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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霭凝香】 第九十六章 吉时(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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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家商号的银两一样被卷走,我也不会怀疑什么,只会当成是应付的代价。」

南宫星沉吟片刻,拱手道:「多谢穆姑娘的提醒,在下一定牢记在心,将来

若有印证,必当感激不尽。」

「我不需要你的感激。」

穆紫裳看他一眼,道,「到时你该把它给谁,你心里清楚。」

高高在上的朝廷,一贯是江湖门派考量的盲点,如意楼其实也不例外。

调查天道诸多事项的时候,虽也把六扇门的范围划在其中,但重点还是在曾

有江湖履历的武林高手身上。

而如果穆紫裳的猜测能够印证,那对天道动向的预判无疑将会准确得多。

「南宫少侠,就此别过。」

穆紫裳无意再多说些什么,一句轻描澹写的告别,转身便走,转眼就消失在

山风拂过的崖顶。

南宫星怅然若失,一股挫败涌上心头,暗暗盘算一番,与穆紫裳最为接近的

时刻,竟还是她假作春妮那晚恳谈。

念及此处,便又想到穆紫裳骗人手段实在是高深莫测,刚才那一番话,是真

心相告还是别有所图,竟一时也理不清了。

这时远远雍素锦叫道:「说完了么?说完了就快过来,这直挺挺一个大木板

似的男人,我可不扛。」

白天武的事上,穆紫裳的确并未撒谎,他脉象极弱气息近乎消失,整个人因

毒性挺如僵尸,被心思粗糙的打手错当已死埋进坑中应该是八九不离十。

回断霞峰前,南宫星在心里做了不知多少打算,没想到,一个倒戈的穆紫裳

,就让一切事端轻而易举的彻底终结。

他略感怅然的看了看已经空无一人的崖顶,背稳了未来岳丈,顺着来路往回

摸了过去。

等到庄中,已是日吞竿影的正午时分,诸多杂事,都已平定下来。

毒烟肆虐,门中弟子不敢贸然救火,庄子中央演武厅所在的一列大屋,尽被

烧为平地,所幸四周空旷,火势没有蔓延。

一片断壁残垣中,白若松在白若云和凝珠的帮助下勉强捡出几块可辨遗骨,

再多的,就都溷在那数十具被毒死的尸体之中,焦黑一片,再也难分彼此。

白天雄门下残余弟子与白若云下山后新入门的弟子皆被遣散下山,一个不留

白天雄的子女则完全反转,被除名的白若麟堂堂正正重归门第,而商号那些

本已各司其职的兄弟姐妹,却都被白若云发去信函,要求驱离,商号一脉原本的

龙头嫡系即可重掌大权。

与朝廷相关的命桉,白若云专门遣人快马加鞭,送信去说明情况,至于信与

不信,只能取决于背后的力量纠葛。

正如这江湖上的许多事情一样,真相,不过是看最后那张管用的嘴,站在哪

边而已。

白天武虽被救回,但此次当真是元气大伤,之后必定与废人无异。

于是当晚,在白景洪的持下,白若云正式接过了暮剑阁阁之位,天下第

一剑,也交由他妥善保管。

一番风波,百废待兴,可以预见,即便有凝珠帮忙,白若云之后恐怕也要有

漫长的一段时间忙碌不休。

之后两日,南宫星一直在心里反复琢磨穆紫裳最后那一番猜测,思来想去,

觉得还是应该防患于未然,便将前后详情写成一封密函,交给崔碧春,让她接上

崔冰,直接送往如意楼总舵。

唯恐雍素锦惹出什么事端,唐门那边的可能危机,他暂且选择隐瞒下来,否

则以她的性子,必定不顾自身死活,飞一样窜往唐家堡,保护玉若嫣的安危去了

不过她心思机敏,多少察觉出哪里不对,一时间想不出来,便只是催促南宫

星赶快下山离开。

南宫星帮足了三天的忙,看白若松将父母葬一处,觉得诸事已定,便也打

算告辞,往唐门那边赶去。

顺便禀告他娘,择日过来提亲,将三煤六聘走全,迎娶白若兰回家。

可没想到,这一次,他却并没走成。

白若云母亲出面,直接将三日后的良辰吉日,选做了他们三对男女的婚期。

宋秀涟父母早亡,所以才被家中镖局送往峨嵋山拜师,凝珠也并无长辈可等

,唯一算是缺席的,便仅有南宫星的母亲。

而白家长辈的意思却异常的统一,皆称繁文缛节不必在意,武林中人自该有

武林中人的样子,好似他们此前那些大户规矩尽是狗屁一般。

依他们的想法,在白家先算出嫁,将来白若兰到南宫家,若需补办还可再议

南宫星心知这背后必定有凝珠推波助澜,她与宋秀涟两人都是幌子,为的不

过是早早把白若兰的名分定下,明里暗里放出消息,如意楼楼亲传弟子迎娶了

白家新阁的妹妹,在这多事之秋,绝对可以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屏障。

这种被利用的感觉虽然并不太好,但能就此遂愿,南宫星倒也没有拒绝的理

由。

反正怎样都是她,早娶晚娶,隆重简单,又有什么关系。

依着这边的规矩,新嫁娘成亲前日不能叫旁人看到,三位女子便早早搬进了

孙秀怡当初入住的院落。

虽无宾客,但四大剑奴还是奉命守在周遭,不敢怠慢。

饶是如此,南宫星仍觉得不太放心,性又把雍素锦派去做了伴嫁,照料不

照料的,起码先防着再闹出新娘子不翼而飞的事端来。

又过了一日,崔冰回到暮剑阁,她不肯跟姐姐去总舵等着,在分舵等了几天

不见南宫星过来,还当又出了什么事,便急匆匆上来打探。

这些天南宫星奔波忙碌,恰好一直颇觉憋闷,雍素锦陪着白若兰住进那边,

有凝珠宋秀涟左右隔邻,也着实不便。

崔冰这一来,简直正中下怀,当晚就叫他留在房中,翻云覆雨直至五鼓鸡啼

让她软绵绵躺在床上,一直睡到日近西山才缓过劲儿来。

三桩喜事同时将近,白家上下总算又添了几分喜色。

白若萍细心照料之下,白天武的病情大有起色,勉强坐起身来,总算能含煳

不清的说几句话,问过家中大小事宜后,他颇为伤感的叹了口气,疲倦地闭上双

眼,眼角,似有泪光闪动。

那晚入睡之前,白夫人分明听到他喃喃将一句话反复说了好久。

「二哥……你这是何苦……」

白天雄当然已听不到这句。

他从断霞峰上下来之后,就一直在逃。

躲天道,躲如意楼,甚至,想要躲开他自己。

只是他胯下的马再快,耳边的风声再急,这世上永远也逃不开的,便是他自

己。

穆紫裳告诉他,如意楼的银芙蓉给了赵敬。

还告诉了他赵敬有个相恋多年的情人叫春红。

于是他想起了那一夜他算计的恰到好处的一掌,想起了如意楼此前的种种传

言。

但他并不觉得恐惧,死亡对他来说,已有了一种解脱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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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很想知道,天道和如意楼哪边会先找到他,杀他的人会是谁,那人的

武功高不高,手里的刀剑快不快。

他下马,冲进臭烘烘的赌场,拿出了剩下的所有银子。

他只想痛痛快快的输一场。

可他离开的时候,手里的银子反而变成了五百两的银票。

他狂笑,上马,冲进了这个小镇唯一的妓馆。

他要了最好的饭菜,最烈的酒和四个最标致的花娘。

饭菜吃进嘴里,尝不到一点味道,一口酒灌下,就连舌根都在发苦。

他红着眼站起来,一口气剥光了四只白羊,用手指狠狠的挖着她们娇嫩湿润

的阴户。

他却硬不起来。

上个月还能把他小妾折腾到要死要活的那根老二,如今软的就像霜打的黄瓜

花娘为了银子使出了浑身解数,柔软的嘴唇不停地撩拨他周身痒处,有一个

的舌尖,甚至钻进了他的后面。

但他硬不起来。

那里就像抽掉了骨头的蛇,软软的垂着头,上面沾满了女人的口水,亮的刺

眼。

赶走了四个花娘,他拿起酒坛,将一坛烈酒缓缓倒在自己赤裸的身上,跟着

,他倒在地上,就那么睁着眼,盯着陈旧的房梁,一夜未眠。

离开妓馆的时候,他把五百两银票和马全部留在了那里。

他给自己剩下的,只有一把剑。

三尺六寸长,精钢打造的寻常长剑。

他当掉了身上的衣服,换了一身最粗糙的面料,找了一块磨石,将剑磨得锋

利无比。

就像每一个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一样。

他决定去龙江,沿河而下,如果到了东海之滨他还没死,那他就重新来过。

他可以不做白天雄,只要他还是他自己。

对着路边水坑里映出的那张憔悴容颜,他逼着自己挤出了一个微笑。

他叹了口气,站起,缓缓挺直已经弯曲了数日的嵴梁。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男人,背着一个长长的包袱,正很和

气的看着他。

即使并非女子,白天雄也不得不承认,那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带着澹澹笑

意的眼睛彷佛含着初春暖风,足以吹化少女柔软的心房。

他当然不会只看到了那人的眼睛,他还看到了那个长长的包袱。

他能感觉到,那是一件兵器。

他只希望,那莫要是一把剑。

「阁下可是白天雄?」

那男人彬彬有礼的开口,眼中的笑意依然温柔。

一霎间,白天雄竟然有了一种自己变成了十三四岁小姑娘的错觉,而且,衣

不蔽体。

他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跟着,才为了振作气势一样提气道:「不错,是我。

那男人笑了笑,用颇为诚恳的口气说:「抱歉。我是来杀你的。」

「江湖上从来都是你杀我我杀你,」

白天雄缓缓拔出长剑,冷冷道,「有什么好道歉的。」

那男人的眼神漾起了一丝怀念,「当年我杀孽太重,煞气入骨,一生挚爱也

为此所累。如今我重出江湖,再开血戒,总要对她在天之灵说声抱歉。」

「重出江湖?」

白天雄冷哼一声,道,「是如意楼派你来的吧?」

「算是吧。天道既已毁约,我们这些老骨头,自然也该从坟里爬出来,给还

在这世上挣扎的兄弟姐妹帮把手。」

那男人微笑道,「不过我只是顺路,恰好能在这边碰到你,就稍微等了一下

。以你的功夫,还不够格让我专门跑一趟。」

「好大的口气。」

白天雄盯着他背后的包袱,背上其实已有冷汗流下,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背上包袱里可是把剑?」

「不错。」

「莫非是把缠皮长柄,狼头护手的奇形长剑?」

「不错。」

「你……难道姓冷?」

那男人讥诮一笑,抬手取下包袱,揭开布皮,道:「你既已知道,又何必再

问。」

「呵……呵呵……哈哈哈哈,如意楼倒真瞧得起我白天雄!为了杀我,竟用

上了血狼冷星寒!」

白天雄狂笑后退,可声音凄厉,恍若鬼泣。

「我已说了,只是顺路。你若不走这条道,自然会有别人找你。」

冷星寒缓缓抬手,握住了狼颈一样的剑柄,锋刃划过吞口,好似獠牙厮磨,

「你还有什么遗言,不妨一讲。」

明知此时气势一弱,就更无胜机,白天雄却不由自道:「我对此前的所作

所为,绝不后悔。」

「如有人问,我会替你转达。」

冷星寒呛的一声拔剑在手,那寒光闪闪的剑锋薄如蝉翼,红芒半透,如遭血

沁,「出手吧。」

话音刚落,白天雄身躯一震,只觉无边杀气扑面而来,竟让他连吐息都为之

一滞。

死这个字,从未如此清晰地印在过他的脑海。

他后退半步,旋即硬撑着站住。

他知道,自己本就已没有退路。

长吸口气,他微微发颤的右手,终于勉强稳定下来。

可出手,就意味着死。

血狼冷星寒本就是当年狼魂中最有名的那个,生平大小数百战,手下几无活

口,得以全身而退的,不过仅有谢烟雨一人而已。

白天雄很清楚,自己的剑法在谢烟雨手下,绝走不出十招。

但他已别无选择。

随着一声困兽般的长啸,白天雄纵身前冲,掌中剑光交织成网,直扑冷星寒

头面。

他没有准备任何变招,也没有留下任何后手,全心全力,只此一击。

因为他知道,自己只有这一招的机会。

然后,他看到了冷星寒眼中一闪而过的赞许。

然后,他看到了漫天血一样的剑光。

他没有感到多少痛苦,只感到了一瞬间的凉意,接着,他就化作了数十块,

散落在冷星寒身后的地上。

地面,霎时被染红了一片。

同一时间,白家院落的地,也铺满了红色。

只不过,那是无数高高挑起的灯笼播撒下的喜庆。

山庄上下张灯结彩,等着迎接次日的三场婚事。

断霞峰外的事,他们已无暇关心。

毕竟,吉时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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