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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响马之凤过青山 第2部分阅读(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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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头环眼,髭须獠牙,狞笑的声音在天空炸裂:

“息鸾亭,你完了,弃剑投降吧!你这妖人也有今日!你死定了!”

青衫少年披头散发,面色如纸,凤眼喷火,粉唇贝齿咬合在一处。

眉宇间寒光一振,细细的琳琅双目诉出决绝之色。嘴角微擎,唇间吐露出四颗字:

“宁为玉碎。”

左手三枚手指,环剑鞘而过,一枚锋利双刃削骨短剑脱鞘而出!

甩掉凤纹剑鞘,少年左手短剑,右手长剑,祭出凤入九天之式,浴血亡命于山水一线之间。

青山尽染血色,碧水一泻红颜!

注:

(1)报号:匪首一般都有一个绿林报号,表达该匪首的特征、擅长、习俗、时代、区域或意向等等。比如“镇三关”和“快刀仙”,都算是匪首的报号。

(2)石头馍馍:西北小吃,并非石头做的,而是杂粮跟白面和在一起,掺上盐和花椒粉,擀成薄饼,然后把石头蛋烧烫,用滚烫的石头蛋将饼烤熟。由于是用石头蛋烤熟而成,这种饼坑坑洼洼,硬邦邦的,非常耐放。

(3)空子:外行人,也叫“空码”、“外码的”,和前文的“内码的”相对应。

第五回聚义堂小试剑锋

窗外月色清宁旖旎,斗室之内披光洒银。

一道素练斜斜照在少年的面庞之侧,华光清冷,白璧无瑕。

少年盘腿端坐,双眼轻阖,羽睫紧锁,一动不动。

一袭熟牛皮斜裹着身体,两只细弱手腕轻置于膝前。

经脉气息源源流动,体内热力缓缓拨融。

雪白的手指偶尔轻颤,引来眉间颦颦和嘴角一丝抖动。

羸弱的身体渐渐支撑不住,缓缓倒伏,空余声声喘息……

耳鼓似乎聆听得到那阵阵清脆微鸣的琅琅声,水涡流动,凤鸟低吟。

它就在附近,就在附近,辗转哀鸣,如泣如诉……

晓风阵阵,猎旗飘飘。

聚义厅内灯火通明,气氛肃杀。

镇三关的绺子身处野马南山西北山麓的山坳之中,这聚义堂也就依山而建,堂子的前半部是青石为基,滚木为柱梁,后半部就直接掏山而入。整个山洞大厅光线幽明,寒气袭人,此时四下里点着五六个炭火盆,予以取暖。

少年息栈第二次被带到大堂之上。

正中豹皮椅子上斜躺的镇三关,一看少年,皱了皱眉头:“咋还披着老子那块熟牛皮呢?咱绺子里穷成这哈儿?给找件衣服来!”

旁人领命,呼噜噜给少年撂下两件破旧衣裤。

息栈一声不吭,低头坐在地上默默地穿上衣服。对襟小褂有些偏大,更显得身子瘦弱,手腕、脚踝细若无骨。

镇三关用眼神略微示意,一旁的军师缓缓开口问话:“伢子,这把剑是你随身带的?”

桌上横放着那一柄宝剑,鞘口的凤鸟栩栩如生,鞘身的玉翠烨烨生辉。

“是在下的剑……”

息栈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已近在五尺之内的剑,胸中强压住某种冲动。那剑在他眼中似一活物,周身分明腾起一团肉眼不明的灵秀之气,祥云暖雾暗暗袭来。

“你这剑是哪里来的?”

“家传之物。”

“你会耍么?”

“会一些。”

“那就耍给当家的看看。”

“……大人为何要看在下用剑?”

“让你用你就用,旁的别问。”

“……”

息栈目光低垂,虚弱地答道:“在下昨夜受冻,饥寒交迫,身子无力。大人可否赏一口热饭热汤,暖暖身子再动剑?”

上首的镇三关从鼻子里冷笑出一声,嘴角竟然卷起一丝笑意,头颅悠哉悠哉地往椅背上仰过去,情绪莫测。

下首的黑狍子忍不住了,喝道:“小崽子,咋着,爷爷们想看你耍剑,你哪儿那么多废话!还要吃要喝的!”

镇三关冷笑道:“老五,今儿早上炖那一锅羊杂碎汤,给来一碗,下点儿面片儿,先给娃子暖暖身子再起家伙!”

一红脸汉子应声离座而去,不一会儿从隔壁屋端了一大海碗的羊杂汤面,连同一块石头馍馍,搁在少年面前。

热气腾腾的汤面,白烟袅袅薰面而来,香气四溢。

息栈已是两日不见热水,哪里顾得了许多,扑上去两手捧起碗来,贪婪地吞了一大口。

眼里顿时遏出了泪花,舌头抽搐,喉咙一阵反胃,实在无法下咽,他忍不住“嗷~~~”地一声,将那一口汤面又全部吐到了面前地上!

羊杂碎渣子和汤水从嘴角和鼻腔里喷射出来。

息栈万般难受,剧烈地咳嗽,抹掉一脸一脖子的羊肉汤,面色苦楚,几乎飙泪。

顺手扯起手边儿那块牛皮,狠狠地擤了几把鼻涕!抹干净了脸,冷不丁听到举头五尺之外有人倒呵了一口气。

四围的一圈儿人齐齐地呆看着他,那表情如同寻获了一枚三条腿的小怪物!

半晌,黑狍子爆了:“你他娘的干哈玩意儿呢?这好生生的汤面,你不吃给老子吃,你糟践东西呢?”

堂上的镇三关和军师面面相觑,一脸窘然。

息栈狂咳了一会儿,咳得惊天动地,捂住胸口,总算遏制住了胃中不断袭来的呕吐抽筋之感,忍着气说道:“大人,还有没有别的吃食?”

“……”镇三关眯起了一双豹目,沉声道:“咋了,汤不对你胃口,还是怕老子给你下毒?”

“……这,这羊杂碎太……小人吃不惯羊肉。”息栈欲哭无泪。

“他娘的!老子这里就只有羊肉,你想吃龙肉,自己上天上捞去!”

息栈无言,咬着下唇默默拿过了那一张石头馍馍,用手掰成小块,沾到那热汤里软化,塞进嘴里。闭上眼睛,狠狠地梗了几次脖子,强逼着自己将那一堆带着羊膻味儿的热馍馍咽了下去。

镇三关盯着少年的举动,挑起黑眉问道:“当真不是本地人?”

息栈摇摇头。

“老家在哪儿?”

“扬州。”

“扬州……呃,离凉州挺远的吧……”镇三关喃喃自语,一旁的军师和堂下跪着的少年立时全部窘倒。

饭毕,又喝掉一大碗热水。

军师这时开口对少年说道:“快刀仙来跟俺们当家的要人,要提了你去,给孙二狗报仇。”

“快刀仙是何人?”

“对过儿的马衔山的掌柜。此人擅使一柄鬼头钢刀,每次杀人不出三刀,刀刀快斩,旁人连招式还看不清,他已经将人劈了。被劈的人,身上只挂着一条隐隐的血线,血一滴一滴缓缓流净,人身子却不会裂成两半。事后再把尸身掰开看,是直直地劈成两半,切口平整,一丝不连,江湖人送绰号‘快刀仙’。”

息栈垂目不语,心中已经了然。

眼前这文弱书生,每每一张口,必然是极残酷血腥之事,到了这人的嘴里,却说得面不改色,慢条斯理,朗朗上口,温润如流。

军师又说:“两天以后来提人,你恐怕难逃一死。”

“他为何一定要杀我?”

“因为你前日斩了他亲弟弟。”

息栈冷冷地看着一圈儿人那无动于衷的表情,仿佛在众人眼中,他已然是一只濒死的小羔羊,等着洗净剥皮滚案板。

这两日他已是了然,自己是栽进了一个绿林土匪窝里。这伙人将自己劫持了来,现下又准备再送还给另一伙人。

一个虎口,一个狼窝,总之是没有他的活路!

安居正中的镇三关这时缓缓开口:“娃子,拿上你的剑,比划比划,看看你能不能跟那快刀仙拼上一把!”

军师这时拿过宝剑,从剑鞘中抽出那一柄尺来长的双刃小剑,手掌一翻,将剑柄递与少年。

息栈的掌心抚摸着剑柄上凹凸不平的云雷纹,金属的清冷质感缓缓汲取着指间流动的热脉。

雏鸾……

雏鸾……

耳侧虎虎生风,眼前刀光一闪。

黑狍子举起一把钢刀毫不客气地向少年袭来。

少年就地一滚,腾开一丈之远。

左支右挡,左躲右闪,钢刀几次贴皮肉而过,斩发丝入尘。

黑狍子攻势愈加猛烈,刀刀蓄势沉重。

少年明显气力不支,面颊生汗,手腕颤抖,且战且退,最终被刀背震出一丈之距,摔倒在地。短剑竟然脱手,丢在了镇三关面前。

黑狍子得意地用刀刃抵着少年的后脑,轻轻磕了两下,坚硬的金属撞在脑壳上,“砰砰”直响。

“孙二狗那天一定是喝了马尿了,竟然能被你小子给摘了瓢?!”

息栈喘息渐定,抬眼轻声对那端然稳坐的二人说道:“小人是使双剑的,这一柄小剑,敌不过钢刀……”

军师问:“使双剑你就能打得过快刀仙?”

少年答:“就算打不过,也可以多撑几个回合,拖他一些力气……”

镇三关冥想片刻,仰头说道:“好,让你使双剑吧!两天之后,在党城湾的沉梁峪碰码交人。老子到了那天,会把你喂饱了上路!”(1)

息栈的眉头略微舒展,眼底划过一丝旁人无从察觉的寒光。

那寒意转瞬即逝,他抬头恳求道:“大人晚上多赏小人些热水,还有这牛皮垫子,赏给小人吧……牢子里冷……”

镇三关冲他摆摆手,意思是拿去拿去。一块上好的熟轫牛皮,让你他娘的抹了几把恶心的鼻涕,老子本来也不想要了!

两天后。

秋风肃肃,战马喑喑。

沉梁峪口,两个匪首碰码。

息栈眼蒙黑布,双手被缚于后,由黑狍子带在马上,送到阵前。

黑布一除,少年的眼睛仿佛被光线伤到一般,眉头拧成一团,双目阖拢,睫毛漱漱地抖动。

眼底目光暗暗扫过之处,只见数丈之外,对方的一伙强人,人头攒动,旗帜鲜明,马匹高耸,兵刃闪着不善的寒光。

为首一匹黄斑烈马之上,端坐一剽悍短髯大汉,虎背熊腰,身背一口金丝大环钢刀,腰间一把盒子炮。此时纵马缓缓趋前两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镇三关,别来无恙啊!”

黑鬃战马上的黑巾蒙面男子回应道:“呵呵,快刀仙,好说。”

“你带了不少人哈!”

“呵呵,彼此彼此!”

“你守信用,老子也不与你废话。”那短髯大汉转头瞪向少年,双目立时喷出铄金之火:“小兔崽子,自己滚过来!”

黑狍子这时用腰刀割开少年手腕上的绳索,拎着衣褂的领子将人提起来,掷到地上。

快刀仙鄙夷地扫了一眼跌在地上,被溅了一脸黄土的少年,冷哼一声,抬眼又说:“镇三关,老子有一事不明,我兄弟手下那十几个伙计的尸体,是怎么回事?”

“哪十几个伙计?”

“和二狗死在一处的那十几个伙计!”

“俺就看见这一个活口,替你捆了送来。其他的,没见着,都死了。”

快刀仙从鼻翼里重重地哼了一声,表情分明就是不信,转脸对少年怒喝道:“小崽子,你说!那另外十几个人怎么死的?谁干的?”

息栈垂头,眼角余光扫向镇三关。

镇三关面色沉静,目光悠然自在,半笑不笑地也正盯着息栈,那表情分明就是轻蔑地挑衅:你小子有种,敢说一句实话试试?

快刀仙的喉音爆裂,足以令路过的飞鸟折翅坠空:“你说!谁干的?难不成是你一个人把他们都给插了?”

息栈心想,哼,真有意思,这两伙人都逼迫我一人,我能说什么?往前一步,有人正等着弄死我,往后一步,也有人惦记着要弄死我!

他面无表情轻声答道:“小的被打昏了,没看见。”

“我兄弟又是怎么被你插了?”

“用剑斩首。”少年神色漠然,惜字如金。

快刀仙喉间的震慑几欲压碎自己的喉骨,烈焰然然的怒吼腾空而起:“好小子,你有种……跟老子回绺子,一刀一刀活剐了你!”

少年心想,果然又是活剐,蛇鼠一窝。你们这绺子用的是温水滚水还是凉水?灌的是酸汤辣汤还是羊杂碎汤?

他用袖口抹净了脸,抖抖身上的土,站起身来,对快刀仙说:“小的不跟大人回去。大人若想结果小人的性命,就这里动手吧!”

短髯大汉面露凶光,目眦迸裂:“你小子想死得快些?哪有那么便宜!”

少年懒得废话,直截了当说道:“大人号称快刀仙,就让小的领教一下,究竟这祁连山脉之中,河西走廊之源,何为快,何为刀,何为仙?!”

“你!”快刀仙不禁愕然,转瞬大怒:“好!老子今天就在此地清理门户!……镇三关,你怎么说?”

镇三关耸了耸肩,直接一拉缰绳,与自己的伙计一齐退后了几丈,朗声说道:“呵呵呵呵~~~~你清理你的门户,要杀要剐随便你,关老子啥事?你要是不想俺凑这个热闹,俺这就回转,回转!”

注:

(1)碰码:土匪之间见面。

第六回露真容引鸾吹箫

扑楞楞~~~

峪口的一侧山崖之巅,一只花羽小鹰展翅掠空而过,直窜云霄。

四下瞬时陷入一片寂静。

息栈冷冷地回脸看了一眼镇三关的人,目光落在那文弱书生身上。军师不语,直接抬手将剑抛给了他。

镇三关的马队纷纷后撤,两伙人之间留出了十丈的空场。

少年拎剑,孤身而立。

那快刀仙策马上前,死死盯着眼前这约莫只有大半个人高的纤细少年,半边脸抽搐着抖出一丝凶光,忽然翻身下马。

剽悍宽阔的腰身,如一扇厚重的金石门板。一双盘根错节的粗糙大手,合掌而握定然可以拧断少年的小腰。

“既然你崽子用剑,老子就用刀,老子不占骑马的便宜,来!”快刀仙的嗓子沙哑,喉间似乎已经愤怒得摩擦出血。

说完将背上一口大刀卸下,连刀鞘夹于腋下。

一步,一步,缓缓朝少年走来。

步步沉重坚定,自脚边溅起阵阵黄土。

少年一头乱发拂面,细长的双目竟闪烁出点点清幽,如谷中溪涧一般透明清澈。双臂轻垂,双足踞立,宽松的衣摆盈盈飘逸。

瘦小的身影仿佛即将随风而起,在浩瀚的天地山水之间昂首独立。那一刻的景象竟是如此虚幻飘渺,如天外一只飞鸿,于凡间偶然留落指爪泥痕,澈丽的鸿影即将展翅入空。

一步,又一步,近了,更近了……

已然只有七尺之距,近在旦夕之间。

周身空灵静谧,四野鸦雀无声。

快刀仙的右腋紧夹钢刀,右手环握刀柄,嘴角抽动,睚眦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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