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伯他老人家怎地不跟你们一起回来?」
魁梧身影说道:「师伯他老人家,行事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他说另有要事,
明天才跟我们会,师兄我是不敢多问啊!」说着诸人一阵哄笑。
玄奘偏头看了几眼,脸上神色甚是古怪。
空地上的诸人口中的大师兄,赫然就是当日在山神庙时遇见的罗黑虎,走在
後头的二师姐,当然是他那体态高挑婀娜的师妹,自己当日还偷看了一回两人的
敦伦密事。
那被扔在地上人头,也并不陌生,乃是那驾风来去还惠赠了自己一锭银子的
阴风真人。
自己这趟远行,一路上见过的怪人,几乎全都凑在一起了,这是自己所处的
世界太狭小?还是红尘多奥妙?
那罗黑虎与一众师弟师妹高声谈笑了一阵,目光在空地上扫过,看到被捆得
如同粽子一般的玄奘,不由咦了一声,大步走了过去,说道:「小禅师,你为何
会在此?怎会落得如此境地?」
玄奘叹息了一声,一时不知从何处说起。
那体态高挑婀娜的二师姐,也跟着走了过来,看到被绑在地上的玄奘,也是
大感诧异。
此时,脸泛红晕的符红瑶扭捏的迎了上前,扯着二师姐的衣角,悄悄的对二
人说了一会话儿。
罗黑虎陡地发出一阵哈哈大笑,转脸对玄奘说:「小禅师不必担忧,这是好
事,只是此地不方便,暂且委屈小禅师几天,待回到宗门,罗某再跟小禅师把酒
言欢。」说着哈哈一笑,便不理会玄奘,自去找其他的师弟师妹叙话。
那二师姐却是蹲下身子,眼波流转的看了玄奘好一会,伸手轻拍了拍玄奘的
脸颊,才暧昧的笑笑,扭身离开。
夜色渐深,众人却没有点起篝火,借着星光月色进了乾粮清水。
罗黑虎召集一众师弟师妹,安排布置警示符咒等事宜後,说道:「宗门得到
确切的消息,明日下午,目标会出现在这一带海边,我们今夜好好歇息,养好精
神。师伯他老人家明日午时前就会和我们会,到时由他老人家带队,去抢夺那
宝物,你们要好好表现了。」
众人纷纷应了一声,便各自去支起帐篷准备就寝,那挂在老树上的屍体,和
地上的人头,也早已有人清理乾净了。
符红瑶的左手受伤不便,帐篷是流云子帮忙支起的。
流云子支好帐篷後,顺手把玄奘提到帐篷里,嘿嘿一笑後就离去了。
帐篷甚是低矮,只容人弓腰弯背进出,只是那些支杆不知是用什麽材料做成
的,发着润泽的莹莹白光,映照得帐篷里的一切隐隐可见。
玄奘躺在垫子上,帐篷里静悄悄的,只听到他缓缓的呼吸声,帐篷外的声息
一点都听不到,想必是这帐篷有隔绝声音的效用。
不知过了多久,帐篷的门帘一动,一个香喷喷的身影垂首钻了进来,正是符
红瑶。
她的左手尚自吊挂在脖子上,脸颊晕红,沾有星星点点的水迹,似乎刚刚洗
沐过。
16失身(下)
符红瑶整理了一下门帘,便带着一股子温热的幽香跪坐在玄奘身侧,一对美
眸水汪汪的俯视着他。
玄奘觉得唇舌有些乾燥,心中叹了口气,尽量缓和的说道:「女施,小僧
乃是出家人,正所谓………」
符红瑶忽闪着眼眸,气呼呼的娇声说道:「臭和尚,你闭嘴,你打伤了我的
双修伴侣,你就得赔我一个。」说着俯下软香的身子,对着玄奘的嘴巴霸道的吻
了下来。
玄奘只觉脸上一阵甜腻腻的温热,两片香软娇嫩的香唇在自己脸庞上轻巧的
啄舔着,那种似触非触的麻痒感,一丝丝的撩拨着他的灵台。他有些喘不过气,
不由张开了嘴巴。紧接着,他唇上便是一阵温热,一条丁香小舌游鱼一般探进嘴
里,与他的齿舌轻轻一触碰,便宛如受惊一般,在他的嘴腔里游走了一圈,留下
一丝甜丝丝的气息,便溜了出去。
符红瑶吻了一会,抬起了螓首,云鬓散乱的细细的喘息着。
玄奘听得一阵细碎的衣物窸窣声,旋即见一条软绸亵裤被一只白生生的小手
拿着,放在垫子的一侧。
原来是符红瑶褪下了她的亵裤,玄奘只觉心脏无由的大跳了几下。
符红瑶依在玄奘的肩上,探手在他的胸腹和肩臂上来回的抚摸了一阵,咬着
耳朵嘻嘻低笑道:「臭和尚,四师姐说的没错,你还真精壮。」
符红瑶说着,跪坐了起身,晕着脸去解玄奘的亵裤。
那捆仙一圈圈的紧紧缠绕着玄奘的身躯,她只得一只右手可用,花费了好
大的工夫,又念动咒语,将捆仙稍稍放松了一点,才将玄奘的亵裤褪到膝盖之
下,露出两截雪柱一般却又肌肉精实的大腿,和一条软绵绵、累赘赘的不文之物。
符红瑶咬着嘴唇,脸上满是红晕,眼眸水汪汪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她的一只纤手缓缓抚过那两截大腿,在软绵绵的不文之物的顶端轻轻的揉了
几下,然後把纤手收回在鼻端下闻了闻,眼波瞟了玄奘一下,低声吃吃的笑道:
「你果然是一个臭和尚。」说着又俯下了身子。
她的亵裤已除去,衣裙也淩乱的半撩着,这一俯身下去,两段秀美雪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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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
腿和那丰腻翘挺的雪股,便白晃晃的亮在玄奘的眼底下,那丰腻雪股的翘挺处,
隐约可见一丛黑黝黝的毛儿,闪着湿漉漉的光泽。
玄奘同时觉得胯下一阵湿热,那不文之物被一团温暖包裹着,一条柔滑的小
鱼儿灵巧的绕着不文之物,不住的舔弄打转,那种酥麻舒爽直透入灵魂的最深处。
玄奘倒吸了一口气,他再也按捺不住了。
底下的符红瑶闷哼了一声,似乎是被小嘴里暴起的不文之物堵住了喉咙,她
喘息了几下,半响才抬起头,小舌头舔着红润润的唇片,脸色晕红娇媚,低声嗔
道:「臭和尚,你的小和尚好生粗暴,噎着姐姐了。」
她说着软软的坐起身子,单手挽起衣裙,露着光溜溜白生生的下体,踮着双
足跨在玄奘的身上,那丛黑黝黝湿漉漉的毛儿对着硬直坚硕的不文之物,缓缓的
坐了下去。
玄奘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闭上了双目。
坚挺的不文之物触碰到一处潮热湿滑的地方,那肥硕的前端挤开两片嫩滑滑、
欲拒还迎的肉片儿,然後被一条紧凑火热的函道吸引,破开一重重此起彼伏的肉
芽儿,直贯入那最娇嫩的深处。
符红瑶失神的娇呼了一声,软软的趴在玄奘身上,呻吟着说道:「臭和尚,
你顶到了姐姐的心尖尖了。」
缓了片刻,符红瑶扭动腰肢,雪股缓缓上下起伏。
玄奘只觉一阵阵从未感受过的快意如同潮水般从下体涌现,充斥着身躯的每
一个角落,他的灵台此刻仿佛化成了无数的碎片,每一个碎片都在愉悦的飞舞、
互相碰撞着,发出如同乐章一般的极乐声响。
玄奘低吼一声,睁开了眼睛,眼眸深处隐隐透着红光。
他本能的挺动着腰臀,驱使着不文之物一次又一次凶猛的贯穿那湿热紧凑的
函道。符红瑶发出如泣似诉的呻吟,双眼翻白,冰凉的双唇重重的吻在玄奘嘴上。
玄奘恍然未觉,只是在不停的在挺动和贯穿,积累着那无边的快感。
不知过了多久,玄奘挺动得越来越快,终於低低的闷吼了一声,不文之物暴
胀到极限,深深的贯穿了那最後的一重娇嫩,不知插入到什麽地方,然後喷射出
有生以来最火热的一道汁水。
符红瑶早已神魂颠倒,被那汁水一烫,身子抽搐了几下,趴在玄奘身上昏厥
了过去。
过了良久,符红瑶才悠悠醒转,勉力从玄奘身上翻了下来,用纤指无力的点
点玄奘的额头,气息奄奄的说道:「臭和尚,干嘛这麽厉害,姐姐几乎要被你弄
死了。」
玄奘的眼眸已恢复一贯的幽深,看了她一眼,就闭上双目。
符红瑶甜甜一笑,也不以为意,休息了一会,取出一方巾子,拭去两人身上
的汗水和秽物,整理好衣衫,便侧身偎依着玄奘,不多时就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阴阳宗一干弟子拆了帐篷,收纳成一个个长条形的布袋,堆放在
空地的一角,便纷纷席地而坐,进食乾粮和清水。
玄奘昨天只吃过一顿早饭,此时腹中饿得很,符红瑶将干硬的胡饼撕成小块,
乖巧的喂进他嘴里,每吃几口胡饼,就轻柔的给他喂上一口清水,宛若一个新婚
小媳妇般,一边碎碎的解说着,阴阳宗弟子外出执行任务时,只允许进食乾粮和
清水,以示清心坚志云云。
罗黑虎缓步踱了过来,笑吟吟的看着玄奘,见他脸容平静,又转头去看符红
瑶,见她脸色晶莹红润,眉宇中透出一种难以掩饰的媚意,便哈哈一笑,拍了拍
玄奘的肩膊,什麽都没说就走开了。
那高挑的二师姐也走了过来,瞟了一眼玄奘,咬着符红瑶的耳朵说了几句悄
悄话,便格格的发出一阵银铃般笑声,符红瑶脸上飞起一片红晕,娇羞的捶打了
她几下,却也跟着轻声笑了起来。
阴阳宗一干弟子进食後,便端坐在空地上,不再言笑。
符红瑶也是肃容端坐,只是不时就用眼角瞟一下玄奘。
近午时分,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锐响,仿佛是大气被甚麽物事快速割裂一般,
空地上忽然就多了一个负手而立的银衣人。
玄奘纵然六识明敏,却是完全看不出这人是如何出现的。
这银衣人白眉白发,目芒锐烈,脸容却是宛若年青人,负手站在那里,自然
而然的散发着一种威压的气势。
罗黑虎和一干弟子一头就叩拜下去,口中齐声喝道:「弟子参见师伯。」
银衣人挥挥手,淡淡的说道:「不必多礼,起来罢。」
他的目光在空地上一扫,就停在被捆仙缚起来的玄奘身上,皱眉向罗黑虎
问道:「这小和尚是何回事?」
罗黑虎赔笑道:「这个小和尚是弟子在路上结识的,为人爽快,资质又是甚
佳,师侄打算事情完结後,让他正式拜入宗门。」
银衣人上下打量了玄奘几眼,鼻子里唔了一声,表示了对此事的认可。
他转目一扫一干弟子,缓声说道:「给你们一刻钟时间准备,然後就随我出
发。」
银衣人带着一干阴阳宗弟子离开後,裂谷里只剩下符红瑶和玄奘两人,颇是
安静。符红瑶因为手臂受伤的缘故,被留下来看守营地和作为俘虏的玄奘。
玄奘仰躺在空地上,过了良久,忽然说道:「小僧甚是尿急,要解溲。」
符红瑶扑哧一笑,走过来扶起他,低低的笑道:「你昨晚都和妾身这样了,
以後不要自称甚麽小僧,妾身被师姐取笑得很不好意思哩。」
玄奘被捆仙缚肉粽子一般,走路也不能,符红瑶把纤手贴在子上,念动
咒语,那子就向上浮起,带得玄奘双脚稍稍离地。
符红瑶就这样牵引着玄奘,嫋嫋婷婷走到空地的老树後,让他双脚落在地上,
又弯腰替他解开亵裤,掏出那软趴趴的不文之物,用纤手轻轻把持着,让那不文
之物痛快淋漓的撒射出一大泡热气腾腾的宿尿。
她末了又抿嘴一笑,抖抖那不文之物,小心的收了回去,细细系绑好亵裤。
玄奘看着眼前的一段白腻颈脖,心中叹了口气,猛的一弯腰,光秃秃的头颅
撞击在那颈脖上。
符红瑶闷哼了一声,软软的摔在地上,昏厥过去。
玄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身上的筋肉贲张,双手全力往外一崩。
听得嘞嘞数声轻响,那捆仙先是被他的巨力撑得向外一张,然後那子上
土黄色的光芒闪烁,一圈圈的向内收紧,勒得他双眼发黑,眼珠子几乎凸了出来,
这才停住了。
幸好捆仙昨夜已被符红瑶放松了一些,被他猛力一崩後,瞬间出现了一些
空隙,他已趁机将右臂抽了出去。
玄奘喘息了几口气,伸手在那捆仙的绳结上扯了几下,绳结纹丝不动,反
而子上光华隐隐,似乎又有收紧的迹象,便赶紧停了手。
玄奘沉吟了片刻,目光停在昏倒在地的符红瑶身上,眼眸忽然一亮,当即伸
手翻过那软香的身子,在她的腰带上抽出一把精致的短剑。
这短剑约莫尺许长,出鞘後寒光扑面,剑刃明净得如同一泓秋水。
在沾化城的园子里,那道几乎取了自己性命的明晃晃剑光,难道就是发自这
把短剑?玄奘这样想着,用短剑在捆仙上一挑。
嚓的一声,短剑过处,捆仙的光华尽失,松垮垮的散落在地上。
玄奘畅快的舒展了几下手脚,抱起昏倒在地上的符红瑶,转到老树前,让她
靠着树干半躺下来,犹豫了一下,把手中的短剑还鞘,插回她腰间。
他在营地中找回自己的小行囊,匆匆的向谷外走去。
17风劫(上)
玄奘走到裂谷前段,脸色忽然一变,又转身急急跑回了谷地。
谷地中并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他左右一张望,目光落在尽头处那棵歪脖老
树上,老树的枝干还算粗壮,树叶虽不繁茂,但是隐藏个把人似乎并无问题。
玄奘也不及多想,当下飞奔过去,不去管兀自昏厥在树下的符红瑶,噌噌的
爬上了歪脖老树,在枝干和树叶当中藏匿了起来。
他方藏好身形,就听得一串衣袂破风声,数条迅捷身影直奔入谷地中。
这数条身影正是此前跟随银衣人出发的阴阳宗弟子,此时他们的模样极是狼
狈,人人身上染血带伤,衣发淩乱,其中一人断了一条手臂,伤口处用布条草草
包紮着,还有一人被人背负着,头颅软软的耷拉在一旁,也不知是生是死。
「咦,小瑶儿师妹怎麽昏倒了?莫非此地也来了敌人?」
「别胡乱嚷嚷,此地一目了然,哪来的敌人?不过小和尚不见了,定是发生
了什麽变故。」
「四师兄快撑不住了,快去取伤药来,二师兄的伤口也需要重新包紮,你们
快取帮忙,七师妹,你去救醒小瑶儿,问问发生了什麽事。」……
一阵忙乱後,符红瑶悠悠醒了过来,看到几人在身前乱晃,张嘴就问道:
「臭和尚打晕了我,师兄你们捉着他了吗?哇,二师兄、四师兄,你们……你们
为何伤成这样子?」
「我们中伏了,那该死的海船上起码藏了四五十人,我们一上船就被偷袭了,
四师妹和三师兄他们,当场就殁了,那个惨啊!」
「千相门和寻龙观的兔崽子们,下次让我见着了,我要把你们千刀万剐。师
妹啊,你死得好冤,呜呜呜!」
「师伯给他们缠住了,大师兄就让我们分头杀出来,在营地这里集中。」
「什麽,小和尚打晕你跑了,真是个吃干抹净的没良心家伙,不过,眼下不
是说这事的时候。」……
听着树下阴阳宗几人散乱的话语,藏匿在树上的玄奘渐渐明白了事情的梗概。
有修行者在万里之遥的异域发现了一件异宝,便携着异宝乘坐海船返回唐国,
奈何行事不密,被阴阳宗探得了消息。阴阳宗垂涎异宝,便先下手为强,将前来
保护异宝的苍梧山一脉尽数屠灭。而後待海船靠岸之际,由银衣人带队,直接上
船掠劫。
然而没有想到,千相门和寻龙观这两个修行门派,早已遣出高手潜伏在海船
上,阴阳宗的人甫一登船,就被数倍的敌人偷袭个正着,登时死伤惨重。银衣人
也被对方的大能之士纠缠住,无暇分身,在激烈的厮杀中,身为大师兄的罗黑虎
当机立断,让阴阳宗的诸人分头突围,脱身後自行去营地会……
树下阴阳宗几人处理好身上的伤势,休息了一阵子,除去那昏迷不醒的四师
兄,其他人都恢复了些许精力。
在这期间,并无一个阴阳宗的弟子前来会,几人相顾无言,脸色甚是难看。
又过了一段时间,其中一人嚅嗫的说道:「我们不若先行返回宗门,此地离
那海船不远,若是对头寻起来,只怕不需多长时间就会找到此地。」
其他几人犹豫不决,过了片刻,有一人叹气说道:「只能如此了,我们留下
记号,若是有同门回到此处,也好让他们得知我们返回了宗门。」
这话尚未说完,符红瑶就跳了起来,急声道:「嘘,我听见有人来了。」
几人脸色一凛,纷纷侧耳细听,裂谷的入口处传来一串快速的脚步声,那脚
步声刚迈入裂谷入口就停了下来,只听得一个惶急的声音喝道:「是谁?啊,你
们什麽时候跟上来的?」接着便是几下兵刃交击声和术法炸裂的声息,随後是一
声长长的惨呼。
「那是十三弟的声音!他被贼子害了……」
阴阳宗的几人相互对望,眼中皆是一片绝望兼有些许的慌乱,对头已经找上
来了。
一阵重重且杂乱的脚步声缓缓的向谷地逼近,便在此时,听得一声闷雷般断
喝,几下淩厉的破风声在裂谷的前段响起,数声惨叫连串发出。
「这是大师兄的声音,太好了,大师兄回来了。」
阴阳宗的几人目光中泛着惊喜,脸上登时回复了几分生气。
裂谷中的惨叫声未落,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疾奔了入来,正是罗黑虎。
他的须发烧焦了大半,身上有数道血肉模糊的伤口,手里提着一柄乌沉沉的
大刀,身上满是鲜血,不知是敌人还是自己的。
罗黑虎目光一扫谷中的几人,疾声喝道:「快走,此地已被发现了。」
阴阳宗的几人慌忙应了一声,草草一收拾,背负起昏迷的同门,就要随罗黑
虎离去。
「来不及罗!」一个带着几分轻佻油滑的嘶哑声音在裂谷中响起。
一条身穿青袍的身影从裂谷拐弯处缓缓转出,却是一名留着短髯的高瘦汉子,
他身後不断有衣着各异的修行者陆续走出,转眼间,一行十余人封住了裂谷的唯
一出口。
罗黑虎双眼通红,盯着青袍汉子一字一顿的喝道:「姓段的,你们千相门可
是要赶尽杀绝?」
青袍汉子冷笑数声,也高声喝道:「罗黑虎,说起赶尽杀绝,咱千相门可比
不上你们阴阳宗,苍梧山一脉百十条人命,你们说屠就屠了,今日,咱们是为苍
梧山讨公道来了。」他说着举手一招,喝道:「动手。」
数道火焰、冰刺夹杂着刀光剑影呼啸而出,激射向阴阳宗诸人。
罗黑虎紧咬牙根,大喝一声,手中乌沉沉的大刀脱手飞出,在身前化作一道
呜呜作响的刀轮。
迎面射来火焰冰刺被刀轮一卷,登时化为乌有。刀轮卷灭数道术法後,去势
未尽,在前冲的修行者当中一掠而过,带起几声惨呼和数蓬血雨。
那青袍汉子大怒,扬手放出一支红色的飞叉,抵住了罗黑虎的刀轮。
其余的修行者便趁机一拥而上,围住阴阳宗的几人狠狠厮杀,一时间,谷地
中一片腥风血雨,乱作一团。
不多时,阴阳宗几人就陷入了绝境。
先是那昏迷的四师兄被人削飞了脑袋,接着断了一条手臂的二师兄被一根淩
空飞来的土矛贯穿胸腹,当场身死,剩下的三四人在死命抵抗,形势岌岌可危。
符红瑶背靠着老树,纤手虚虚点划,操纵着一道白晃晃剑光,艰难的抵挡着
四人的联手攻击。缠斗了数,剑光一个疏漏,一支冰棱飞刺而来,在一声痛呼
中,洞穿了她的肩膀。
如此一来,原本就不敌的剑光更是散乱不堪。
符红瑶脸色苍白的勉力虚点了几下,叹息一声,停手闭目,静待死亡。
那白晃晃的剑光失去了她的法力支持,凝现成一把精致的短剑,在半空中无
力的下堕。
便在此时,她背靠着老树上,忽然传来「哞」的一声大吼,树下的诸人只觉
耳鼓剧震,一阵头晕眼花,都有了瞬间的失神。
一道身影从老树的枝叶间跃下,半空中一探手,接住了堕落的短剑。
身影甫一着地,就俯身的向前猛冲过去,与符红瑶对阵的四名修行者方从失
神中醒来,那豹子一般身影就扑至他们身前,短剑的剑光斜斜的一亮……
血光暴现,惨叫连串发出。
最前面的两名修行者,被剑光腰斩成四截,稍远的一人,被剑光割断了右臂,
最後一人站在最後面,短剑的长度不及,得以安然无恙。
这从老树上跃下的身影,自然是玄奘了。
他隐藏得甚是巧妙,谷地中的众人虽然都是法力不低的修行者,然而人人心
有旁骛,而後又忙着厮杀,倒是不曾被人发现。
只是在符红瑶不敌四名修行者,闭目等死之时,玄奘只觉心头热血涌起,不
由自就吼叫一声,跳将了下来。
玄奘一剑杀伤了三名修行者,正待继续向前扑去,一根土矛和几道亮晶晶的
冰刺已是劈头射至。
玄奘伏就几个翻滚,避开这几道术法,,退回到老树底下。
符红瑶本是闭目待死,耳边却是听得一声熟悉的吼叫,待刹那失神过後,她
睁开眼眸,就见着玄奘倒退着拦在自己身前,她痴痴的瞧了玄奘的身影片刻,也
不管顾身周的敌人,哽咽着说道:「臭和尚,你没有走?」
玄奘脸上神情淡淡,也不回头的说道:「小僧一直未曾离开。」
符红瑶行前几步,挽着他的一只臂膀,泪水从美眸中流下,又哽咽着说道:
「能够和你死在一起,妾身……,妾身很高兴。」
玄奘扭头看了她一眼,心中又叹息了一声。
他一气击杀两名重伤一名修行者,不过是凭藉短剑的锋锐,以及出其不意的
偷袭。如今对阵的的修行者有了戒备,他依仗的一身力气,实在不足以跟术法抗
衡,不消说其他,那修行者施放的护身符咒,他便未必能打破。
18风劫(下)
罗黑虎察觉到老树下的变故,当下断喝一声,拼着被红色飞叉贯穿右臂,操
控刀轮在一众修行者当中雪团般滚来滚去,解救出几名岌岌可危的同门,护持着
退到老树底下。
青袍汉子收起了飞叉,目光从地上的数具修行者屍身上掠过,皱了皱眉,喝
停了其余修行者的攻击,大步走了上前,打量了几眼站在老树下一身月白僧衣的
玄奘,皱眉对罗黑虎说道:「罗兄,你何必苦苦挣扎,阴阳宗今日败亡的局面已
成,你若是放下兵刃,我便饶这几人性命,如何?」
罗黑虎呸了一带血的唾沫,怒道:「阴阳宗门下,没有屈膝投降之辈,你要
杀便来。」他的右臂被飞叉洞穿,鲜血淋漓,他便换了左臂擎着大刀,笔直的指
向青袍汉子。
青袍汉子脸色阴沉沉的,他犹豫了片刻,便要重新下令攻击,此时天空中忽
然传来一声破空锐响,众人眼前一花,一个银衣人忽然就闪现在谷地中,站在罗
黑虎等人身前。
「是师伯,您可回来了!」身陷绝境的阴阳宗诸人,均喜出望外。
银衣人鼻子里嗯了一声,目光从罗黑虎等幸余的几名阴阳宗弟子掠过,又扫
过躺在地上的几具阴阳宗弟子屍身,便森森的落在青袍汉子一干人身上,冷然喝
道:「阴阳宗岂容人折辱,你这等小辈敢讲如此大话,我便看看你们有没有这本
事。」说着,双手屈指蓦然弹出。
站在前头的几名修行者惨叫一声,身子倒飞而起,胸口出现碗口大的透明洞
口,仿若是被无形的飞剑轰击过一般。青袍汉子大骇,急急放出飞叉在身前一挡,
锵锵的几下声响,飞叉连连倒退,叉上铁屑纷飞,光芒晦暗,似是随时会损毁。
「萧兄如此欺负小辈,实在是有损我辈的脸面!」这时,一个隐含愠怒声音
从空中飘飘渺渺的传来。
银衣人冷哼了一声,便就此住了手,负手而立。
众人抬头,只见蓝天白云间,一名长须道人翩然若仙,衣袂飘飘的虚空行走,
他不过是随意跨了几步,已是落在谷地中。
「拜见孙道长。」青袍汉子和一干修行者纷纷叩拜在地。
长须道人挥挥手,示意众人平身,他精光闪烁的双眸盯着银衣人,缓缓说道:
「萧兄的无形剑道,果然是人界一等一的杀戮手段,我寻龙观和千相门在海船上
以整待暇,却是被萧兄连杀一十三名高手,硬生生的夺走火龙真阳珠,当真是了
得。」
银衣人又哼了一声,也不说话。
阴阳宗的几人这才留意到,他的银衣上有数处焦黑痕迹,脸色甚是苍白,鼻
端下隐隐有血迹,似是经过一番苦战伤势不轻的模样,几人心中不由一沉。
长须道人又自说道:「灭人宗派,夺人宝物,阴阳宗此番行事,实在是令人
齿冷,贫道也只好拉下这张老脸,前来找萧兄讨还宝物,千相门的谢老估计也是
这个意思。」
长须道人的话语未完,就听得裂谷前段传来一阵呵呵笑声,笑声甚是低沉,
然而即便是隔得甚远,却是清晰无比的传入到谷中诸人的耳中,一声一声的撩动
耳鼓。
随着笑声,一个披着山字寿纹氅衣的肥胖老者,从拐弯处一步一颤的转了出
来。
「拜见谢老。」青袍汉子和一干修行者又是纷纷叩拜在地。
肥胖老者也不会理他们,慢吞吞的走到长须道人身旁,眯着一对小眼睛看着
银衣人,嘿嘿笑了数声,说道:「萧小哥这趟威风了,老朽的四个弟子,就给萧
小哥杀了一半,老朽再不来,就没有活着的弟子罗。」
银衣人看着面前的两人,脸色冰寒,说道:「你们待如何?」
肥胖老者又笑了数声,说道:「凡事都有规矩,虽然你们阴阳宗不喜欢遵守,
我千相门还是很看重规矩的。萧小哥若是不想我千相门和寻龙观,跟阴阳宗互相
攻伐,不死不休,就交出火龙真阳珠,再受老夫一击,事情就此了结,以後不再
提。」
银衣人冷冷的看着长须道人,沉声说道:「这也是你们寻龙观的意思?」
长须道人颌首,说道:「修行门派之间攻伐,实在有伤天和,若是能如此解
决,便最好不过了,萧兄认可否?」
银衣人沉默了一会,探手从怀里取出一只锦盒,抛了过去,淡淡的说道:
「此事确是我阴阳宗不对在先,如此揭过也好,就这样定吧。」
长须道人接过锦盒,打开看了一下,点点头就收了起来。
在锦盒打开之际,谷中的众人似乎都听到一声来自冥冥中的厉嚎,一道红光
从盒中散发而出,照映得长须道人如同置身烈火,裂谷中瞬间变得酷热无比,玄
奘等人身上一时都冒出大量的汗水,直至长须道人上锦盒,一切方恢复正常。
待长须道人收好锦盒後,肥胖老者细声细气的说道:「接下来,就轮到老朽
的一击了,萧小哥可准备好了?」
银衣人冷眼看了他半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回头对罗几名阴阳宗弟子说道:
「你们聚在我身後,我会全力护住你们。」罗黑虎等人应了一声,便聚拢在银衣
人身後,玄奘也被符红瑶拉了过去,混在几名阴阳宗弟子当中。
待得阴阳门的诸人依次站好後,银衣人才对肥胖老者冷冷说道:「出手吧。」
肥胖老者小眼中寒光一闪,张开嘴巴,一片绿莹莹的叶子从他口里飞了出来,
那叶子浮在空中,见风就长,瞬息间就变成一把三尺长短的芭蕉扇。
肥胖老者双手持着扇柄,呵呵的笑道:「前些日子,我向一至交好友借得这
柄扇子,听说乃是仙家宝贝,妙用无穷,今日刚好带在身上,萧小哥且受一扇罢。」
说着缓缓举起芭蕉扇。
那扇子稍一举动,大气便荡然一震。
无数的云水之气向扇面汇聚,随着扇子渐渐举高,汇聚而来的水气形成数十
道白色的小气旋,拼命往扇子里钻,气势甚是惊人。
早在肥胖老者握持住芭蕉扇时,长须道人就喝令青袍汉子等修行者撤离出裂
谷。
银衣人的一头白发笔直向後飘起,他伸手往身前一指,听得一阵利器破空的
颤鸣,一面由无数剑刃组成的透明盾牌,若有若无浮现在他身前。
银衣人召唤出透明盾牌後,脸色发白,他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急拍身上的数
个部位,一道土黄色的光芒从他身上亮起,照在他和身後的几名阴阳宗门弟子身
上,形成一个个相连的厚实光罩。
他身後的几人当中,玄奘一身月白僧衣,身上乾乾净净的,没有任何的光芒。
符红瑶惊叫了一声,急急叫道:「师伯,臭和尚他……」
银衣人心念一动,知道自己出了差错。他释放的乃是阴阳门中最高等级的护
罩,名曰「心相连」,这种护罩防护力惊人,施放便捷,只需激发事先绘画在身
上的符咒即可,在斗法时极是得力。
心相连护罩一旦激发,便可自动感应在场的阴阳宗门人,在各人身上生成一
个强力的护罩,这些护罩相互依存,只要其中一人的法力能维系下去,那麽所有
的护罩都不会破裂。只是这种护罩的符咒绘制甚是艰难,阴阳宗中只得数人
能得以装备。
然而心相连护罩有一个特性,就是只能感应修炼了阴阳宗心法的门人。
玄奘不懂阴阳宗心法,这护罩自然是没有罩上他。
不过银衣人此时也来不及补救,因为肥胖老者已是将芭蕉扇举高到了顶点。
谷地的上空茫茫一片,无数的白色小气旋融汇聚一道漏斗状的巨大气旋,
呼隆隆的从芭蕉扇的扇面直通到天上,声势极其猛恶。
肥胖老者嘿的一声,脸色涨得通红,小眼睛中精光四射,他鼓荡起全身法力,
擎着芭蕉扇,猛的向下一扇。
芭蕉扇从顶点扇落的瞬间,那漏斗状的巨大气旋被完全吸入扇面,然後随着
芭蕉扇的落下,狂猛的气旋从扇面喷涌而出。
无数剑刃组成的透明盾牌瞬间破碎。
裂谷中地面摇撼,昏暗无光,滚滚狂风肆虐迅猛,淹没了银衣人及他身後的
阴阳宗门人,数个土黄色的护罩明明灭灭,似乎随时会碎裂。
狂风未起之际,玄奘就感觉到了不妙。
只是谷地中陡变的形势,根本容不得他选择,也无可反抗和逃避。
在芭蕉扇落之前,玄奘运足了力气,在坚硬的地上踩踏出两个盈尺的深洞,
将双足深陷其中,他俯伏着身子,尽力减少躯体的受风面,十趾牢牢的抓住地面。
罗黑虎顶着一个深黄色的护罩挡在他身前,符红瑶和另一名阴阳宗弟子,一
左一右紧紧的扶挟住他,然而芭蕉扇一落,他们一切的努力都土崩瓦消了。
那是一种无可抗拒的天地间的大力。
在狂啸的烈风当中,玄奘只觉得身子一轻,便手舞足蹈的被吹卷而起,瞬息
就化为一个小黑点,消失在天边。
19钓海(上)
四周尽是一片白茫茫,玄奘只觉得天地旋转个不休。
他的身子被狂暴的气流卷裹着,在空虚无所依的不停的翻滚浮沉。不时有断
枝乱石土块等杂物,被风流卷入,带着尖啸声从他身边急掠而过,所幸的是不曾
击打在他身上,否则不是皮破肉绽,就是筋摧骨折。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玄奘的身心皆浑噩不清时,风势减弱了下来。
玄奘强打起精神,忍着不停翻滚带来恶心的晕眩,勉力睁目看去,见身周那
黑沉沉的暴风似乎变得稀薄了些,有些许的亮光从外头隐隐透进来。
又过了一会,暴风那黑沉沉的颜色渐渐消去,变成了白茫茫一片,他的身躯
也不再翻滚了,而是宛若置身湍流一般,被那强烈的风势吹得飘浮不定。
玄奘心中一凛,这是风势将息的迹象。
他被狂风一路裹挟,如今不知被吹飞到何方天空上,若是风势缓下来,承托
不住他的躯体,势必是摔将下去,变成一块肉饼。
玄奘定了定神,在烈风中挣动身体,一点点的将身上的僧衣除下,小心万分
的把僧衣双袖分别紧绑在两条大腿上,然後蜷缩着身子,将余下的僧衣密密抱在
怀中。
他艰难的做完这一切,不久後,风势就弱了下来。
风流渐渐承托不住他的身体,开始沉甸甸的堕落。
玄奘暗暗一咬牙,身子展开,双手紧紧握持着僧衣下摆的两端,向上便是一
扬,那僧衣就兜风鼓起,宛如一把月白的大伞。
他的身子陡然一震,僧衣形成的大伞,带着仰面朝天的他在空中飘飘荡荡,
虽不能阻止下跌之势,却也减缓了许多。
玄奘长长的舒了口气,这才有暇扭头向下望去。
入目尽是一片湛蓝的水色,无边无际,原来他被狂风吹飞了不知几百千里,
如今是身处大海的上空。
他四下张望,完全找不到任何陆地的影踪,不由得心中叫苦。
这般落入茫茫大海中,虽不至於摔成一块肉饼,然而他身上无水无食的,只
怕也是多挣扎几天,便在海上活活困死了。
便在此时,听得头顶撕拉一声,却是那僧衣吃不住鼓荡的风力,裂了一个口
子,那口子被风力所激,瞬息就将僧衣裂成两截布片。
玄奘惊呼一声,身子如秤砣般直堕而下。
海面上浪花溅起,他四脚朝天的猛撞在水面,身子抽搐了一下,背脊疼痛欲
裂,而後冰冷稠厚的海水就将他吞没了。亏得他此前已降落到距海面十余丈的高
度,这一下撞击虽然猛烈,却只是内腑受到震荡,并不致命,也没有昏迷过去。
玄奘很快浮出水面,张嘴喷出一口混杂着鲜血的咸涩海水。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划动手脚,在海水中稳住了身子。他是江流漂来的弃
婴,自幼便在江河边长大,一身水性相当不俗,不消说是此时风平浪静的海面,
就算在风大浪急的风暴中,一时半会也断不至淹死。
玄奘强忍着胸腹间那烦闷翻涌的气血,在水中缓缓游动了片刻,仔细看过四
周的境况,便翻身脱下贴身亵裤,扎紧两条裤腿,吹胀了气,做成一个小小的浮
囊。
这般粗陋的浮囊虽然不消多久就会漏气扁瘪,然而在这茫茫的海面,依靠着
它,至少可以得到片刻的歇息。
玄奘将浮囊放在颈后,仰面浮在海水中,手脚轻轻划动,保持着身子不下沉,
这是最节省力气的浮水法子。
他落水时,内腑震动甚烈,此时头脑昏昏沉沉的,能省一点力气总是好的。
玄奘浮了良久,忽觉得身周的水流泛起了一丝波动,似是有甚么物事经过,
他心中一动,扭头看去,便见一条尺许长的青色海鱼在身旁游动,他心中一喜,
反手一拳就将那海鱼打得浮了上来。
他下意识的捞过那海鱼,却是怔住了。
汝不可行淫。若为口腹之欲,行杀生之举,有违佛门根本………一时间,一
条条佛门戒律从他脑海里流转而过。当日失却元阳之身,或曰迫于无奈,情有可
原,然而眼下,自己分明是因为饥渴难耐,而出手击杀这海鱼。
只不过,佛门虽慈悲,束手待毙却非证佛之道,这其中有许多想不明白的碍
难……
玄奘沉思了一会,叹了一口气,无论如何,活下去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情。
他此时身上光溜溜的,割肉小刀等随身物件已遗落了。
他也顾忌不得许多,徒手将那海鱼扯开,撕下一片洁白的鱼肉,放进嘴里,
这生鱼肉入口甚是腥涩,然而咀嚼几下后,便生出一股鲜甜的味道,倒不甚难咽。
小半条鱼吃下去后,玄奘的精神旺盛了一些。
他又仰头察看了一遍周围的海面,四下尽是水茫茫一片,没有船只没有陆地,
就只好继续仰浮在海水之上。
便是如此,玄奘靠着小小的浮囊,在海上漂流了数天。
这一天,玄奘昏昏沉沉的从瞌睡中醒来,觉得脑袋比平素沉重了许多,映入
眼帘的依然是无尽的蓝色水波,他默默翻身,一面划着水,一面将那已经扁瘪了
大半的小浮囊,重新吹气鼓胀。
忙活完后,他方用手背贴了一下额头,火烫无比,却是生病了。
他从空中堕落到海上,内腑本已是受了震荡,再加上这些天不停的划水漂流,
只有累极了才瞌睡上那么一会,体力消耗甚大,他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了。
蔚蓝色的天空上,一只灰白色的飞鸟一掠而过,玄奘精神猛的一振。
他没有任何海上的经历,然而他在书籍中却是看到关于海上的记载。飞鸟在
空中飞翔是不能持久的,必须有驻地让其歇足,否则会活生生累死,海上若是有
飞鸟出现,那就是说,附近必有陆地或岛屿的存在。
玄奘勉力举头,极目四顾,入目的还是无边海水,哪有一丝陆地的影子。
玄奘张望了一会,疲惫的仰靠在浮囊上,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只飞鸟。
飞鸟在空中盘旋了一阵,长唳一声,双翅一敛,竟是扑棱棱的落在他的胸膛
上,尖利的趾爪抓得他的皮肉一阵生疼。飞鸟在他胸膛上踱了几下,停了下来,
侧着脑袋,用乌溜溜的小眼睛看着他。
玄奘与飞鸟对看了片刻,叹息一声说道:「原来你也找不到陆地,想借我的
身体来作驻地,歇足一番是吗?」
他喃喃的说着,脑中一阵昏沉袭来,就此人事不知了。
玄奘再度醒来时,眼前是一片灰蒙蒙的东西。
他吃力的辨认了一会,才看清这是一片挂在床头的布幔,只是颇为残旧,怕
是时日不浅了,这时有一个女子声音在他旁边咋呼呼的喊说着,不过他一个字都
听不明白。
我被人救起来了,玄奘这样想着,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玄奘在床上睡了三天,才慢慢恢复过来。
他如今身处的,是一个名为孙铁柱的渔民的家中。孙铁柱是孙家棚的一名村
民,孙家棚是一个小渔村。这个叫孙家棚的渔村坐落在一个方圆百十里的海中孤
岛上,这孤岛名为龟流岛,离大唐疆域几近千里。
孙家棚渔村约莫有百来口人,三四十余户人家,以捕鱼兼耕作为生。孙铁柱
前些天出海捕鱼时,发现昏迷在浅海域的玄奘,便将他救起,带回家中照料。
孙家棚村民的语调甚是怪异,翘舌尖声,宛如鸟鸣,玄奘听不明白,他们也
听不明白玄奘的话,唯一勉强能与玄奘沟通的,是孙家棚的村长老孙头,老孙头
能磕磕巴巴说上几句走调的大唐正音。
从海里捞起了一个唐国和尚,这对于素来平静的孙家棚可是一件大事,老孙
头每日都来探视玄奘,以上便是从他口中得来的消息。
这日早上,玄奘觉得精神稍稍旺健,便起了床,穿上一件不甚身的灰褐色
粗布短衫,走出了房间。他的僧衣已在暴风中损毁了,如今所穿的,估计是那孙
铁柱的替换衣裳。
走出到堂屋,见一个黑瘦的女子在操持一些家务,正是孙铁柱的浑家,屋里
不见孙铁柱的影踪,料想是出门了。玄奘向孙铁柱的浑家比划了几下,示意要出
去走走,那女子叽叽呱呱的说了一通,玄奘也听不明白,就笑了笑,缓步出了门
口。
孙家棚建在一个避风的山坡上,孙铁柱的家就在山腰上。
玄奘打量了周围一会,便举步往山上走去,一路对迎面的村民点头十,微
笑致意。据老孙头说,他在昏睡期间,几乎所有的孙家棚村民都好奇的来探望过
他。
不多时,他就登上到山顶,举目四眺。
这龟流岛是南北走向的长条状,正如老孙头所说的一般,东南西三个方向,
海岛以外便是茫茫海水,北面是一片茂密的山林,山林之后的远远可见着一座峻
奇的山峰,料想那就是海岛另一端的尽头。
玄奘看了一会,又缓缓的顺着原路向下走。
20钓海(中)
玄奘看了一会,又缓缓的顺着原路向下走。
他一路行至山脚,在村口不远处,有一片开阔平坦的平地被垦作一些农田,
有几人正在田中劳作,其中就有他的救命恩人孙铁柱。
孙铁柱此时赤着古铜色的上身,弓背弯腰的扯着两条绳,吃力的一步步向
迈动,他身後跟着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者,扶着一辆被绳牵拉着的犁头,慢腾腾
的翻着泥土。孙铁柱好容易拉完一陇田地,就松开挽绳,一屁股坐在田埂上,满
头大汗的喘着粗气。
玄奘走了上去,对孙铁柱和那老者比划了几下,在两人愕然的眼神中,拿过
那挽绳,示意扶犁的老者跟上。
他在床上睡了数天,身子虽未康复,力气远不及平时,然而比普通人还是大
了许多。
他单手拉着挽绳,顺着田陇慢慢向前走动,犁头在他身後翻出一道深深的土
沟,时间不大,一块田地就犁好了。
孙铁柱惊讶的不拢嘴,从田埂上跳了起来,冲田地里的其它人不知嚷说着
甚麽,又跑到玄奘面前,拼命的比划着大拇指。玄奘微微一笑,孙铁柱满脸憨笑
的说了一大串话,往嘴里比划几下,就拉着他向村子走去。玄奘抬头看了看天色,
是午饭时间到了。
孙铁柱家的午饭甚是粗陋,一小桶米饭,一碟子蒸鱼干,一碟子咸菜,还有
一盆子贝壳煮青菜汤,便是桌上的全部了,这怕还是看在玄奘份上,特意加了菜
的。
孙铁柱不知道跟浑家说了甚麽,他那浑家满脸喜色,殷勤的替玄奘盛了一大
碗米饭,又递过筷子,玄奘接过便吃,这饭食虽粗陋,他却吃得甚是香甜。
吃过午饭,玄奘歇了一会,缓缓踱去了村长老孙头的家中,老孙头在探望他
时,曾跟他说过自家的位置。
老孙头也是方吃过午饭,此时正摇着葵扇靠坐在一张木头椅子上,昏昏欲睡,
见玄奘来访,忙叫儿媳搬来一张椅子,奉上一碗凉开水,又将几个叽叽喳喳吵闹
不休的孙儿女驱赶出屋外,这才正式与玄奘叙话。
两人闲聊了几句,玄奘问起村中耕作的事情,毕竟用人力犁地可不是甚麽好
意。
老孙头连声叹气,言说村里此前是养有两头健壮的耕牛,村中的各户人家要
耕作时,便轮流使用,然而在前些天,两头耕牛都被村中的恶霸抢走了,村民迫
于无奈才用人力拉犁种地云云。
玄奘诧异的说道:「哦,这村中竟有恶霸?」
他虽与孙家棚的村民接触不多,然而在他卧床期间,几乎见遍了所有的村民,
乃是人人憨厚,今日又在村中走动了一圈,所见屋舍井然有序,民风淳朴,颇有
上古遗风,哪里有似有半分恶霸的影子?
老孙头便苦着脸,说出了孙家棚的一段旧事。
每年的八九月期间,龟流岛一带会刮起东北信风,孙家棚的村民便趁机遣出
村中最大的船只,趁着信风驶往唐国的沿海城市,用海味特产换回布料铁器等生
活必须品,此举孙家棚称之为年船。
约莫在二十年前,孙家棚的年船,从唐国带回来了一名怀孕的女子。
这女子是在深夜里偷偷跑上船的,说是遭仇家追杀,怎麽也不肯下船,孙家
棚村民憨厚,不知如何拒绝,只好将她带回了龟流岛。
这女子来到岛上後,村民见她孤身一人甚是可怜,就为她盖了一间草屋,分
了她一些田地,让她在村里生活下来。过了数月,这女子产下一名男婴,产後不
久,女子因身子虚弱染上热病亡故了,一众村民商量过後,由一对没有子裔的年
老夫妇收养了这个男婴。
随着这男婴长大,渐渐显现出其不凡之处,他天生一身铜皮铁骨,不惧寻常
的摔跌碰撞,且身手敏捷灵活,远胜常人,村民因而戏其称为孙猴儿,大名反倒
没人记起了。
随着抚养孙猴儿的年老夫妇先後过世,这孙猴儿便无人管教,日益显露出凶
暴难驯的野性,在孙家棚整天价的打架滋事,闹得村中不得安宁。一干愤怒的青
壮便纠集在一起,意欲要教训他一顿,谁料被他一个人打得落花流水,人人带伤,
自此这孙猴儿便成村中一霸,无人能管束於他。
孙猴儿十五岁那年,忽然离开了孙家棚,独个儿搬到北边的山上居住。
龟流岛分为南北两端,北端山林茂密,多蛇虫毒物,传说还有妖魔鬼怪出没,
孙家棚有祖训,龟流岛北端为禁地,村民世代不得越过北部山林,故此孙猴儿搬
到北山后,无人知道他过得如何。
过得几年,并无孙猴儿的音讯传来,孙家棚的村民便以为他被鬼怪所害,再
无人提起。谁料前些天,这孙猴儿又鲜蹦活跳的跑回到村中,蛮横的抢走了两头
耕牛,村民打他不过,只得忍声吞气由他去了。
玄奘听完这桩旧事,心头暗自叹息,这孙猴儿明明乃是一名天资横溢的孤儿,
却因错长在孤岛,无良师教导,变成了一个横行乡里的村霸,真乃是可惜了。
接下来的几天,玄奘每日都去田地中,帮各户村民犁地,他的力气甚大,几
天的时间,他就将村里所有的田地都深犁了一遍,他内腑的伤势,也因为大量的
活动,血气旺盛流通,渐渐痊癒了。
数天后的一个清晨,在一众村民担忧的眼神中,玄奘离开了村子。
虽然老孙头等人极力劝阻,玄奘还是执意往龟流岛北端一行,看能否为孙家
棚的村民讨回两头耕牛。按老孙头所说的,那孙猴儿不过是一介横蛮村夫,当不
难应付,至於那些鬼怪传说,那孙猴儿尚可在北山上生活数年,他只要行事小心
些,应是无碍,毕竟他在信阳县李府有过两次的降妖经历。
进入北部地方後,林木明显茂密了许多。
玄奘一路小心的避开各种蛇虫,一面沿着一些新鲜留下的行走痕迹前行。中
午时分,他在一条小溪边上休息了一回,嚼吃了几个孙铁柱浑家为他准备的饭团
子,便又自上路,到了傍晚,他来到了北山的山脚下。
北山的山势其实并不高,不过三十来丈,只是海岛上并无与之相比的物事,
因而就显得十分峻奇。这北山的地貌甚是奇特,一半是突兀光秃的峭壁乱石,另
一半却是覆盖着郁葱的林木。
玄奘抬头观望了一回,正寻思如何去寻觅那孙猴儿的踪迹,忽听得海边的方
向,隐隐传来数声呼喝。
他心中一动,当下放轻手脚,循声寻去。
转过几堆乱石和一片树丛,玄奘就看到,在一段两三丈高的临海悬崖上,一
名黑瘦矮小的汉子双手握持着一杆碗口粗细的铁棒,正自奋力怒吼。
玄奘细细一看,才发觉那根铁棒的顶端,系绑着一根不显眼的绳,绳的
一端垂落在悬崖的海面下,绳此时绷得笔直,那汉子持着铁棒正在奋力拉扯。
原来那碗口粗细的铁棒竟是一根钓竿,那汉子正握持着这粗硕无比的钓竿,
正在钓取某种不得了的海中生灵。那汉子与海中生灵僵持了一阵,似是力气不支,
渐渐被拖向悬崖边上。
那汉子忽然奋力一扯,猛力将那铁棒插在悬崖边的一个凹洞上,双手握着靠
近绳的铁棒顶端,双脚撑地,身子猛的向後一仰,呼喇一声,绷得紧紧的绳
向上扬起,随着一阵水花响动,一只庞大的物事被硬生生的从水下拽了上来,在
半空中划出一道圆弧,重重的砸摔在悬崖之上。
那是一只桌面大小的青灰色巨型螃蟹。
那汉子喘了几口气,目光扫过那巨蟹,神情一阵沮丧,破口骂道:「我插你
娘的,怎的又是这等用不上的点心废物,俺老孙好好的一头牛,就这样被糟蹋了。」
玄奘微微一怔,那汉子所说的话语跟孙家棚的村民截然不同,他能听得的懂,
虽然腔调略有些怪异,但那绝对是一口大唐正音。
玄奘出神了片刻,方才留意到,那钓之上,钩着用来当做鱼饵的湿淋淋古
怪肉块,赫然是半条连皮带毛的牛腿。
那汉子骂了一会,一手将那口吐白沫的巨蟹掀翻,一脚踏在那洁白的腹甲上,
取过一根草绳,将巨蟹的两只大螯和蟹足牢牢绑住,恨恨的说道:「俺老孙的牛
来之不易,不将你这腌臢货煮了,吃进肚子,实在是不能泄俺老孙的心头之恨也。」
那汉子又骂过几句,明显再没有心思垂钓了,草草的收拾一下,将那残饵抛
落悬崖下的海水中,钓缠绕在巨大的铁棒子钓竿上,再用铁棒串了那巨蟹,斜
挑在肩上,便转身大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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