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为凶煞堂弟子的分内之事,插手反倒会得罪她。」
「我不能看她丢了性命!」年铁儒一甩袖子就要上前。
南宫星忙把他拉住道:「别,你就是去帮那边,她也丢不了命。」
这边几句对话的功夫,拿雁翎刀的最先沉不住气,脸色铁青道:「于大哥!
你怕什么!她也就十来岁年纪,哪怕从娘胎就开始练武,又能练成什么样?
凶煞堂把头号刽子手的位子交给她,我看也是瞎了眼!我去送她给南宫星黄泉路
上做个伴!」
于达安抬手把他拉住,道:「冷静点,不要一个个上去送死,要上……大家
一起上!」
薛怜冷哼一声,丝毫不惧,反而迎着他们走了过去,扶在弯刀上那只白玉般
的小手,手背渐渐浮现出一道道淡青筋络,她走上两步,道:「千金楼里捣乱的
家伙,也是你们的同伙么?」
于达安摇了摇头,道:「不是,但我知道他们要何时动手。我只是没想到,
他们竟然如此不济,连半个时辰也没拖住你。」
南宫星关心则乱,忍不住问道:「师姐!千金楼那边如何了?」
薛怜微笑道:「你过后记得好好谢谢唐炫就是。可惜他不用兵器,否则我倒
真想和他切磋切磋。」
看薛怜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一样转头看着南宫星说话,拿雁翎刀的登时怒上心
头,挥刀冲出,喝道:「装模作样的小贱人!吃老子一刀!」
「不可!」于达安忙叫一声,长剑一挺跟上。
其余几人只得硬着头皮一起冲出,忙乱之间,丝毫不成阵势。
薛怜仿佛就是在等此刻,秀足一点,纤腰一拧,弯刀离身而出,当的一声打
横架住迎头劈来的雁翎刀,金铁交击之声,将几乎同时发出的轻轻一声呛掩盖的
无声无息。
刀光好似一闪而过,其余几把兵器纷纷杀到,薛怜一触即走,持刀后退,左
臂一挥,刀鞘挡开两枚飞来暗器。
那两枚铁蒺藜势头不减,叮的一声打在旁边墙上,火星飞溅。
和铁蒺藜一起掉在地上,还有那把雁翎刀。
就像是看见了全天下最难以置信的事,那蒙面人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胸前,
那颇为结实的劲装好似被一把无形的剪子飞快划开,就那么在他的眼前整整齐齐
的裂开。
接着,一样飞快裂开的,是他的皮、他的肉、他的血脉……
直到仰面倒下的时候,他的眼中依旧盈满了惊愕,只是下一刻,喷起落下的
血雨就淹没了他最后的眼神。
薛怜的刀已回鞘,她爱惜腰间的弯刀,简直好像少女爱惜自己的娇躯,多一
刻,也不愿呈在人前。
她不必等刀上的血掉落,那一招之后,她的刀上根本就没沾染半点血迹。
本欲抢攻的四人都停住了动作,四人之中,只有于达安隐约看清了那一刀的
轨迹,而就连他也知道,这一刀换做是他,也绝躲不过去。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相信了凶煞堂传出的那句话。
新的月狼,比她的师父更加可怕。
「于副堂,你现下交代出幕后使,还能将功补过。」南宫星看那四人斗
志几乎尽丧,忙开口劝道。
薛怜一刀立威,也跟着微笑道:「你们若肯交代,我也不愿刀下多添几条亡
魂。」
「楼里这么多高手,你有什么苦衷,难道大家还帮不上忙么?难道西三堂出
了什么连岳总管也无能为力的大事么?」南宫星看他们神情似乎略有动摇,忙又
喊道。
于达安满面冷汗涔涔而下,青锋剑的剑尖都微微颤动起来。
但下一刻,那两个持枪的却一个箭步杀出,长枪抖出一个枪花罩向薛怜头面,
短枪贴地滚去,颇为阴毒的斜撩薛怜裆下,口中叫道:「你真当还有别的路可走
么!」
这一声显然是喊给于达安听,于达安神情一凛,手中青锋剑猛然一稳,疾刺
而出,剑芒蛇信般再吐出来。
最为犹豫的那个刘姓汉子满身大汗已经浸透了衣裳,但听到那声叫喊,还是
跺了跺脚,挥刀杀上。
一寸长一寸强,长短双枪显然平素就多有实战配,比起方才的两对峨嵋刺
更加老练默契,长枪枪尖招招虚点,银花迸裂只在薛怜眼前闪动,既晃住她的视
线,又逼住她出刀空间,而短枪以地堂刀的路数矮身疾刺,两把兵器都比弯刀长
上不少,大占便宜。
薛怜连退数步,飞扬裙裾甚至被短枪撩破一道,她秀眉微蹙,眼见另两人从
两侧包夹而来,身子一缩突然向后倒窜出去。
两杆枪毫不犹豫抢上两步,想要把她封死在墙下。
不料薛怜双足在墙上一蹬,竟蹬着墙壁如履平地般硬是往上又踏了两步,拔
高尺余,跟着挺身一纵,乳燕投林,轻轻巧巧从使长枪的那人头上掠过。
带起的风吹过那人头顶的刹那,他听到了令他浑身血液都几乎凝固的一声呛。
他想甩起手中的长枪回马刺出,但颈间一凉,全身上下的肌肉,就同时失去
了所有的力量。
拿短枪的那人就地一滚,返身站起的同时,鼻子就已嗅到了身边同伴裤裆里
的恶臭。他心中一惊,目光情不自禁的往同伴身上动了一动。
这一动,就已是一个足够大的破绽。
于达安的剑只差了半分,月光般清冷的刀光就已抹过了那人的脖子。
刘姓汉子也用刀,他手中的鬼头刀本就是有一定功力的人才能娴熟运用的兵
器,厚背阔刃,刀口不必很锋利,就能轻而易举的砍下一颗人头。
他生平也的确砍过不少人的头,但他从没想过,原来,砍头的刀法,还可以
优美到如此程度。
这正是旭日初升的时候,但薛怜手中亮起的月光,已占据了他所有的视线。
死在这样的刀下,也没什么可遗憾的吧。他这么想着,然后,带着解脱的微
笑,软软的倒了下去。
于达安垂下剑尖,面如死灰,他对自己的剑法颇有信心,但这一刻,他却觉
得手里的剑是如此可笑。
可笑到让他想要大哭一场。
即使是和堂交手切磋的时候,他也没有如此刻这般绝望。
他看向薛怜,她已经收刀回鞘,静静的站在那儿,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
样。而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一个活人。
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凶煞堂的刽子手,他苦笑着想,幸好,这也会是最后一
次。
「南宫兄弟,是我……对不住你。」他后退两步,凄然一笑,抬起手中的剑,
割开了自己的脖子。
年铁儒面色苍白的看着薛怜的背影,他终于相信南宫星所说的并非玩笑,也
没有半分吹嘘。
薛怜转过身,快步走到两人面前,自顾自拉起南宫星的手,道:「你这计划
彻底乱了套,走吧。」
南宫星苦笑着点了点头。
年铁儒双目一瞪,朗声道:「薛姑娘!你……你杀人的事可以算是江湖恩怨,
我酌情上报之后多半不会有人理会。可南宫星的案子涉及的却是一十九口无辜百
姓,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把他带走。」
薛怜懒得啰嗦,扭头瞪了南宫星一眼。
南宫星忙道:「年大人!你看我一身是伤,还有毒在身,若不跟去治疗,不
久就是个死人,死人怎能去过堂对质?这口供你们岂不是白费功夫?」
他颇为诚恳道:「湖林城此时已经成了是非之地,年大人不如带着宁大人回
衙门里找个地方好好疗伤,我南宫星对天发誓,这里事情一了,我就来找你们夫
妻二人,一道赶去陆阳,给这凶案做个交代。」
年铁儒面带担忧之色看了一眼屋内,似乎是想起妻子正受伤昏厥,心中迅速
衡量一番,咬了咬牙,道:「好,我和内子等你十日,十日之后若你爽约,我们
便当你畏罪潜逃!」
南宫星抬手与他击了一掌,道:「请大人放心,草民绝不肯背着冤罪行走江
湖。事态紧急,就此别过。」
薛怜嫌他拖拉,抬手一扯抓住他后领,用力一拽,将他魁梧身躯直接拖在身
后快步走了出去。
到了外面,南宫星才拨开薛怜手掌转身并行,急切道:「千金楼那边到底怎
么了?兰儿他们兄妹有事么?」
薛怜微微摇头,道:「都没事,你那位兰姑娘真是沉得住气,一把火到了门
口,硬是不肯露面,要不是我与凝珠同时叫她出来,她只怕要死心眼的坐在火里
化成灰。你还真是给我找了个麻烦。」
她又微微一笑,道:「不过也亏了她,从头到尾有敌人的时候他们兄妹都没
露面,若敌人本来只是猜测,这会儿恐怕正在发懵吧。」
「没事就好。」南宫星吐了口气,脑中飞快的思量一圈,「薛师姐,我怀疑
……李卓李郡尉,应该和咱们楼里的叛徒有关。霹雳震天雷那种东西,可不是寻
常人能弄到的。而这拨人,好像和方群黎并非完全一路。」
薛怜淡淡道:「你舍生冒死来了这么一出苦肉计,结果就弄到这点消息么?」
南宫星只得苦笑道:「至少一来坐实了唐行简的身份,二来……也算是彻底
暴露了监兵堂的内患。虽和我预料的方向差了不少,但总算不是一无所获。」
「我懒得想这些费神的事,你还是去和你的唐姑娘商量吧。」薛怜皱了皱眉,
很干脆的推了出去。
「说起这个,唐昕唐青现在在哪儿?」
薛怜领着他钻进一个小巷,随口答道:「不知道。千金楼出了事,我急匆匆
回去支援,之后发觉对方是为了调虎离山,又匆匆赶来救你。哪里有空去看她们。」
「我总觉得方群黎已经在怀疑她们两个,我这么一走,我怕她们会有危险。」
南宫星颇为担心的轻声说道。
「不必担心,」薛怜头也不回道,「唐炫应该也猜出你这边可能有难,马不
停蹄赶去保护他那些堂妹去了。而且那边毕竟都是些明面上的正道高手,你还怕
他们把那两个丫头摆桌子上吃了不成。」
南宫星想了一想,以他目前的状况担心也是无用,只得转而问道:「白家来
人的消息,传到兰儿那边了么?」
薛怜微笑道:「还没,凝珠挡下了,说这消息先封上三天再议。那位兰姑娘
到真听话,什么也不问,我猜你可能有事,她脸都青了,硬是一句话都不问,只
催我赶紧过来。有她压着她哥哥,不过是换个屋子躲着,其他都应该无妨。」
南宫星略一沉吟,皱眉道:「这么看,我还不能回千金楼。」
「哦?你打算拖着这么一副破身子去干什么?」薛怜颇有怒色的回头瞪他一
眼,讥诮道。
南宫星道:「千金楼那边既然出了事,说明已经有人在怀疑,这次来的对手
里着实有些本事不错的,我就这样回去保不准会漏了行迹。再说,我要是不在,
兰儿有和我的约定在先,还能保持着如今的状况。我要是回去,万一瞒不住白家
人来找他们兄妹的消息,他们恐怕会不敢违抗家中命令,乖乖现身。」
他苦笑着抚摸肩头的伤口,道:「还有,我内功损耗太大,加上这些外伤,
少说也要休养一两天才能派上用场。千金楼人多嘴杂,不太方便。」
薛怜对阴阳隔心决颇为了解,脸上微微一红,道:「你内功损耗大了,不是
更得在千金楼养伤才行么?」
南宫星皱眉衡量一番,还是道:「算了,我已经在那帮人面前露了相,留在
外面还能帮忙引来几分注意。于达安这孤注一掷,我看监兵堂的叛徒就算没有根
除,也已经元气大伤,我没什么危险的情况下,不在千金楼反而更好。」
「那你准备在哪儿暂且安身?我再给你找一家青楼?」薛怜微蹙眉心,问道。
南宫星略一思,道:「你先把我安置到王判那里吧。之后你设法帮我把阿
昕悄悄带来,就可以回去接着看住千金楼了。这次计划已乱,许多事还要从新安
排才行。四大剑奴……恐怕也是个麻烦。」
薛怜斜瞄他一眼,调侃道:「只带唐昕一个过来就成?」
这次换作南宫星脸上微微一红,道:「成,阿昕……算是天赋异禀吧。」
薛怜还是处子,不懂得这上面有什么天赋,她也不好再问,只好依言而行,
先带着南宫星找小道往王判那里绕去。
「六扇门那两个狗腿子那里,还需要去处理一下么?」送到王判那边,薛怜
突然又问了一句,「单雷颐他们过去询问的话,会不会问出你什么破绽来?」
南宫星怕她赶去灭口,忙道:「不必,他们夫妻和江湖人谈不来的,谁去问
也是白费。再说……他们也不知道我什么事,若是真问出我的反常之处,推敲出
什么结论,那时阿昕已经不在那边,唐青有唐炫护着,也不知内情,不会出什么
乱子。」
他沉吟一番,又道:「而且他们这一路全部精神都放在暮剑阁的事上,我看
……不会太过在意我的死活。我一直想不通,照说他们已经没有夺下暮剑阁的机
会了,这么大张旗鼓……难道真要把暮剑阁这样一个根基颇厚的门派彻底消灭么?」
薛怜将弯刀在腰上正了一正,笑道:「我找来你的阿昕,你同她说吧。弯弯
绕绕的,我嫌头疼。换我来干,绝不这么麻烦,碍事的都杀掉,剩下的位子自然
就是我的。不服的,向我这把刀说话。」
南宫星苦笑道:「武林中人都如你这么办事,可早就血流成河了。不过他们
费尽心机谋算筹划,最后要做的事,其实也和你说的差不多。多绕弯子,无非是
为了隐藏自身掩饰身份罢了。」
他说到此处,突然面色微变,眉心紧锁坐回桌边,喃喃道:「掩饰身份……
掩饰身份……这一串事中,莫非不止只藏了一个白思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