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头道:“二殿下同行甚好,毕竟柳大夫现在身份敏感。”
二皇子回到内殿,换了一套平常穿的衣服,与江水月,柳云舒一起出了宫。
半路时,江水月说今日才到,匆匆换了衣服就出来,连父亲的面都没见上,便要先行回右相府。
他和父亲关系紧张是朝廷内外都知道的事情,只怕要是回来又不去与右相先见面,两父子又要闹得不可开交。
二皇子和柳云舒也没有阻拦,任他先行离开。
江水月将所居客栈名和地址告知二人,这才离开。
见江水月身影消失,二皇子才轻声问道:“是不是七七?”
柳云舒点了点头,“是的。”
“快走吧!”
此时离大年除夕夜只有四天的时间,京城的街道上人来车往,攘攘熙熙,到处都是大红的灯笼,闪金的对联,人们的热情并未因为冬季的寒冷而减退半分,处处都是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
二皇子却无意这些景象,他只说道:
“她怎么又用了!”
柳云舒眉峰高耸,看着平时一派温文尔雅,任何时候都是礼数周到的二皇子脸上的怒气。
七七对他的确有影响力,或者说,早在风月船上暴露自己身份的那一个字时,七七对他的影响力就不小了。
到了客栈的天字房,柳云舒也简单介绍了二皇子的身份,急急的走到七七床前给她诊脉。
虽然已经有了十足的心里准备,看到她满脸黑气时还是吓了一跳。
也不再多说话,诊断过后取了寒刃针开始施针,一边在心中骂道:蠢女人,说了那么遍不要强制用内力,你还是用了!
楚非离见他开始施针,和言繁川走出门外,二皇子却是半点不移动的望着床前的人儿。
乌黑的脸上已看不到原本的容貌,紧闭的双眸只留下一条长长的眼线,但是他知道,这就是七七。
一年半的时间了,他有想过找她的下落,可是他不能,刚刚进入这吃人的皇宫内廷,虽然有父亲在背后支持,有外公在暗中帮忙,可是比起皇后一脉,大皇子在宫中十几年的势力,他还只是个小虾米。
步步维艰,就是他进来之时的情况。
好在自己那个哥哥,暴虐残忍,朝中本来就有大臣对他不满,但是碍于以前只有一个皇子,皇家的继承人必然是他,只能忍气吞声。
这一年下来,渐渐的自己也有些势力和支脉,只是还是不够强,所以,夹着尾巴做人,他必须忍,爹说的,没有实力的时候,就当孙子,等有了实力之后,要他们叫爷爷,厚积薄发,就是这个道理。
二皇子就这样坐在柳云舒左边的桌椅旁,看着他施针,看着床头少女,想着自己这一年半的经历,似乎觉得时间很长,又很短。
大概半个时辰过去,柳云舒站了起来,如释负重的呼了口气,“好了。”
一直站在屋外等待的楚非离和言繁川听到,立即推门而入。
柳云舒收起银针,不耐道:
“她先吃了我准备的保心丸,加上针灸,大概三天这些黑色的藤纹就会褪去,虽然看起来没事,但是只要再用一次,她就必`死无疑了。”
他将针包收好,突然犹如发怒了一般,道:“你们怎么又让她用了内力!!我不是说过了吗?!不能再用了!”
言繁川奇怪的望了他一眼,楚非离只是略抬眼眸瞟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我比你更着急。”
平淡无奇的六个字,让柳云舒的怒气降去了一大半,他刚才是怎么了?
怎么变得好像妻子没有被人保护好的怨夫一般。
一直坐在旁边的二皇子一言不发,目光没有离开过床头的人儿,看着她的眼皮下眼珠滚动,大步奔了过去,“七七!”
楚非离神色一怔,二皇子认识七七?
他突然想将七七提起,问问自己的妹妹,你究竟在那一年中,认识了多少人?!
七七睁开眼,感觉这一觉睡了好久,而且,怎么越睡背越痛,好像在什么地方颠簸了好久一般。
面前坐着一个少年,有着不输于旁边任何一个人的风采,如同珠玉一般散发着高贵而温柔的气质。
稍显瘦弱单薄的身形,皮肤白皙细腻到连女生都甘拜下风的脸上有着绝美精致的五官,浓黑的眉宇下是一双过于幽潭般深邃的细长凤眼,绝美的唇形,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
当她看着床头坐着的少年时,一时有些懵懂,七七眨了眨眼,使劲眯了下眼,又看了看,呐呐的开口道:“思乐,你怎么穿男装了?”
二皇子嘴角自然咧开,眼眸都是笑意,“你还记得我?”
听到他的声音,七七差点没从床上蹦起来,可惜她昏迷了半个月,浑身无力,只是象征性的挣扎了下,睁大眼睛道:“啊啊啊啊啊……你是男的?”
她转动了下脖子,望着楚非离瘪嘴道:“哥哥,他,是男的????!”
楚非离看着二皇子,的确,从他进门开始,他就发现二皇子与以前店里的一名b(卖身给男客人的男子)思乐长的很像。
此时看七七发出这样的叫声,顿时这位天下第一庄的庄主也觉得,这世界的确很玄幻。
他看了看二皇子的脸色,并没有什么不悦,反而眼眸中有着晶亮的欣喜,点头道:“这位是当今的二殿下,夜谨。”
顿时,七七觉得脑袋当机了。
二殿下,那就是二皇子的意思了!
二皇子,那就是男的了。
思乐是女的,怎么又是二皇子呢?
可是如果不是思乐,他怎么会说还记得他呢?
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的七七脑袋使用能力降了一半,只怔怔的看着面前的虞国二殿下。
噢麦噶!
这就是传说中的龙子!
这位龙子还给她做了三个多月的丫环?
二皇子转头看了柳云舒一眼,柳云舒接到目光,对着楚非离和言繁川说道:“楚庄主,言宫主,两位跟我去抓这三天给七七喝的药。”
很明显,二皇子有话要和七七单独说,楚非离看了一眼他们两人,才应声跟着出去。
他们带好门后,思乐,现在是二皇子夜谨,如同在藏花馆一般笑着道:“七七,我就是思乐。”
七七眨了眨眼睛,听着他明显变粗变低沉的嗓音,仿佛扫视着他平坦的胸部,像是下了决心的问道:“所以,你是二皇子?”
点头道:“嗯。”
“所以,你其实是男的?”
“对。”
“所以,你一直是在欺骗我,说你是女的?”
“算……是吧!”
七七突然激动了起来,眼眸里含着泪花,嘴唇颤抖,手指着夜谨深情的喊道:“思乐”
夜谨笑道:“是我。”
继续唤道:“夜谨”
“是我。”
“二殿下”
“还是我。”
夜谨只看面前一个白色绣花枕头迎面扑来,他伸手一把抓住袭向自己面门的‘凶器’……
紧接着,客栈的天字房发出惊雷般的吼叫,“你个色狼,那三个月,我被你看遍了,你丫得还骗了我初吻!天理不容啊!!!!”
只听余音袅袅,在客栈回荡三分钟而不绝!
京城篇第一百零九章道歉
夜谨与七七聊了一会子天,待柳云舒他们把药抓了后,两人看天色也差不多了,便与楚非离,言繁川告辞,回宫里,三日后再出来看七七。
楚非离拿了枕头立起,让七七可以半靠在床前,七七坐起后,瞧着床前的人,又往门口看了好几次,问道:“御夜呢?”
楚非离拉过一张凳子,在七七床头坐了下来,说道:“御夜跟秦老爷子回古羧城了。”
七七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又想起那晚的事,眼帘半垂,眸中都是落寞,她看着自己的手,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
楚非离忙拉住她,沉声道:“你干嘛!”
七七抿着唇,道:“哥,御夜是被我气走的。”
“嗯,怎么回事?”
与自己预料的情况差不多,楚非离轻声问道。
七七看着锦被上大片的暗纹绣花,用手抚着上面的丝线,将晚上发生的事情说与楚非离听。
她不知道那时的自己是怎么了,看到银衣男子的脸时,脑中一片空白。
那一刻,她什么都顾不上,只想着,青画不是死了吗?
怎么会还站在她的面前呢……
御夜给青画的那一掌,让她完全失去理智,想着,七七又狠狠的拍了一下自己手,叫你打!叫你打他!
笨七七!
打了之后还追着别的男人走了,御夜肯定伤心了啊!
她神色黯然的靠在枕头上,手被楚非离拿了放在掌心,淡雅的声音在耳边轻轻说道:“别自责了,可以随着秦老爷子回秦家,对于御夜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那些天他和秦老爷子在一起的开心样子,你也看到了,其实他心里是渴望亲情的,只是不想和你分开。”
他撩了一下七七碎落在眼上的刘海,又继续道:“但是,你确实也做得不对,人大了,对自己做的每件事,说的每句话都要负责任,这件事,最初就错在你不该在上面写上你自己‘楼璎珞’这个名字,做为顶尖的杀手组织,淬火教有着完美的情报收集网络。”
“不管那个男人是特意冲你来的,还是受了委托来的,以后你都要小心了。”
七七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己这次确实是做错了,小声道:“我知道了,我会跟御夜道歉的。”
楚非离眼中满是笑意,看着面前黑黑的七七,笑道:“连黑的跟煤炭一样了,要是给御夜看到,他非得急的在屋子里跳脚不可。”
想着御夜上次看到她受伤后,着急又带着怒气的表情,七七的神色更黯然了。
楚非离见她神色,顿了一下,面上依旧带着浅笑,语气却重了许多,道“你已经是第二次使用内力了,为了避免第三次,柳云舒已经用银针将你的内力封了五成,在没有制作出解药之前,他是不会给你解开的。”
七七微微瞪大眼睛,又眨了几下,“嗯,我知道了。”
七七知道,他们都是为了她好,这份心意暖暖的直达心里。
她带着疑惑道:“哥哥,你说,为什么一个死去的人还会活过来呢?难道李青画以前是诈死?”
楚非离思忖道:“也有可能,毕竟你也没亲自看到他入葬,古往今来玩诈死这一招的人也不少,但是,如果那个人真的诈死的李青画,那么事情就复杂了很多。”
“他为什么要诈死,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书香公子,犯不着用诈死这种招数的。”
七七也陷入沉思中,起初见到那张脸的震动已经慢慢的被这件事后面的目的所覆盖,“当初我见到他的时候,是没有武功的,也不对,那时我没有武功,他表面上是没有武功。我其实对他家里也不清楚,只听闻说他的家道中落的公子,去了柳城住,家里也没其他人。”
她虽口中冷静的说着,心里还是触动很大,这是她穿越过来喜欢的第一个男人,得知他和团子成婚,她肝肠欲断,得知他死去的消息,她几乎痛不欲生。
在她已经接受了这个人消失在世上的时候,却又看到这个人神奇般的以另外一种姿态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目的还是为了杀了她!
太过戏剧了,戏剧到七七如果不是真正看到那张容颜,她认为只是一场闹剧而已。
最最可恨的是,自己还打了御夜……
楚非离道:“你以后不要随便单独出门,淬火教受的委托至今还没有失败过的例子。”
七七点点头,好奇道:“那他要是杀了我,找谁拿钱呢?难道杀我之前,还要我先把钱送上……”
楚非离看着她忍不住的笑了出来,“谁会有你那么无聊,买凶杀自己!”
七七吐了吐舌头,表示自己一定会小心,不会再这样鲁莽了。
言繁川推了门进来,手中拿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汤,端到七七面前,剑般锋利的眸中带着柔软,依旧冰冷的语气少了逼人的寒气,说道:“药烫,注意些。”
七七客气的笑笑,说道:
“谢谢。”
七七伸手将药碗接了过来,先试了一小口,药明显的不烫,温度刚刚好,她抬眼看着言繁川,眸中掠过一抹异色,接着低头灌下。
“诶……好苦!”
七七伸出舌头,看见一只冰玉般的手掌拿着一包小小的梅子放在她面前那纯白的袖摆七七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她接过梅子拿出一颗含在口中,药味果然褪去了不少。
含着梅子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种梅子?”
言繁川微微侧过头,不敢与她的视线对视,脸颊有些微红,抿着薄薄的唇道:“冰骨山上,看到过你吃。”
七七才恍然想起,那时上冰骨山,姬无欢给她带的包裹里,特意买了许多她喜欢吃的小零食,里面就有这种梅子。
她没有想到言繁川竟然有留意到,并且在今日吃药的时候还特意为她买了这个。
楚非离也有些意外,出去购买药材的时候,言繁川中途离开了一小会,他并没太留意,原来是给七七买这个去了。
“谢谢你。”
这一次的谢谢二字,比上一句,却来得真诚了许多。
三天后,七七身下的黑气全部褪去,她动了动全身,将内力在全身运行了一周,没有任何问题。
拿起纸笔,开始给御夜写信。
写了一张,又觉得写的不好。
又换一张,想着把自己心里所想的都写上去,洋洋洒洒一大版。
看了看,还是觉得没有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废话说了那么多,看起来似乎还有替自己辩解的意思,七七不耐的抓成一个纸团,丢到地上。
斟酌了半天,提笔写了一句话,才叠好了让人送往古羧秦府。
古羧城外传有信给秦家大少爷,御夜从仆人手中把信拿来。
看着信上熟悉的不好看却认真写的毛笔字,唇边溢满了笑意,深邃的眼中挂满了欣喜,将信看了又看,才小心翼翼的叠好。
“御夜,在看什么呢?”
秦老爷子走了过来,看见自家愁眉不展了大半月的孙子,今日眉头舒展,满面笑意,问道。
御夜笑得灿烂,嘿嘿一笑,道:
“她给我写信了。”
秦老爷子一挑眉,戏谑道:
“写什么了,看得我孙子这么开心!”
御夜微微抬起下巴,“这个爷爷不能看。”
秦老爷子看着孙子得意的小样,谁不曾年轻过呢,他也不多说,眯着眼抚着胡子,“肯定说了什么甜蜜的话,看你高兴成什么样子了,前两天不是还听说她病的去了京城,急着要赶去的吗?”
御夜古铜色的脸有些微红,“楚非离来信说了,有柳云舒在,她的病没事。”
他说完就往房间走去,在秦府的生活和以前的生活完全不一样,秦家是以买卖战马为生,来到这里以后,他都是随着马场去学习辨马识马。
秦老爷子和他说了关于秦家起源,秦家的祖先与虞国开国皇帝打下江山的将军,后来秦家的祖先归隐了,但是又对战马喜爱,于是做起了这门生意所以,秦家人不仅卖战马,历代中一般都学习兵法,如果秦家后人喜欢愿意的话,也可以入军当兵,驰骋疆场。
御夜听到祖先曾是战功赫赫的将军,不由赫然起敬,男儿的骨子里总是向往热血澎湃的生活。
他要向七七证明,他不会比任何一个男人差,御夜也是最棒的!
回到房里,御夜又将那张信纸拿出来,看了好几遍,想提笔给七七回信,想到那晚她为了一个男人给自己一巴掌,又愤愤了起来。
古羧城接邻边境,旁边就是亚塞小国,前几日他去逛的时候,碰到一个女孩对着一个男人喊道:“我就知道你不是好男人,得到就不珍惜了!”
御夜将笔又挂回笔架,不这么快回信,他要七七多急几天,免得让她觉得自己少了她就不行。
得知七七好了后,夜谨和柳云舒出宫,邀了七七去外走走。
现在已经是年二八了,处处都是张灯结彩,一派大年将至的热闹景象。
三人一路走着,后面不远处跟着两名便衣侍卫。
七七看着夜谨,也就是思乐如今的模样,心中满是感慨,叹道:“当年我还总是觉得你胸部太平,发育不好,原来你就是个男的啊!”
夜谨笑着点头,“那时候没办法,皇后派人在追我下落,我逃出来已是不易。”
七七本来想问下去的,可想起他现在的身份毕竟是二皇子,在街上议论这些并不好,也就笑笑,不再问下去了。
夜谨却是带着她往京城最大的鱼泉江慢慢走去,柳云舒的脚步渐渐放缓,站在两人不远处,两名侍卫也停了下来。
江面泛着淡金的光芒,水徐徐的往东边流下,看着江水夜谨的眼眸带上了黯沉。
他缓缓开口道:“宇帝,也就是我爹,未登帝位之前,是嫡出的大皇子,可是这个大皇子,却没有足够的力量登位。”
“当时的情况是,三皇子的拥护者足以与我爹匹敌,皇位的斗争,一向都是我死你必不能活,我爹当时用了皇室最喜欢用的势力笼络方法联姻“他娶了当朝最有权势的右相女儿,虽然那个女人是有名的妒妇,但是没关系,她的爹是右相,于是,我爹靠着外戚这一脉的帮助,坐上了如今这个皇位。”
七七安静的听着他说,这时的夜谨,需要的只是一个听众。
夜谨抬眸望着七七,唇角带着笑,却毫无温度,那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我娘,是如今左相,以前御史的女儿,她与人相恋,相爱,却不知道那个人就是大皇子,直至看到那个人成亲的夜晚。”
“我爹娶了当今的皇后,可是又舍不得心爱的恋人,于是两人底下继续往来,一来二往的,就有了我。可是,那时,我爹几乎是没有任何力量与江家对抗,于是我娘带着我隐居。”
“两年前,我娘去世,我爹来看她,被皇后派来的暗探发现,恰好,也发现了我的存在,她那样的女人,怎么能容忍有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还有个儿子,于是派人追杀我。”
“但是她明里是不敢来的,因为这个时候,我爹已经不是刚刚登位时那个任人摆布的皇帝了,他集权,并且提拔了我外公为左相,渐渐有了可以和右相江家分庭对抗的力量。”
“那时,江水月也受了皇后江水遥之托,四处寻我。”
他转过头望着七七,乌黑的眼中看不清其中的神色,如同身旁流淌的鱼泉江的江水,看起来不急不缓,实则暗藏汹涌。
“对不起,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