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在这月牙山生活了整整十八年,前十六年和爷爷一起居住,爷爷去世后又独居了两年。爷爷说,十八岁前不能离开这一片山林,因为家传的蛊术必须靠这一带特定的新鲜植物进行修炼。植物叫妖妖草,这是当地人给与的称呼,爷爷叫它骨蛊草。骨蛊草异香,有毒,生人食之轻则神经麻痹,重者休克而死,可是从出生起爷爷便喂莫离食用。
月牙山之所以叫做月牙山,因为山腰内凹,好似月牙,莫离住的木屋就在这山坳中。山坳很大,除了木屋,还有一大片自留地,平时吃的粮食果蔬便是出自于此。少年回到木屋中,环视小屋却无从下手,自语道:从哪里开始收拾呢?
那封来信其实是一封律师函,关于遗产继承。向阳有个远方伯伯住在鼓川县,伯伯稍有家资,最近去世,莫离是唯一继承人,律师希望他能尽快过去办理相关手续。伯伯没有子嗣,或者说做蛊师这一行的人很难有子嗣。爷爷再三叮嘱,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下过于狠毒的蛊。人在做,天在看。伯伯已经够小心了,却还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被逼下狠手。后半生谨小慎微,仍旧无嗣短寿。
随信而来的还有两把钥匙,一把开鼓川县郊外的宅子,莫离小时候去过有印象,另一把属于伯伯在成都的房产。莫离的字都是爷爷教的,简体看得很困难,还是能读懂,遗产的交接要在鼓川县完成。信里有律师事务所的号码,应该是用伯伯家的电话联系他们吧。
莫离很矛盾。他留恋山中无忧无虑的生活,所以半年前满了十八岁却没有离开月牙山。同时,少年的心对外界充满了好奇和向往,胸口好似有一团火在烧。他安慰自己说,就是出去看看,办好遗产交接我就回来,并不是不要这边的家了。
取出爷爷用过的长布兜,装进吃食、身份证明、封了蛊虫的竹罐子,莫离规规矩矩地点起三炷香,在爷爷牌位前跪下。咚、咚、咚,重重的三叩首后,少年起身,拿起牌位前一颗碧绿的玉石,戴在胸前。这是爷爷留给他的信物,带着它就像爷爷还在身边,少年默念:爷爷,离儿要走咯!
莫离从未独自出过远门,他不知道如果先去月牙村麻烦相熟的村民送他会快上许多。只是学着多年前爷爷带他赶集时那样,老老实实懵懵懂懂地步行。天色暗,夜渐深,少年体力再好双腿也觉得乏了。
高……压……电?朦胧月光下,莫离艰难地读出身前电线杆间变压器上的三个字。莫离对于电的记忆寥寥,小时候一起玩耍的村民小孩会拿坏掉的打火机电着玩,酥酥麻麻感觉不错。莫离有些怀恋,忍不住伸手往一处闪烁电光的地方摸去。刹那间,电压器上无数蓝紫电芒如灵蛇般涌来。莫离本能地感到恐惧,然而电光火石间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胸口一热,爷爷的玉竟凌空飞起,噼里啪啦电到发麻的刺痛感从胸口蔓延到大脑。吃痛缩手,胸前电光褪去,却有一束蓝光从玉中投向前方,虚空中出现了一个蓝莹莹的光圈。
爷爷!莫离大喊,爷爷,是你吗?爷爷的玉投出光圈,而光圈中传出模模糊糊的人声,莫离脑中的第一个念头amp;amp;mdash;amp;amp;mdash;是爷爷在呼唤我。面前门一样的东西,莫非是通往黄泉?可是,即便是黄泉路,爷爷这么找我,一定有非要我去不可的理由,我怎么可能不去?想也不想,莫离纵身跳入光圈。
一阵恼人的晕眩感过后,莫离甩头,睁眼,看到的却是漫天大雨,还有大雨中短兵交接的战场。刀剑相互撞击,战马倒地嘶鸣,箭簇犹如大山中的鸟群,一阵阵一股股地从空中升起落下。人,在这种环境下只是一种脆弱的血肉生物。伴随着箭簇入体,刀锋交错,鲜血和尸体不断地砸落在地。
搞错没有,地狱里打仗?穿着古代的衣服,是古代的鬼?莫离愣了几秒后,马上反应过来,在搞清楚状况前,他必须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好在现在身处战场边缘,不远处就是一片小树林,先去那里避避风头,然后再找爷爷!
少年深一脚浅一脚跑近林子,耳廓弓弦声响,回避,一根箭簇贴面而过。混账!这是要我的命吗?常年在山林生活,野猪之类杀过不少,一股凶戾之气涌上心头,莫离嘴角泛起冷笑,杀人,倒是头一次呢!想罢,他侧身一跃,伏地捡起一具尸体上的短剑。轻轻一拎,大概知道分量,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持弓大叫的那名士兵。砰!脚底泥水飞迸,少年飞窜而出,迎面而来的却是第二箭。飞鸟凌空我尚且能单手擒之,光明正大以箭杀我,开什么玩笑!
左手闪电般一把握住箭簇,人须臾间已然近身那士兵,短剑挥砍。莫离挡下第二箭时,士兵就知道距离不够第三箭了,早已抽出长刀,正好挡住少年的攻势。他却忘了,莫离同时出手的还有左手!箭簇,透脑而过,尸体死绝,躺倒。对不住,莫离黯然垂首,杀你,非我所愿。
狗鞑子!一声娇喝吸引了少年的目光,莫离迎声望去,雨中有一人手执一刀,她的身边尸横遍野,最后一具尸体正缓缓倒下。那些尸体的共同点,就是毛皮衣和辫子头。莫离很快明白是什么状况,这女人把他当成是这帮人的同伙了,赶紧开口解释:误会,我不是什么鞑子,要不是他攻击我,我不会……
剃发无须,还敢说自己不是鞑子?女人慢慢朝着莫离走近,等少年看清她的容颜,心中一跳,这世间居然会有如此美艳的女人!眼睛明媚闪亮,皮肤水嫩顺滑,生气时皓齿紧咬的感觉更是可爱。雨水打湿了她的衣物,白衣紧贴隆起的胸脯起伏,丰满的双峰随着走动上下跳动,纤纤细腰水蛇般摇曳,挺翘的肥臀仿佛一只熟透的水蜜桃,在这雨中极尽成熟妖艳之媚态。
女人注意到了什么,怒极而笑:蛮夷登徒子,本帮主这就送你上路!语毕,她骤然加速,瞬间靠近莫离身前,未用刀先出掌,一掌拍在他的小腹。莫离感到腹部仿佛被一柄大锤击中,眼前光景飞退,落地,后背与小腹剧痛,一股腥甜从喉间上涌,少年努力克制。嗒嗒嗒,女人的靴子踩踏泥浆,满满靠近。远处忽然响起了号角声,她远望:收兵了?看来不能玩了,得快点送这禽兽上路……
其实,飞出去的一瞬间莫离就知道,纵使他天资骄人,现在的他远远不是这女人的对手。这种实力不仅仅是时间的积累,更是由某种先辈经验的传授所致。不过,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你有自己的前辈,我就没有自己的底牌吗?那女人远望的一刹那,少年摸向背后腰带上的一根红色竹筒,取出,撕下封泥,另一只手洒出骨蛊草粉末,一道红色残影如闪电般射出,在那女人惊觉不妙时,钻入她的脖间皮肤,消失不见。女人瘫倒。
极度紧张加上小腹的伤,莫离仰面躺倒,嘿嘿笑了两声后,手上一痛,低头看去,握竹筒的手上一只蛊虫整好钻入。天,怎么会是这筒蛊?带出爷爷炼制的三个红色竹筒,以防万一之用,另外两个能直接致人身残爷爷不主张杀人,这个却是唯一一个对使用者产生影响的……好吧,爷爷死去多时,莫离功课荒废,已经记不清这个蛊的具体功效了。
站起,莫离摇摇摆摆地朝那女人走去。总之,先解释清楚,然后想办法替她除去蛊毒,原谅我之后应该不会遭天谴什么的吧。才想完,天空一阵轰响,抬头,一道蓝紫雷霆瞄着他轰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