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刘二相公」四字,叁岁孩童也是心惊。後来状元闻他在外生事惹祸,诈害良民,恐怕玷了自己的官箴
,心中不悦,把他大叱一场,遂立刻打发到南庄去交付些租田帐目掌管。他便与状元斗气,从到南左见有两
年不回。
不料状元逝後,想家中只有嫂嫂侄女,遂回心转意,每隔一月回来探娼次,那夫人也待他不薄。
此时院子把安童的见好明说,天表便走进帐房,把那未弄完的帐目收拾明白,又唤那做工的吩咐一番,仍着
牧童牧牛羊,便带一个精细办工的人,与院子同回家来。
天表走进中堂见了夫人,把安童的事仔细询问。夫人细说一遍,天表听了心中焦躁,含怒道:「嫂嫂逐出这
安童也是,若是这安童暗暗苟合不使人知,岂不把闺门都玷辱了?将来不惟是侄女亲事没了好人家,就是叫
我也难做人,你那时把两个活活打死,方正个家法。」
夫人道:「彼时我意欲打死他,只虑女儿未曾许聘,吹到外面去,只说我闺门不谨,做出这件不清不白的事
,便招人谈论。今安童既赶回庄上,就是这春梅亦未必可留在家。欲速寻一个媒婆,我并不要分文,白送与
人去罢。」
天表听说不受分文,又惹起爱便宜的念头来了,想了一想,便应道:「依我愚见,还是侄女婚姻甫。就该把
这贱婢登时赶了去罢。」
夫人道:「我主意正要如此,因女儿劝我慢慢寻个的当媒婆,配做一夫一妇也是我的阴德。」
天表点头道:「只是有一事,近日街上媒婆比往常时甚是奸险了,没有一个不会脱空说谎的,全是那张口舌
赚人钱钞。假如贫苦的人家,他说田园房屋甚多,金银车载,珠玉斗量。本是至丑至粗的女子,他说极标致
,生性温柔。本是最愚最笨的男子,他说得文章秀丽,诗赋精通。人若听信他花言巧语,往往误了万千大事
。他只寄厚礼,不管什麽阴德。当日婶婶在时,结世个卖花张秋嫂,我去寻他来商量,他作事忠厚。」
夫人喜道:「如此甚好,只是这杓时不能就绪,还要二叔在家几时,调停个下落,方可回庄。」
天表许允。夫人道:「见宜迟,倘若贱婢寻些短见,反为不好。今日就与张秋嫂说便好。」
天表满口应承。话毕,那小姐打点酒饭出来。
天表吃过了饭,暗想道:「我一向要讨别人便宜,难道自家的便宜倒被别人讨去?且去寻张秋嫂打点话儿去
,赚他落得拾他一块银子,有何不可?」
计较停当,遂出大门。走不数步,恰好张秋嫂同一个卖花的吴婆远远而来。
走到跟前,天表叫道:「张妈妈好忙得紧?」
那张秋嫂听见有人唤他,忙转头来一看,认得是刘二相公,便笑脸道:「二相公几时娶一位二娘续弦,作成
老身吃杯喜酒?」
天表道:「喜酒就在口头,今日说过,明日怎麽谢我,便作成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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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婆听见肯作成,恐吴婆在旁听见,忙把他抛开,扯刘天表走过几家门首,微笑道:「二相公,你有何事作
成老身?」
刘天表道:「你唤吴妈妈来一同商议。」
张秋嫂道:「你不晓得,这吴婆前月里到富家去说亲,见没人在面前,窃他几件衣服。过了潮,被富家访出
来,吃了一场没趣。如今各处人家晓得他手脚不好,走进门时,人就以贼提防,那个肯作成他。不瞒二相公
说,老身做了多年花婆,靠人过了半世,没有一些破绽被人谈论。」
刘天表道:「张妈妈你走千家串万户,若不老实,那个肯来照顾。我今有一桩事和你商量,只在两叁日就要回覆。」
张秋嫂道:「怎麽有这样性急的事?」
天表低声道:「我家夫人身边有个使婢,是老爷在时得宠的。只因出言唐突触犯夫人,夫人一时着恼,着人
到南庄接我回来商量,要嫁与人去。只是一件,讨着他着实一场富贵,身边都是老爷在时积下的金银首饰,
足值二叁百金。你去寻个好人家,接他四五十金聘礼,你也有一块赚哩!」
张秋嫂道:「果然是真。」
想了一会,欣然答道:「这也是老身时运凑巧。府中王监生因断了弦,前日对老身说,要我替他寻一个通房
,我明日领他家的人来看一看,果是人物出众,便是五十金也不为多。」
刘天表听说有人要看,然後成事,心下又想了想道:「妈妈,我府中出来的比别人颜色不同。若是明日有人
来看,只说那丫鬟是老爷亡後,情愿自守不嫁,终日随小姐在绣房做针指。我有一计策,你明日同着人来晋
见夫人,不要说我知道,只说来求小姐姻事,那春梅决随小姐出来相,暗暗把他看了。」
张秋嫂道:「说得有理,只要夫人心允,难道怕他不肯?」
刘天表道:「妈妈又有一件,他家若得遂意就要行礼,不必送到夫人那里去,就送在你宅上,待我悄悄送与
夫人,省得那丫头疑虑。若拣定吉时起身,再设一计赚他去便是。」
张秋嫂道:「二相公与夫人做主受礼,这样大头脑,怕这丫头不肯嫁麽?」
言毕,遂与天表作别。回身不见吴婆,只道他先行。那知吴婆闪在人家窃听两人言语,被他听得明明白白。
见张秋嫂转弯去後,忙赶上前问道:「二相公方商酌的事体,撇不得老身的。」
刘天表回头见是吴婆,站住了脚。
吴婆道:「这主钱儿挈带老身赚了吧!他说的是监生人家,我明日便寻的乡信家,他说是五十金聘礼,我便
送你一百金。二相公,你还要许那一家。」
刘天表听了这话,更加欢喜道:「妈妈若是这样说,自然许你,只是不可迟缓。」
吴婆道:「我明早便去着人来看,早晨行礼到我家,晚间便到我家上轿何如?」
刘天表道:「这样更好,请问吴妈妈住居何处?」
吴婆道:「我住居在城头,里第一个楼房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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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表道:「吴妈妈,我回去与夫人商议,你不要失此机会。」
遂别,去见夫人,把春梅的话儿说了。夫人听信,待至次日,吴婆同一个奶娘竟与夫人相见,假以小姐亲事为因。
夫人只道这两个媒婆果与女孩儿说亲,两个婆子又只道夫人晓得其中情迹。谁知是刘天表的计策,使这两个
婆子来看秋香。这奶娘把秋香仔细一看,见他生得齐正,便也欢喜,起身与吴婆别了夫人、小姐。
走出门首,过了几家,只见张秋嫂领着一个婆子要到刘府,看见吴婆心上火怒,厉声骂道:「你这老泼贱,
来抢我的主顾。」
吴婆道:「露天衣饭可是让你做的?」
张秋嫂恼得眼睛突出,扭了吴婆劈头乱撞,那两个婆子劝解不住,两个在街上一个爬起一个扑倒,也不管出乖露丑。
街坊的人围住来看,见是女人打,不好上前劝解。恰好遇着月上卖花婆子走来解劝得脱,张秋嫂对几个婆
子告诉一遍,这几个总是一夥人,便说道:「不偏护着你,也不偏护着他。如今依我们说,这一头媒让与吴
妈妈做,两家的媒钱让一半与张妈妈罢。」
吴婆依允了,方才散去。
次早,刘天表来到吴婆家裹,吴婆便去通知那乡宦家送了一百两聘礼,又是四疋彩缎,一一收下。
张秋嫂知道天表收了聘礼,连忙走到一问。
天表道:「这桩事我与你讲起的,待打发他们出门了,我当重重谢你。」
天表得了那些银子,回来向夫人说:「令夕可遣春梅去。」
夫人闻知,当夜将春梅打发到吴婆家去上轿。抬到乡宦家去,众人一看,见叁分不像人,七分不像鬼,便唤
与吴婆同去看的奶娘一认,也说何曾是这嘴脸。
原来刘天表得了这百金聘礼,四疋彩缎,遂别夫人回南庄去。这乡信家待要争讼,见这边也是乡宦,只得忍
气把吴婆凌辱一场方休。张秋嫂乐得媒事无与,刘天表乐得赚了银子。
吴婆欲诉见夫人,又怕夫人着恼,只得忍耐。
这玉蓉小姐自吴婆设言求亲之後,终日闷闷信以为实,只道就花园中订约的那生。
过了几日不见影响,心下暗想道:「春梅一侍婢耳,做出事来尚然如此,何况我是千金不换之身,被那负心
贼玷了清白之体,这怎使得?」
每日针线慵拈,茶饭懒吃,不免害了那水边之日,田下之心了。终日容貌憔悴,把一个如花似玉的美态,害
得肌庸消瘦。只因音信杳然,无由一面,只得作闺怨四首,以自抒其志云:
其一:
晓来扶病镜台前,无力梳头任髻偏;
消瘦浑如江上柳,东风日日起还眠。
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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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灯灭已天明,窗雨无声鸡又鸣;
此夜相思不成寐,空怀一梦到天明。
其叁:
几句花可理旧踪,徘徊花下向谁逢;
可怜多少相思泪,染得名花片片红。
其四:
手折花枝过绮窗,忽闻燕子语成双;
晚来惟有孤灯照,清减精神瘦满腔。
夫人见小姐病势沉重,亲自探望道:「我儿,我看你病症非朝夕所致,怎麽秋香不早说?」便唤秋香来问。
秋香跪下道:「小姐病症自从看迎举人之後染成,在身如今已经过多日,况且夫人跟前小姐还不肯实说,怎
肯与秋香得知。」
夫人道:「都是你这贱婢早晚茶饭失了检点,以致大病具既。你今日若後有些疏虞,把那春梅做个样子。」
秋香大惊,站起身来。
夫人道:「这个病症甚危,着院子往南庄接二叔来寻医生看治。」
小姐道:「那些煎剂自幼不曾服惯,郎中手赛过杀人刀,侥我迟死些吧。」
夫人爱女心切,着人到崇祥寺许了愿,便往南庄接天表回来。不知如何?下回分解。
……………………………………………
第五回表姊弟拜寿勾情亲姑嫂贺喜被奸
诗曰:
古时男女说亲迎,来世风流妄缔情;
桃花星是命中照,故今才郎打扮乔。
任尔说明多不忌,阳台暮暮与朝朝;
嫂既多情非更妖,羡君何福可能消。
话说文英自赴约归来,只见家中什物并妹子娇莲的衣服首饰窃去。那娇莲的面貌与文英一些不差,又因长成
得早,身材也恰与文英一样,只有脚儿大小不同。
这年十月初四日,他母亲李氏六十寿诞。李氏有个外母女,小名唤做桂萼,嫁在王进士家做媳妇。他的标致
与娇莲差不多,其年是十八岁。阿婆是个寡居,只生得他夫王元炳一个。
姑娘唤做琼娥,十七岁了,已曾许了陈家。姑嫂甚是投契。桂萼甫与元炳结半载,炳即患弱症而亡,媳妇
也是寡居。及至十月里文英母亲生日,李氏叫人去接桂萼,桂萼禀知婆婆要到姨娘家去拜寿。
陈氏道:「只好去一两日,姑娘许我家侄儿,过了五日就要行聘过来,须要你一回料理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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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萼道:「晓得,今日去,後日就回。」
遂上轿来到庞家,见了姨娘,又见过表妹,问道:「表弟那里去了?」
李氏道:「今日知府考试,他去入考,天幕方回。」
桂萼道:「妹子越长大了,与表弟模样相似,曾有人来求亲麽?」
李氏道:「城内周举人来求了,只不曾下聘。」
言讫,唤金菊捧出菜肴,叁人坐下吃了酒饭,至下午文英出场回家。
桂萼一见,神魂已荡,便赞道:「谁家才子聘得我家表弟,恐嫦娥见了也动情。」
文英笑道:「姊姊的标致比得嫦娥,可不动情麽?」
桂萼红了脸,因李氏并娇莲在面前,不便多言,只得住口。
是晚,文英被窗友张子将邀去饮酒,吃得烂醉回来,见母亲妹子还陪表姊饮酒。
桂萼道:「一个表姊在你家饮酒,何不来陪?」
文英就挨在李氏身边,与桂萼说笑了一会。
文英乘着醉了便说道:「我要睡了,姊姊可同我睡。」
李氏道:「胡说!姊姊是寡居,在我房里睡,不要你管。」
文英只得往书房去睡。
是夜,李氏着娇莲引桂萼同睡。桂萼上了床,心思不畅,不能即睡,到了漏尽方才睡去。文英天明起来到李
氏房里,不见桂萼,明知在妹子房里,又不好进去。徘徊半晌,娇莲到李氏房中来。
李氏问道:「姊姊起来麽?」
娇莲道:「姊姊一夜没睡着,如今却睡着了。」
文英听说,便抽身走到妹子房中,揭开罗帐一看,那桂萼正沉沉熟睡。
文英想道:「他昨日的话有心勾情,表姊表弟有何名分关系?」
欲近前去云雨,又恐母亲妹子走来。
也只得大胆坐在床沿,把被轻轻挑起,低头看那雪白臀儿、细细缝儿、光光肥肥那件妙牝,鸡冠微吐如初发
酵的馒头。文英不胜动情,听有脚步响,慌忙走出帐来,却是妹子。
娇莲笑道:「哥哥要来做贼麽?」
文英道:「不见姊姊,特来一看,岂就是做贼?」
桂萼正在梦中,不觉惊醒,见下身的被都不盖着,问娇莲道:「妹妹和谁说话?」
娇莲道:「是哥哥,我在娘房中,他就趁势来瞧你。」
桂萼明知被他瞧了身体,只不则声,就起来缠了小脚,又向便桶小解,馋穿了上下衣裳。那雪白身子酥润香
乳,全不遮掩,被文英闪在门外一一瞧见,欲火勃发,恨不得立时到手。因李氏当时寿诞,无暇及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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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道桂萼此来,专为拜寿麽?也是要趁此行与文英一心火。谁料娇莲碍眼,曲全了他的节操。桂萼、文英
、娇莲各拜了寿。又见乡人亲朋拜寿的纷纷,文英迎接款待尽礼。止有张子将、任伯衢二子各作诗一首来奉祝。
文英看子将的诗道:
早闻首案重深闺,出守各邦内政齐;
西子河边襄吏治,束当现里共燃藜。
德感一朝民卖剑,恩施到处虎迁移;
伊周更喜筹添屋,应见兰芬绕腾宜。
又看任伯衢的诗道:
丹德真堪继大家,徽柔壶范炳彤华;
鸣机有操贞黄鹄,锉荐何惭起玉。
色养不难毛令檄,含饴已种邵平瓜;
此堂燕喜齐松柏,为舞霓裳进九霰。
这日,文英听一班昆腔戏,开筵款待,直到二更方席散。
桂萼道:「我明早就要去了。」
把要接娇莲耍几日的话说了,李氏应允。
文英道:「姊姊明早去,我要跟你去。」
桂萼笑道:「这妙了!」
到了次日,王家叫轿子来接,说道:「王太太等大娘回去。」
桂萼连忙梳洗,临去时,桂萼对李氏道:「明後日我着人来接妹子。」
娇莲道:「不知什麽缘故,忽然头疼起来,只怕来不成。」
桂萼上轿去了。
隔了叁日,便着人来接道:「明日姑娘受聘,特来接你家姑娘并大爷去耍。」
谁知桂萼去後,娇莲思病不能起床。
李氏正要回他,文英道:「我与妹子一样面貌,一样长大,只是脚儿有些大小。可把妹子新做的绣花衫裙并
将簪饰,与我穿戴起来,也像妹子的模样。」
李氏不允,文英便泪珠垂下。李氏只得开了梳匣,与他改作女妆。梳了牡丹头,燕尾鬓傍插上首饰。把一件
红绉纱袄儿穿上,又着一领鸦青锦绣花衫子,下面系着八幅红裙,把脚儿遮掩。
打扮停当,宛然是个娇莲。
娇莲相了,叹道:「所惜者,厥步步莲耳。」
文英把镜一照,笑道:「天既生我以如是之容,何不使我变为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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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道:「你去去就来,不要被人看破,亲情体面上不便。」
娇莲道:「哥哥此去,姊姊如何肯放他就来,我是看来的。」
文英遂上轿去。
到了王家,陈氏与桂萼、琼娥接出中堂,在桂萼房里坐下。吃过晚膳,陈氏琼娥就退入自己房去。
桂萼道:「妹子,同你睡罢。」
文英道:「姊姊先睡,我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