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仰起脸庞,双眸停伫在酒楼外熙攘往来的人群上。
听着周围的人在谈论新鲜趣闻,品评国事,倒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掌柜上壶好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楼梯口响起,阿九下意识抬眼望去,一个青衣小书童从楼下噔噔噔跑上来,转眼看了看楼上,只剩下阿九前面一张空桌,他很奇怪,为啥这个位置这么好,还能看见外面的风景,却没人坐。他看到阿九,登时愣了一下,他一直以为他家公子是最美的人。不曾想,这个少年比他家公子还要美,一时间竟移不开眼。
阿九皱皱眉,抬头望去,有些冷酷的目光吓得那双乌眸象小鹿一样惊慌失措,阿九顿时觉得不大好意思,人家还是个孩子。脸上的表情柔和了许多。
小书童半晌才反应过来,有些怯怯的问道,“请问……请问这里有人坐吗?”阿九微微笑着摇摇头,小书童擦擦汗,他想他也许知道为啥没人坐这里了,这个美丽的公子实在太冰冷了,他周围的空气似乎比别的地方都要冷冽几分。
“木衍,你还没找到桌子吗?”说话间,楼梯口又走上来一个人,春山如笑,眉目如画。只可惜用一张镂纹面具遮住了右边三分之一的脸部,空灵明秀,乌黑的中长发泄在肩头,只用一根银色丝带束起,颇有些灵仙气。
“公子,这里。”小书童招呼着他坐下,倒上杯热茶,“公子,喝茶。”
鬼面铃医杜轩格!他来乾国做什么?阿九手指轻叩着桌面,一杯一杯的喝着酒,不知在想些什么。
杜轩格也看着对面的少年,有那么一瞬间,自然而然的屏住了呼吸。他以为只有美貌的女子,才有着令人为之倾倒的魅力。不曾想这美貌的男性,一样具备这种令人神为之夺、魂为之销的倾城之魅。
突然一声巨响,楼下传来惊叫声,摔砸声,不时还夹杂着打斗声,二楼的客人都惊惶的趴到窗边看向楼下,整个二楼只有两个人没有动,一个继续喝酒,一个继续品茶,似乎外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掌柜的快步跑上楼来,一脸的汗珠,顾不得擦,忙走到阿九跟前,正要说什么,却见阿九啪的一声把酒杯捏成粉末,掌柜的当下腿都有些发软。
阿九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
酒楼里兵刃撞击的声音仍然乒乒乓乓,随着一个碗被摔破的声音响起,整个屋子里都是‘锵锵’的拔剑声。
“上!”原来江湖殴斗,与战场没有多大的区别。他们挥舞着刀剑相互击杀,刀光剑影中,踢蹬垮桌,场面混乱。
阿九就负手站立在楼梯口,面无表情,冷眼看着下面乱作一团的打斗,楼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兵刃相交之声,源源不断传入到她耳里。
掌柜的在一旁战战兢兢,生怕惹了九少不高兴,可这突如其来的斗殴,他也无力阻止。这官府都不下手参与的事。
阿九往人群中扫了一眼,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小尾巴,他的身上有四处刀伤,一处还有未拔出的箭头,其中一个伤口还在血流不止,他武功大有长进,却实在不是这些人的对手,体力不支,和他在一起的两个少年已经是筋疲力尽,举剑挥舞的动作明显迟缓。
“啪!”一声清脆的声音传到每个人耳中,众人被这声音震得心里一阵颤,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一个冰冷俊美的少年站在二楼楼梯半中央,那双眼睛似两汪寒潭、清幽、冰冷、淡定而深不见底,羽睫缓慢的舒展,却射出道道冰冷的光。
阿九表情未变半分,小尾巴却已经看到她。“哇!”的一声哭着扑上来,把阿九抱了个满怀,她一时怔愣,没反应过来,就这样被他紧紧的抱着,眼泪鼻涕抹了她一身,阿九有点好笑的看着这个许久不见的孩子,心底那点温暖被再次点燃,手轻抚他的脑袋,小尾巴把头缩在阿九的怀里,小声的啜泣着,阿九取出一帕方巾,抹着他哭花的小脸,声音轻柔的在他耳边低声斥道,“多大的孩子了,哭哭啼啼象什么样子?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回家?”小尾巴泪眼迷蒙的看着阿九,回家两字让他的泪汹涌而出,他早就没有家了,有的不过是一个栖身的山洞而已,从军营出来,就是为了找他,却惹了一大堆麻烦,有他的地方才叫家吧。
“嗯,回家,跟我走吧……”阿九擦着他脸上的泪痕,心底却有丝诧异,跟我走吧……跟我走吧……这句话她似乎曾经说过,却不记得在哪里,对谁说过……
阿九也不问他为何不在乾国军营,会流落江湖,被人追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她不是多事的人,他愿意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这位小兄弟,这是我们旋门自家的事,与你无关,不要多管闲事。”一个声音高叫道。
阿九看都没看这些人一眼,就拉着小尾巴往楼上走去,小尾巴拽拽她的衣袖,指指地上趴着的两个浑身是血的少年,眨眨眼睛,怯生生的看着她。
阿九勾唇一笑,“你要救他们啊?”小尾巴点头如捣蒜,大大的眼睛一脸乞求的看着阿九。
“好,那我就多管一回闲事。”阿九话一说完,众人感觉自己周围的空气似乎都有些下降,一股寒气从背后升起……
正在这时,从门外跑进来十来个大汉,冲着厅中的众人跑来,为首的汉子脸宽而阔,鼻高挺,一脸的络腮胡子,刚才还在叫嚷的人看到他都七嘴八舌的叫喊着,更有一人高呼,“大哥,这小子坏我们事情,我……”话还没说完,就被那汉子急急捂住了嘴巴,汉子面上带着谦卑的表情,脸上的笑容都有些不大自然,冲着阿九施礼道,“小弟不懂事,犯了您的驾,您息怒,我这就带他回去。”
那人正要说话,却被汉子一个巴掌扇的嘴角都出了血,汉子呵斥道,“还不快走!”说完就拉着一群人出了酒楼,临走时还不忘把摔坏的桌椅钱给赔了,阿九冷笑一声,轻轻冲着身后的雾隐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去追。
一群人走出门老远,汉子才一屁股坐到地下,抹着头上的汗珠,嘴里喃喃道,“吓死我了!没见过那么瘆人的目光。”那个被汉子打了的男子脸皱成苦瓜,“大哥,你打我做什么?那三个小子坏我们好事,不抓回去怎么跟门主交待?”
汉子一巴掌又拍上了他的头,“还抓?你没看到那个白衣人吗?你真的不想要命了?”
“那白衣人是谁啊?”周围人都竖起了耳朵。
汉子摇摇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就是……”汉子嘴巴张了张,摆出三个口型,却没发出声。可周围一圈的人脸变得刷白……
此时酒楼里面对着一片狼藉的阿九,看着前来捉拿闹事人员的官府衙役,有些好笑的摇摇头,怎么无论什么时代,当差的总是在事情完了以后才出现呢?
领头的衙役拿着掌柜给的孝敬银子,笑嘻嘻的带着人走了,领走还不忘说句客气话。什么事情都没做,照样有银子送上门。这世道就这个样子,无论任何时代,任何地点,有人的地方就有阶级,谁也改变不了,阿九对此也不置可否。
杜轩格已经从楼上下来了,看着地上两个奄奄一息的少年,忍不住上前去搭搭脉,医者父母心啊,象阿九这样冷血的神医倒是不常见。
“木衍,把金创药拿来。”他一边撕下自己内里的棉布,一边冲着身后的小书童说道。
两个人在哪里忙的不亦乐乎,阿九却静静的站在一旁看,小尾巴象八爪鱼一样巴在她身上就不肯下来,躲在暗处的雾隐和云翳恨得牙痒痒。
阿九低声在小尾巴耳边说道,“你身上有伤,我给你把那箭头取了可好?”
小尾巴生怕一松手他就不见了,慌忙摇着头,“不!”
“好,你就抱着吧,那我叫他给你取可好?”阿九抬手指了指杜轩格所在的方向。
小尾巴点点头,复又摇摇头,弄得阿九哭笑不得,这个孩子现在怎么这么粘人。
招呼掌柜过来,把那两个受重伤的少年抬到后面厢房,杜轩格自然是跟着一起去医治,他虽然心里奇怪为何那些人这么怕这个冷酷的少年,这掌柜的为什么又要听他的,看上去他不过十七八岁,莫非是这酒楼的老板或是少主人也说不定。
擦了擦额上的汗,好不容易把两个少年身上的伤口都包好了,墙角处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麻烦你帮我取一下他身上的箭头。”声音虽然冷,却带着淡淡的谢意。
杜轩格带着春雪消融般的笑容冲着点点头,“可以。”说完就走近阿九,阿九却下意识的退后一步,杜轩格一愣,阿九忙道,“哦,抱歉,我忘记了,他还巴在我身上。”
杜轩格有些好笑,这个少年还真是跟他那张脸摆得表情一样——生人勿近。
阿九轻轻的把已经在她身上因失血过多而昏睡的小尾巴放下来的时候,却被他死死的抱着不撒手,他太缺乏安全感了,无奈之下阿九就只有一直抱着他站在墙角。
箭头已深入肩头,拔起来很容易伤到臂上的神经,以后的这只手很可能无力或残疾。杜轩格簇着眉头,在考虑从哪地方下手,那少年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刺太乙|岤,封前甘|岤,太冲足大指,节后三寸中,四针掌后大陵|岤,鬼心入寸五分止……”杜轩格随着阿九的指导飞快的施针,越到后面却越是心惊,医术上从未记载这等神奇的施针方法。
阿九肩头微微一用力,那箭头已带着皮肉一起掉了出来,小尾巴疼得闷哼了一声,却并没醒来,她把小尾巴从身上拔下来,轻轻放到床上,盖好被子。“你中毒了!”她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回头。
正要跨步出门的杜轩格停了下来,表情有些惊疑不定。
黑暗王者之妖临天下正文第五十二章大婚
章节字数:3599更新时间:08071108:40
你如何得知?这毒无人能解!”
“世间万物生生相克,有因即有果,有结必有解。别人解不了的,不见得就没人能解。”
杜轩格表情顿时冷了下来,世上能认识此毒的人一个手都能数的出来,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少年却一口认定他中毒,此人医术应该远在他之上,莫非……“你是毒圣的弟子?”
“毒圣?非也!”
“敢问少侠师出何人?”
“师出无名!”
杜轩格的眉不经意的簇起,看向她的眼神里带着意味不明的光。
“你不需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鬼面铃医杜轩格!”阿九抬起头,语气很平静。
“你认识我?”杜轩格神色一变,警惕的看着阿九。
“像你这么特征明显的人还真不多。”阿九好笑的摇摇头,莫非古人理解能力真的很有问题?
杜轩格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傻问题,有些讪讪的摸了摸鼻子,脸上有淡淡的红。
“你若想解毒,可以随时来云雾山庄找我。不过我从不作赔本的买卖,你要答应我三件事,考虑好了你就带着这个来找我吧!”阿九推门走了出去。
杜轩格看着手中红色的花镖,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具,这毒?真的有解吗?
这时,云翳突然出现在身后,附在阿九耳边说了几句话,随后就消失不见了。
病了?她病了……难怪杜轩格会来金华……阿九的心随着脚步突突跳得极为不安,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在全身蔓延开来。
凉风悠悠,隐隐的将她的犹豫不安吹至她的心坎上,也把夜色吹染得更深更浓,天色如墨,浓云彻底征服天际,那个名义上的母亲病了,该不该去看看她呢……在今夜,她见不着任何星子。
他也见不着半颗星子。
独坐东内太极宫宫顶上观天的慕容风铎,在夜半即将临近初晨的时分,深深凝锁着一双剑眉,再三端详着近日来总是乌云蔽天的天际,只见天空犹如披上一袭黑纱,放肆漫天的浓重叠云,仿佛也压在他心头的极深极深处,而那颗在两日前易主属他白玉瓷瓶,则是静静的搁躺在他的掌心里幽幽灿亮,宛如一轮初窥的皓月。
这几日来,他一直都记着在烛火光辉下那张绝世的容颜,在那日之前,他能拥有关于她的记忆并不多,很少与她见面,通常都是她身边身手神鬼莫辩的手下来回传话。
从第一次见她就被她深深震撼,没有一个人能像她那样出众,世间万物似乎都围绕着她旋转,冷!实在冰冷至极,可那冰冷却有种奇异的魅力吸引着所有人。失踪一年的她,身上多添了份他意想不到的妩媚,双眼活灵得会说话似的。可气质却更加冷冽……
他更记得,她身上淡雅的冷香和粉嫩的唇瓣……看着手中的瓷瓶,脑海里全是她……全是她……
站在宫顶上,一直在为慕容风铎观望着四周状况的贴身侍中离萧,在收到下头的人来报后,悄声地走至他的身后打断他的沉思。
“又来催了?”慕容风铎头也不回,只是低首看着手中绽放着幽光的白玉瓶。
“司礼太常、博士祭酒,太史今、园邑令都已在宫外候着”。离萧制式地报上那些时辰未到,就已提早来到宫外等着的官员名称。
慕容风铎的剑眉缓缓朝眉心靠拢,“国子监也到了吗?”派了这么多人来,想必国子监一定在来太极宫前,已经先到他母后那边走过一趟。
“都到了。”眼看风大,离萧站在他的身边为他阻挡强风。“国子监已迎来太后的懿旨,望皇上早日封后。”
封后?慕容风铎冷笑,一群只知道争权夺利的士族!
经过宫廷斗争的洗礼,这二十四年来,他已明白了也习惯了什么叫承担。可是他真的不甘,帝王无情?真的无情吗……若是真的,为什么心会这样酸涩呢?
他是一国之君,他不该有自己。因此,心中若有不平,压下来;若有微辞,压下来;若有梦想,压下来;若有弘愿,压下来,把在皇帝身分之外的一切都给压下来,将它们都紧紧地关在他心头的最深处。真的如她所说,走上这一步,就意味着除了这个位子,其余的都要毫不留情的舍弃?
但压抑久了,那便成了一种深刻至骨的承担,同时也是一道道紧缚着他令他动弹不得的枷锁,只是这道枷锁,他藏得太深太好,以致没人看得出来也无法看透。
在他人的眼里,他们只看见一个“贤明”的君主,一个温文尔雅的“仁君”。
慕容风铎握紧了手中的白玉瓶,转首淡看站立在他身旁为他遮挡西风的离萧。
无论何时何地,身为护主侍中总是安静的站立在他的身后,戒慎地保护着他的周全,并是个对他推心置腹、全盘信任的臣子友人。
或许就是因为惜才,又或许是他自小深居东内没个知心人可说话的缘故,他与离萧,甚至比那些远住在宫外的堂弟们都还来得亲近,在下意识里,他早已把离萧当成亲人来看待。
“立后?立后?是不是立谁都可以?”他摇头苦笑。
“皇上需要一个出身高贵的女子来统领后宫,需要一个子嗣来坚固王权。”一个冰冷的声音从慕容风铎身后传来,他没有回头,这个人离萧不会阻拦,事实上也无法阻拦。
“她让你来劝我立后?”慕容风铎抬眼看着走到他身边的云翳。
“九少只让我带给皇上一句话。”云翳看着他手中的瓷瓶,眼中掠过一丝几不可见的微光。
“什么话?她……她为什么不来了呢?”他低声呢喃着。
云翳看着眼前已经有些丧失了斗志的年轻帝王,不知是该同情,还是该怜悯,爱上了那个女人的人都是悲哀的……
“九少说,先下手为强……”话音一落,人已不见。
慕容风铎紧闭着双目,先下手为强,先下手为强!她永远都是那么理智,一针见血。他们之间也只有互相需求的利益。
太和殿上,荆国的年轻帝王一身金盘龙纹样的冕服,坐在龙头御座上。阳光从殿门口透进来,照在他脚下,漆黑的眼睛扫过那群向他俯首叩拜的臣子。
“众卿家平身吧。”沙哑的一如既往的象粗砺的砂石摩擦的?br/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