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凝双手抱肩回视,静静看着他发疯。
好半天过去,梁佐终于泄了气,身体倚靠着车门缓缓滑落,蹲在地上,双手抱头,猝然开口:“我没妈。”
白凝愣了一下,低头看向他蜷缩在一起的少年身影,恻隐之心微动:“抱歉,我不知道。”
面对外人时永远骄傲自负的狼崽子,受伤难过的时候,从来都是偷偷躲起来,自己给自己舔舐伤口。
这还是他第一次向外人吐露心声,所以讲述起来,并不流畅。
“我……六岁生日的时候,我妈带着我去逛街,给我买了好多新衣服和玩具,还买了我一直想要的冲锋玩具枪,我那天特
别……开心。”他把脸埋在膝盖上,身形微颤,“第二天早上,我起床后去喊我妈,发现她……已经死了。”
“是吃安眠药自杀的,吃了一百多片。”他深吸一口气,企图从微冷的风里汲取回忆童年伤痛的力量,“你知道吗?那种死法
一点儿也不轻松,反而十分痛苦,我记得很清楚,她的脸特别特别白,表情扭曲,身下大小便失禁……”
他哽咽几声,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下去:“后来我才知道,因为我爸频繁的出轨和家暴,她早就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一直背着
我吃药,可最终还是崩溃了……”
“我经常会想,要是前一天晚上,我没有因为小男孩莫名其妙的自尊心,拒绝和她在一个房间睡觉,是不是她就不会死?如果
我不要那些衣服和玩具了,冲锋枪我也不要,能不能把她的命换回来?哪怕她和我爸离婚也好,哪怕我们家穷得叮当响也好,
还有什么,比人活着更重要呢?”他揉了揉脸,抹掉眼角渗出的湿意。
白凝递给他一包纸巾,柔声安慰:“别难过了,那不是你的错,你妈妈在天有灵的话,一定希望你振作起来,好好生活。”
等他情绪稳定下来,白凝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我给你找家宾馆先住下,一切等明天再说。”
哭过一场,梁佐浑身的刺暂时收了回去,神情有些蔫蔫的,无精打采地靠着副驾驶的车窗发呆。
快到学校的时候,他忽然开了口,声音很轻很轻,把他藏起来的另一个秘密剖开给她看:“白老师,我其实是有意接近你的,
也是故意挂的科,我……”
他似是羞于启齿,顿了顿才把剩下的话说完:“我跟几个朋友打了个赌。”
赌约是什么,不言而喻。
白凝了然,也不生气,淡淡地笑了笑:“胡闹。”
她始终拿他当小孩子看待。
梁佐心里一阵气闷,别扭地将头又转回去:“反正我已经输了,白老师以后不用再提防我。”
终于知晓了他的用心,白凝着实松了一口气。
将梁佐安排在学校门口的宾馆里,她在前台和他道别:“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白老师!”梁佐叫住她,认认真真对她鞠了一个躬,“我的卡丢在酒吧了,等明天找我爸要了钱,马上把你垫的那些还给
你!还有,谢谢你这么晚过来接我!”
白凝不以为意,态度也比以前软和许多:“没关系。”
或许女人都是感性动物,面对别人的示弱,总是会不自觉地降低戒心。
然而白凝忘了,不管狼崽子看起来多么的颓丧单纯,它的本性,依然是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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