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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禧客栈今晚可能要有血案发生。」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宁檀若正伏在桌边审查湖林府衙近些年狱中死因不明的
女犯名单。
她抬起头,就看到了李嫦——那个之前一直跟着方群黎,个子小小的女人。
李嫦的样子实在称不上好,身上沾着泥水,还受了外伤,裙上的破口中露出
还在流血的一道伤口。
「可能是什么意思?」宁檀若用镇纸压好桌上的东西,扭身问道。
她的伤还没痊愈,几处关节只要一用力就会磨得生疼,但血案这两个字,已
经足以让她做好穿上公服的准备。
李嫦站在门口,并没有进来的打算,「可能的意思就是可能。也许会死很多
人,也许一个人都不会死。六扇门里,你们夫妇我还算看的上眼,才特地来提醒
一声。去不去,随你们的便。」
话音未落,那娇小身躯拧腰一纵,竟不再多说,飞也似的离去。
年铁儒抚摸着胳膊上新换好的绷带,沉声道:「要去么?」
宁檀若沉默片刻,道:「她敢只留下这么一句就走,分明是算准了咱们一定
会去。」
「可能有诈?」
「有没有诈,看看就知道了。」宁檀若返身走到床边,毫不犹豫的抓起了那
一身犹有血气的玄服。
就像以往的大多数夜晚一样,床上的被褥才不过刚刚铺好,他们夫妻两个,
却已人去屋空。
在湖林城中探查多日,宁檀若不是没察觉到千金楼附近的异样情况,在旁一
打探到鸿禧客栈中的东家竟然请去了千金楼松竹院的全部歌妓舞娘,就意识到这
情况绝对不同寻常。
招待致休官员,并非没有大排场的,但如此大的排场,却只请去松竹院那些
卖艺不卖身的花娘,就不免令人起疑。
再说千金楼占地远比鸿禧客栈要广,已经投下这么一笔巨资的东家,为何不
干脆在多花一些,直接将宴席摆在千金楼呢?
换做平时,宁檀若兴许还能猜测也许只是巧。
但如今湖林城正值多事之秋,这一些看似平常的疑点,就远比其他时候重要。
她和年铁儒躲在暗处静静地观察了一阵之后,更加确定客栈中一定出了岔子。
一处光酒楼的杂役就请来了几十个的盛宴,热热闹闹的开始了大半个时辰,
往来的人怎么会有进无出?
宁檀若略一斟酌,低声道:「走,咱们进去看看。」
年铁儒担心道:「你内伤未愈,不如……我先进去探探风头,你在外面如果
觉得不对,就赶紧……」
「赶紧如何?」宁檀若淡淡打断道,「赶紧像败家犬一样去求人帮忙救你么?」
她拉住年铁儒的手,用力握了一握,「我以前办案只有自己一个,如今也只
有你,去哪里,咱们都一起。」
「我是怕有危险……」
宁檀若苦涩一笑,道:「比丢了命还惨的事,咱们不是也过来了。还怕什么。」
年铁儒叹了口气,道:「好,咱们去。要不要换身衣服?」
宁檀若道:「不必,既然对方这么大张旗鼓掩人耳目,咱们以官差身份正大
光明进去就是。你我都有品级,去见告老还乡的京官,总比那几个商人理直气壮。」
没料想,他们刚一走到鸿禧客栈侧门外,暗处便突然闪出两个劲装男子,沉
声道:「这客栈里头不太对劲,奉劝二位还是别进去的好。」
宁檀若当即问道:「有什么不对劲?」
那人一怔,抱拳道:「草民也不知详情,但此间客栈自入夜起便有进无出,
还请二位大人三思。」
「那我们身为官差,更要进去查查。将有嫌疑的人缉拿收押,我们责无旁贷。」
宁檀若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答道。
那两人对望一眼,互相使个眼色,不约而同的向两边撤开,灰影一闪,便又
隐没在转角暗处。
「走。」宁檀若抬起手,紧了紧衣袖里的钢爪。
跟在她背后的年铁儒,也默默握紧了腰间的佩刀。
大堂之中,丝竹齐鸣,轻歌曼舞,倒真是一派奢华,宁檀若也不客气,将恭
敬迎来的小二随手一拨交给年铁儒盘问,自己直接站到厅柱影中,双眼缓缓扫过,
将列座诸人一个个仔细审视过去。
首座自然是哪位告老还乡的京官,一眼扫过,须发皆白依旧满面红光,笑容
亲切不显半分疏离,彬彬有礼并未自恃身份,光是看他左右,的确是宾尽欢之
景。
湖林太守公务在身不在郡城之中,陪的便成了郡丞、簿与巡城统领三人,
那三位宁檀若自然都亲眼见过,不会有什么嫌疑。
两侧的陪客一边是城中富户商贾,做东的银钱便全仰赖他们慷慨解囊,另一
边则是多少有些名气的文人雅士,觥筹交错,步韵唱酬。
歌妓井然有序,该唱曲的便坐在中央空地偏侧的小凳,斜对文士,背抵群商,
秋波斜指,荡往首座,余下落闲待空的,便各自陪着要紧人物,水眸盈盈,浅笑
脉脉。
舞姬分作三拨,交替上场,伴乐起舞。
宁檀若来来回回仔仔细细看了数遍,除了临窗一个歌妓略有些异样,似乎有
些心不在焉之外,看不出什么奇怪之处,先前进来便没出去的人,有活的都在忙
着,没活的也都随着好事的闲客围拢观望,倒也不像是被人扣留做了人质。
「问出些什么?」看年铁儒匆匆过来,宁檀若低声问道。
「没问出什么特别有用的。客栈里没多少其他客人,除了无形镖裘贯及门下
弟子没有到场,其余人都在此处看热闹。兴许江湖豪客对这种应酬场面没什么兴
致吧。」
宁檀若微一皱眉,问道:「这顿宴席没裘贯的份?」
年铁儒答道:「他倒是帮忙张罗了一下,还凑了些许银钱。不过身体不适,
据说只敬了杯酒就匆匆上楼歇息去了。」
宁檀若略一沉吟,道:「先不管他,看看蹊跷之处。」
她说着往正对大门那一列围观的人群走去,随手在一个半大杂役肩上点了一
点,问道:「你们来的,都准备看完才走么?是要帮着收拾?」
那杂役转身过来,看到宁檀若一身官服先是一愣,跟着一双眼睛不自觉便溜
向丰隆酥胸,喉头滚了一滚,才道:「收拾到不用,不过有钱拿,为啥不看完再
走。」
「有钱拿?」宁檀若微微皱眉,问道。
「据说这里的官老爷喜欢热闹,人越多越好,来前还算了命,有从客栈走的,
就要折他阳寿,所以专门告诉我们,在这儿看到二更天,散场了再走,一人能领
一两银子。」那杂役笑嘻嘻道,「这位大人难道俸禄不多,也来凑个热闹?」
「谁跟你交代的这事?」
被宁檀若双目冷冷一扫,那杂役连忙缩了一下脖子,道:「往门外走,自然
就有人跟你说了。」
宁檀若瞥了一眼年铁儒,两人互望点头,转身就往门外走去。
果不其然,离大门还有不到一丈,笑得颇为和气的一男一女便突然闪了出来,
满面恭敬交替道:「贵客,走不得。」
「首座老爷设宴添寿,进来一人,便能多上半年福泽。」
「而若要是走上一人,便要带走一年阳寿。」
「还请两位给首座老爷三分薄面,观宴至二更。」
「届时凡在此增光添彩者,皆有一两银钱,与一份薄礼,聊表心意。」
「叨扰两位大人赏光。」
宁檀若终日跑的都是江湖大案,眼光绝对不差,这几句话的功夫,已把二人
打量的仔仔细细。
两人年纪虽轻,皆不过二十出头,但目光莹润气息绵长,男女之间呼吸略有
交错,带着一种奇妙韵律,似乎是什么玄门正宗的内家心法。
不过对面便是最近伏下好手如云的千金楼,莫说年铁儒多半能拿下这二人,
就算力敌不过,宁檀若也心下不虚,当即便冷冷道:「我夫妻二人来此只为办案,
经查并无实据,这就要去办别的案子,一两银子,连着那份薄礼,你们自己收着
便是。」
守门男子也不着恼,侧目看了身边女子一眼,压低声音笑道:「不瞒二位大
人说,您硬要走,我们是不敢跟您二位动手的。只是……」
年铁儒不耐烦道:「只是什么?」
那女子咯咯笑道:「只是可怜这一间客栈上下诸人,都要因为两位大人的任
性妄为,转眼灰飞烟灭咯。」
「此话怎讲?」宁檀若心中一颤,大感不妙。
那男子微笑道:「实不相瞒,上次宁大人受伤,也有我们几分功劳。想必宁
大人您,最了解那霹雳震天雷的滋味。」
那女子默契接过话头,低声道:「此时此刻,楼上那一圈客房,床底箱内,
妆奁衣柜,都被塞满了霹雳震天雷。几处窗户都有哨探张望。」
「只要见到有人不经允许自客栈离开,便火镰一撞。」
「轰——大家一起去见阎王老儿便是。」
看面前二人眼中皆浮现一丝癫狂,与过往许多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亡命之徒大
同小异,宁檀若不觉踏后半步,颤声道:「你……你们这是……这是疯了么?这
么多霹雳震天雷,是从哪里来的?」
「二位大人待到二更散席,相安无事,自可慢慢去查。」那男子依旧微微笑
道。
年铁儒下意识的望了一眼堂顶四角,沉声道:「上面那些管火的,莫非也不
怕死么?无形镖门下,就真有这么多好汉?」
那女子清脆一笑,如出谷黄莺般道:「两位大人心思机敏,怎么到了这时反
倒迟钝许多。」
二人仍交替道:「裘老爷子韬光养晦,门下弟子大都是随意指点,连得了真
传的都没有一人,这种大事,如何信得过他们。」
「只不过裘老爷子门人有几分浮名的着实不多,将那两三人带上,其余的说
是弟子,不也没人知道?」
「他要带的尽是弟子,而非李大人求来的精兵悍将,有哪里来的这许多霹雳
震天雷?」
「上头那些戍卒兴许武功不好,头脑也不太清楚,但有一点比许多江湖人要
好的多。」
「那便是不怕死。指派到谁麾下,指东绝不往西,要他们点火,也绝不会害
怕被炸得粉碎而有半点犹豫。」
「不知二位大人,听清楚否?明白否?」
「话已至此,若还要走,我二人决不阻拦。」
「能与铁爪鸳鸯在黄泉路上作伴,又有这许多人相陪,想来不会寂寞。」
宁檀若生平办过无数案子,绑架胁迫并非少数,却没一桩如今日这般叫她束
手无策。
看对方样子,所言八成不虚,可轻轻松松便一下劫掠了如此多的人质在手,
她又如何敢信?
「我们若是不走,便绝对相安无事么?」宁檀若反复权衡,收回迈出一脚,
站定原处道。
「岂会有那种好事。」那男子淡淡道,「你们若是安静观宴直至二更,对面
的人也肯依我们说的办,那大家相安无事,都可只当今晚什么事也没有出过。」
那女子接道:「若是二位大人不肯乖乖等着,虽不出门,却要四处找些麻烦,
那出了什么事,我们也概不负责。」
年铁儒怒道:「那对面的人不肯依你们说的办呢?」
那男子微笑道:「绝不会,那位公子不像我们,不是这等冷酷无情的人。」
那女子也微笑道:「没错,兴许消息传得快些,二位都不必等到二更,就可
回去休息了。」
宁檀若再三衡量,还是缓缓推到了堂柱后的阴影之中,等到年铁儒也跟过来,
门口那对男女相视一笑,也退不见人。
「怎么办?当真在这里等到二更么?」年铁儒握紧双拳,沉声道,「还是再
想想办法?」
宁檀若沉吟道:「这阵仗说大极大,说小极小,要么百人灰飞烟灭,要么不
伤一人性命。我觉得,那位裘老爷子韬光养晦多年,一朝现身布局至此,不该会
真的甘心陪葬才对。」
「那你是说……」
宁檀若咬牙道:「裘贯不曾露面,说不定,早已遁逃,在外观望。精锐将领
的部下可以视死如归,他闯荡江湖多年,可未必会跟那班年轻人一样不惜命。」
年铁儒浓眉紧锁,道:「你的意思是上去看看?」
宁檀若微微颔首,道:「这客栈有足足七个出口,算上一楼窗户更是数不胜
数,既然上下有所呼应,那必定在下面会有不少看守的人,兴许就混在宾客之中。」
她在腹侧暗暗指了指上面,低声道:「既然人手分了两拨,上面又都是些兵
勇戍卒,咱们一间间摸进去,动作快些,未必不能成事。」
年铁儒面色铁青,道:「可万一惊扰了哪间屋里的,这一整座客栈的男女老
幼,都要完蛋。」
宁檀若冷哼一声,道:「你真信他们留这些人看到二更,便能相安无事的说
法?」
「难不成他们事成,还要杀人?」
宁檀若愤愤道:「你仔细想想,二更宴席散去之后,按寻常规矩,里面这些
有头有脸的必定先走,之后才是打赏。所有等在那里拿一两银子和小小礼物的,
便都是多少知情的人。按他们所说,此时多半不到二更就能解决,他们只要隐而
不报,应将咱们留在此处,到最后楼上设下机关,等无关人等尽数离去,随意找
个糊里糊涂的替死鬼带着银两礼物发放一阵,岂不是顺顺当当全部炸上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