我很难看吧”。
“你想干什么?”我转头看她,微微皱眉,纵然再笨,也会嗅到不寻常的气味了。
“仲颖不在,很失望吧。”她笑了起来。
我看着她,像是在照一面镜子,抿唇,没有开口。
“其实我很喜欢你”,貂蝉微微笑道,“在宫里落水时被你救起时,我便忍不住地喜欢你。”
“只可惜,连那次落水都是计划好的。”我淡淡开口。
“是啊,真可惜”,貂蝉点头,神情有些黯然,“长得那么相象,仿佛是一个人一般,那么有缘,我以为……我们可以做好姐妹的。”
“你想说什么?”一阵强烈的不安没来由地涌上心头,我看着眼前的女子,她面上没有半分即将临盆的喜悦,隐隐浮现的,只是一片的死气沉沉。
“没什么,只是想跟你聊聊,告诉你一些真相,一些故事。”她用极瘦弱的双手覆在我的手上,要拉我进屋。
我甩开她。
“你出不去的。”她笑吟吟地看着我,再度拉上我的手,不容我反抗拉着我一起进屋。
屋里很暖,她拉我坐下,仿佛我们真是一对好姐妹一般。
“抱歉,上回吓到你了”,她对我歉然一笑,全然没有上一回的偏执,抬手倒了一杯热茶递到我面前,她又道,“以为你死了之后,义父大人再也没有看我一眼,每天,他上朝,下朝,做点心,又倒掉,一切仿佛跟以前一样,可是我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义父的心,死了。”
看着那热茶袅袅生起的烟,我想起了那一日坟上的碑文,是“葬心”。
“以为你失了踪,董卓把整个洛阳都掀了过来,后来,宫里出了乱子……”,貂蝉微微皱眉,“董卓玷污了婉公主……”
我垂下眼帘,原来是真的,不期然便想到了子龙的落寞。
“董卓说,找不回笑笑,他要洛阳……”定了定,貂蝉淡淡笑开,“他要洛阳血海滔天”。
我知道的,他一向如此决绝霸道,不计后果。
“义父大人的计谋成功了,董卓果然成了众矢之的,可是……还没有等到集合的联军到洛阳……董卓便要对废帝弘农王下手”,貂蝉看着我,笑得苍白,“董卓……远比想象的还要恐怖……来不及了,于是,义父便将我,给了董卓。”
我仍是沉默。
“义父说,他治好了笑笑的脸,还给他一个完整无缺的笑笑”,貂蝉垂下头,青丝从颊边滑落,盖住了她苍白的容颜,“知道为什么我现在才告诉你这些吗?因为……我为义父大人争取了足够多的时间,两个月”,她复又抬头,看着我。
我开始发寒,不上自主地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
“为了争取这两个月的时间,我背负了你的名义嫁给董卓”,她淡笑着,也给自己斟了茶,纤细瘦弱的双手轻轻捂着茶杯,她在发抖,“两个月,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会爱上董卓了。”
我愕然,抬头看她。
“就算对天下人残忍,就算背叛天下人”,喝了一口茶,貂蝉笑了起来,“对于笑笑,他永远是全身心的呵护疼惜。”
第一次发现,她的笑,居然与我一模一样。
心开始一阵阵地抽痛,我低头喝茶。
“那样不离不弃,深入骨髓的疼惜啊,连我都会动容……可惜,他不知道这世上竟会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人”,貂蝉侧头看我,“冥冥之中,或许,我们有着必然的联系。”
困惑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我开始感觉到痛,一种毁天灭地的悲凉和哀戚,那是貂蝉的悲凉和哀戚,那样深刻到连我都能感到的哀伤……可是,我如何能感觉到貂蝉的心?
想过千百遍穿越的契机和理由,只是此时,我突然有一个令我恐惧至极的念头,我与貂蝉,究竟有着怎样的联系?
是有着怎样的联系,连董卓都分辨不出,?br/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