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啊,”老姨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我的身后,她红肿着眼睛,拽了拽我的
手:“走,进屋去,别看这个,”
“妈妈,”炕上的小吴瑞向老姨伸出布娃娃般的小手:“妈妈,妈妈,妈
妈,吃咂,吃咂!”
“哎,”老姨用手巾抹了抹泪眼:“来了,瑞啊,妈妈来了!”
老姨抱起吴瑞,撩起了上衣,我再次有幸观赏到老姨那对并不丰满的乳房,
以及如豆的乳头,老姨亲切地对我说道:“小力啊,饭已经做好了,等老姨奶完
小瑞,就给你盛饭吃!”
“老姨,不忙,我不饿,”
我翻上土炕,坐到老姨身旁,老姨冲我笑笑:“大外甥,这么远来到奶奶
家,不想妈妈么?”
“有点想!”
“想妈妈什么哟!”
“什么都想,特别想妈妈的咂!”
“嘿嘿,”老姨轻柔地拧了拧我的脸蛋:“真没出息,这么大了,还想妈妈
的咂啊!”
奶完吴瑞,老姨陪我草草吃了一口饭,天色渐渐地黑沉下来,而外屋的赌战
却没有终局的意思,老姨无奈地叹了口气,冲着外屋喊道:“小死涛,天黑了,
快点过来睡觉啊!”
“不,不,”小吴涛答道:“妈妈,我不困,我不困,我不睡觉!”
“唉,”老姨咒骂道:“老猫炕上睡,一辈留一辈,有什么爹,就有什么儿
子,这不,屁大点的小岁数,就迷上麻将了,将来,也得是一个大耍匠!来,大
外甥,不管他们啦,咱们先睡吧!”老姨一边搂着小吴瑞,一边抱着我的肩膀:
“大外甥,在奶奶家,没有咂摸了吧?”
“有,”
“嘿嘿,摸谁的咂啊,奶奶的?”
“不,二姑的!”
“嘻嘻,”老姨笑嘻嘻地拽出她的酥乳:“二姑的咂有老姨的咂大么?”
“哼,”我小嘴巴一呶,心中暗想:就你这干干巴巴的小咂咂,还敢跟我二
姑的肥咂咂叫板,比试:“老姨,二姑的咂咂可你的大多喽,鼓多喽!”
咣当,哗啦,噼哩叭啦——,……
我与老姨正谈论着咂咂,猛然间,外屋传来一片可怕的巨响,继尔,又传来
阵阵吼声:“别动,都别动!”
“完,”老姨呼地坐起身来,慌忙撂下衣襟:“完啦,又犯赌了!”
我倚在墙壁上的灯孔处,向外屋望去,只见六七个破门而入的壮年男子,面
色荫冷地将包括老姨父在内的赌徒们围拢住,其中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掏出一张
卡片:“我们是县局的,都老老实实地站起来。”
哗啦,众赌徒垂头丧气地站起身来,便衣警察继续命令道:“把钱都掏出
来,放到桌子上,然后,倒背着手,站到墙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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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当便衣警察将众赌徒推搡到屋外后,老姨哭哭咧咧地跳到炕下,锁
死了房门:“完了,完了,这下子,轻则拘留半个月,弄不好,还得扣工分呐!
呜——,呜——,小力啊,老姨这是什么命啊,咋摊上这么一个不争气的汉子
啊!”
“老姨,”我紧紧地抱着痛哭流泣的老姨:“他总是这么耍钱,你非得跟他
过啊!”
“嗨,”老姨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诉道:“小力,你以为我愿意跟他过啊,
没办法,他这是个瘌皮狗,我不跟他过,抱着孩子住到你姥姥家,他,就天天守
在你姥姥家的门口,看哪个汉子敢来打我的主意,大外甥啊,你说,他像个门神
似地往院门那一站,哪个媒人敢来说亲,哪个汉子敢来相亲啊。
末了,你老姨父又死皮癞脸地给我下跪,磕头,指天发誓地保证:以后,再
也不耍了,那个可怜样,真是让你没着没捞的,可是,一把你哄回家,他,老毛
病就又犯了!
呜——,呜——,呜——,话又说回来了,老姨什么能耐也没有,又扯着两
个孩子,哪个好汉子愿意要我这个累赘啊,我真是活够了,老姨这辈子,算是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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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呜——,呜——,呜——,……”
“老姨,”看到老姨越哭越伤心,我不知如何是好,两只小手轻轻地抚摸着
老姨哆嗦不止的身子。
老姨突然像个小孩子似地扑通着枯细的白腿,我试图将其按住,哪曾想,老
姨的动作过于猛烈,我的手掌无意之间,咕咚一下,顶到老姨软乎乎的胯间,非
常意外地触碰到那堆令我痴迷的小肉团,我故意狠狠地顶撞几下,然后,将粘着
微热和淡湿的手掌偷偷地放到鼻孔下,深深地吸了口气:哇,老姨的小便还是那
么骚,那么咸,我对老姨小便处那堆骚咸的小肉团,更加向往起来。
……
(十三)
自从来到了奶奶家,并且意外地发现村口的池塘后,我便由衷地喜欢起这个
地方,我总是寻找任何机会,想尽一切办法地躲开奶奶和老姑的监视,偷偷地溜
到村口的池塘里,自由自在地嬉戏、玩耍。
我在池塘里抓鱼、摸蚌、揪泥鳅,我在池塘边的树林里捉蜻蜓、捕蝴蝶、逮
青蛙。心灵手巧的老叔,用高粱杆给我扎制成一只只造型精美的小笼子,同时,
又在农具厂,为我焊制成铁条框的玻璃箱,我的战利品越来越多,很快便塞满了
小笼子、装满了玻璃箱。望着小笼子里五彩缤纷的各类小昆虫,望着玻璃箱里惨
遭囚禁的水生物,我骄傲得不能自己,我的贪心与日俱增,更加疯狂地大肆捕捞
和抓获。
我的手掌、脚掌,屡屡被扎伤,左腿处被吸血虫叮咬的伤口尚未彻底愈合,
右肩部又被叫不出名字来的小害虫撕咬开一道长长的伤口。
“小力子,小力子,小力子,……”
我正蹲在池塘里拼命地拽扯着一条黑泥鳅,奶奶焦急万分地寻到水塘边:
“小力子,小力子,小力子,……”奶奶没好气地将我拽出池塘:“小力子,你
咋这么不听话,淹死可怎么办,我可怎么向你爸爸和妈妈交待哟!”
我在奶奶絮絮叨叨的琐碎声中,手里握着扑扑楞楞的黑泥鳅,怏怏地走回家
去。我啪地将黑泥鳅扔到玻璃箱里,坐到炕边,百无聊赖地啃起手指头。
“哎,”二姑、老姑,还有几个小女伴,正围坐在炕头,比赛般地缝制着小
布垫:“二姐缝得可真快啊!”老姑无比羡慕望着飞针走线的二姑:“我一个还
没缝完,二姐已经缝好四个了,唉,……”
在窗台下,摆着一叠整整齐齐的、呈正方形的小布垫。缝小布垫,是当地的
大姑娘、小媳妇们攒私房钱非常快捷的创收渠道,每到农闲的时候,她们用极低
的价钱,收购来成堆的碎布头,然后,盘腿端坐在土炕上,除了吃饭、睡觉,便
不停地缝啊、补啊、连啊,积攒到一定的份量,便结帮成伴地裹着自己的劳动果
实,搭上小镇南端的通勤小火车,送到钢铁厂去,赚取点微薄的利润。
三叔对我说,钢铁厂收购这些小布垫,用来擦拭车床。我伸出手去,抓起一
块小布垫,精心地擦拭着心爱的玻璃箱。
“哎哟,”老姑心痛地抢过我手中的小布垫:“大侄子,老姑好不容易才缝
好一个,你却用来撺鱼缸,这太浪费了,这可是花钱买来的碎布哟!”
“我要,”我气鼓鼓地坐到老姑和二姑中间,一会抓抓碎布头,一会碰碰线
团,二姑柔声劝道:“大侄子,别捣乱,姑姑缝小垫挣钱,给你买好吃的!听
话,自己玩去,”
“小力子,”正在炕梢糊碎布头的奶奶喊道:“别给姑姑捣乱,让姑姑好好
地干活,来,到奶奶这来,听话,大孙子!”
我又爬到奶奶身旁,闲极无聊,便用手指头抠捅着浆糊盆,奶奶慌忙移走了
浆糊盆:“唉,这孩子,怎么一会也闲不住啊!”
“奶奶,”我不解地问道:“你弄这玩意,干啥啊?”
“打咯吧啊,晒干后,卖给鞋厂,挣钱啊,好给我大孙子买吃的啊,大孙
子,别淘气,来,听奶奶给你讲故事!你愿意听吗?”
“行啊,奶奶,你讲吧!”
“从前啊!有个妈妈,她有三个孩子,老大叫门闩,老二叫了吊,老三,也
就是妈妈的老儿子,叫条帚疙瘩。有一天,……”
“不,不,奶奶,这个我听过啦!”
“是么,你听过啦?哦,看奶奶这记性,好,奶奶今天再给你讲个新的。”
奶奶抹了一把浆糊:“从前啊,有个姑娘,到池塘边洗衣服,突然来了一只猴子
精,抓起姑娘就跑,姑娘被吓得又哭又喊,也不知道猴子精会把她带到哪里
去。……”
“奶奶,”我呆呆地问道:“她是在哪个池塘里洗的衣服啊,是我抓鱼的那
个池塘吗?”
“对,就是那个池塘,我看你以后还听不听奶奶的话,总是偷着下去抓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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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再不听话,还是下河洗澡,猴子精就会把你抓走的。”奶奶言归正题,继
续讲道:
“……,姑娘的妈妈在家里已经做好了晚饭,就等着洗衣服的姑娘回来吃饭
啦,可是,她左等也不见姑娘回来,右等还是不见姑娘回来。第二天,姑娘还是
没有回来,妈妈吓坏啦,她慌慌张张地跑到池塘边,只见水边放着姑娘没有洗完
的衣服和洗衣盆,自己的姑娘却不见啦。妈妈大哭起来: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啊,我的孩子哪去啦!
一只喜鹊飞过来落在河边的树梢上,对妈妈说:你别哭,要想找到你的女
儿,就跟我来吧!
妈妈擦干眼泪,跟着喜鹊向前走去,走啊,走啊,走啊,也不知走出多远,
可把妈妈累坏啦。前面出现一个山洞。喜鹊对妈妈说:你的女儿就在这个山洞
里,你赶快进去找她吧,说完,喜鹊便独自飞走啦。
妈妈胆战心惊地钻进黑乎乎的山洞,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摸着路,拐过一个
弯,后山洞突然大亮,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妈妈一直走到洞底,终于看见自己
的姑娘,她已经给猴子精做了媳妇,并且生下一个小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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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拉着女儿的手说:走,咱们回家。
姑娘胆怯地说:妈,不行啊,你快点藏起来吧,一会猴子精回来,看到你,
会吃掉你的。
说话间,猴子精已经进了山洞,女儿急忙把母亲藏进衣箱里。
猴子精进了洞底,鼻子不停地闻这闻那:有人味,有人味,一定是有人来
过。最后,在衣箱里,猴子精把姑娘的妈妈给抓了出来:你是谁?为什么到我这
里来?我今天要吃了你。
姑娘慌忙说道:你不能吃她,她是我妈妈啊。
猴子精一听,大笑起来:哎呀,原来是丈母娘来啦,失敬,失敬,你不用
怕,我吃谁也不能吃自己的丈母娘啊,你们娘俩等着,我弄点菜来招待远道而来
的丈母娘。说完,猴子精一转身便没了影子。
妈妈还要领着女儿逃跑,女儿说:不行啊,妈妈,猴子精又精又灵,咱们哪
里跑得过他啊,早晚还得让他抓回来。娘俩正合计着如何逃跑,猴子精已经拎着
满满一大筐菜再次回到洞底。
三个人开始吃饭,席间,妈妈关切地问猴子精道:我的女婿啊,你的眼睛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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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这红啊,这可是病啊,你怎么不找大夫看看呢?嗨,猴子精一边啃着猪肘子一
边说道:丈母娘啊,我这红眼病可是多年的老毛病啦,没少找大夫给看,就是怎
么也看不好哇,没办法啊,由它去吧。
妈妈说:我家有一个祖传秘方可以治好你的红眼病。
猴子精一听,高兴起来:丈母娘,那就请你给我看看吧。
妈妈说:吃完饭,你出去买两斤面粉,一令糊墙纸,我一定给你治好眼病。
猴子精高兴得扔下没吃完的猪肘子便跑出山洞买面粉和糊墙纸去啦。
妈妈把猴子精买回来的面粉熬成浆糊,然后领着猴子精来到山洞口,让猴子
精面向太阳,妈妈把一张又一张糊墙纸粘到猴子精的眼睛上,粘完后告诉他:糊
墙纸没晒干以前你千万不能动,否则便失去药力,无法治好你的眼病。
猴子精老老实实地站地山洞口任凭火辣辣的太阳晒着眼睛。妈妈拉着女儿,
扔下那个小猴子悄悄地溜出洞口向自己的家跑去。猴子精被晒得难受:丈母娘,
晒干啦,丈母娘,已经晒干啦。哪里还有什么丈母娘啊,只有他的猴崽子在洞里
哭着喊着要妈妈。猴子精再也等不下去啦,三下两下将糊在眼睛上的墙纸撕下
去,进洞底一看,知道中了丈母娘的计,他背起猴崽子拼命追赶着她们娘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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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上没有!”我问道。
“没有,但是,猴子精找到了姑娘的家,姑娘把房门紧紧地锁上,不让他进
屋,猴子精便天天背着猴崽子来,一来便坐在灶台上花言巧语地劝说姑娘出来回
家跟它过日子。
姑娘的妈妈可气急啦,这样下去哪天是个头哇。她心生一计,第二天一大
早,她和女儿准备好充足的柴禾,在猴子精来到之前,将灶台烧得滚烫。猴子精
哪里知道哇,背着猴崽子哼哼叽叽地又来啦,一进门,爷俩一屁股坐到灶台上,
哎哟,两只猴子顿时被烫得大跳起来,撒开两腿便往外跑,以后再也不敢来姑娘
家胡搅蛮缠啦。从此以后,猴子的屁股便成为红色的啦!”
“哈哈哈,真好玩,真好玩,再讲一个,再讲一个!”
“哎呀,大孙子,晌午了,奶奶该做饭喽,一会,再给你讲!”
“唉,没意思!”我失望地爬到一边,翻弄着早已翻飞了边的小人书:
“哈,奶奶,这个日本鬼子抠地雷,结果,抠来抠去,没有抠到地雷,却抠了一
手臭屎,哈,真好玩,真好玩!”
“嘿嘿,”蹲地灶台前的奶奶不自觉地骂道:“活该,活该,日本鬼子,最
(。。)
他妈的坏!”
“奶奶,”我放下破旧的,没头没尾的小人书:“奶奶,日本鬼子,真的很
坏么?”
“哼,再也没有比日本人更坏的啦,坏得简直上面流脓,下面淌水啊,”一
提及日本鬼子,奶奶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莫名的怒火,她恶狠狠地挥动着手中的
烧火棍:“这些个生疔玩意,他们要是现在还来,我老太太就是拿烧火棍也得跟
他们拼。大孙子,你不知道哇,日人若是再有两年不走,中国人全都得让他们给
折腾死。那年,你三叔有病,我背着他去城里看病,我不认识字,不知怎么搞
的,稀里糊涂地走进了洋街。”
“洋街,奶奶,什么是洋街啊?”
“哦,就是日本人住的街,不许咱们中国人进去。奶奶不认识字啊,不知道
哇,就走了进去。这下子,街边那些穿得漂漂亮亮的日本老娘们,手里拿着扫
帚,撵着我打,我那时正年青啊,跑得快,少挨了几扫帚。
日本人最可恶,他们种大烟,自己却不抽,专给中国人抽,中国人也没真出
息,有钱就抽大烟,钱都给人家送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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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咱们柳壕这啊,有个大地主叫柳八,全堡子的好地、肥地,差不多全
都是他柳八家的,抽上大烟后,越抽越上瘾,抽来抽去,地全抽光了,后来日本
人让他白抽,能抽多少就给他多少,什么时候抽死啦,就得把尸首送给他们日本
人,听说,抽大烟的人,死了以后,骨头能做药材。”
“奶奶,你抽没抽过大烟啊?好不好抽?”
“抽过,有一年我不知得了什么病,怎么看也不好,眼瞅着就要死了,你爷
爷给我买了几个大烟炮让我抽抽试试。我把这些大烟炮都抽了,真是见鬼,病好
了。大烟确实厉害,抽完大烟走起路来脚下像生了风,不知道哪来的那股劲。”
“后来抽不抽了?”
“我的天那,孩子啊,谁能抽得起啊,有多少钱都得抽光,一个烟炮就值一
石高粱,抽大烟还得吃好的,吃粗粮拉不下屎,谁能供得起。我给日本人割过大
烟花,出来时全得脱光了检查,怕偷他们的大烟。”
“奶奶,日本怎么跑啦?他咋不在中国待了呢?”
“让人打跑的?”
“让谁打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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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有,全都打他们,他们不是物呀,该打。那个时候天上有好多飞机,
成天嗡嗡直叫往城里扔炸弹,一到晚上你就看吧,数不过来的飞机在天上打架。
吓得你大姑直哭,我们成天不敢睡觉,怕飞机掉下来把我们砸死。
日本人在马路上点臭油漆,冒出股股黑烟把工厂矿山什么的盖住,好让天上
的飞机看不清地面。日本人的飞机打不过人家美国人的飞机,美国人的飞机可大
去啦。
有一回,日本人用自己的小飞机把美国人的大飞机撞下来一个,那飞机屁股
后边冒着黑烟,就从咱家屋顶上飞了过去,连树梢都刮着了,飞机面里的飞行员
看得清清楚楚的,就像开汽车一样,手里也握着像方向盘似的东西来回扭动。”
奶奶一边讲述着,一边非常可笑地学着飞行员驾驶飞机的样子:
“美国人可真不错呀,他们没有让飞机掉到堡子里,那架飞机要是掉到咱这
堡子里,那可没好哇,不知道得死多少人,烧掉多少房子。后来,它掉在大地
里,就听轰隆一声,震得房子忽悠忽悠的。大伙都跑去看,我和你爸爸也去凑热
闹,你爸爸还拣回来不少子母壳,有筷子那么长,都是铜的。飞机里面还有一个
烧死的人,胳膊腿都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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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说着,奶奶竟然学起那个烧死的飞行员那可怜样子:
“没过多长时间,日本人开着车来了,他们把飞机四周围了起来,再也不让
人靠近,也不许大伙拣子母壳。过了几天,他们把飞机拉到城里到处展览,说是
大日本空军打下了美国最好、最大的飞机,好像是什么,什么b29,哼,那才
不是他们打下来的呢,是撞下来的,咱们堡子里上岁数的人都知道这件事。”
“开飞机的人呢?”
“他们跳伞了,天上有好几个人身上拉着一个像气球似的东西一点一点的往
下落。日本人把他们全抓住了,一个也没跑了,他们能往哪跑哇。那些美国人可
比咱中国人强多了,日本人问什么也不说,最后,都绝食饿死了。”
“谁都比中国人强呀?”我对奶奶的话表示怀疑。
“是,都比中国人强,中国人懒,只要你在地里走一趟,同样种的都是水
稻,一眼就能看出来哪块是中国人种的,哪块是日本人种的,哪块是朝鲜人种
的,中国人栽的水稻,肯定没有人家日本人和朝鲜人伺弄的精心、细致。哎哟,
好喽,好喽,饭好喽,菊子,快放桌子,吃饭,……”
……
(十四)
“奶奶,”坐到饭桌上,我继续问奶奶道:“那,日本人是让美国人给打跑
的啦?”
“不,不止是美国人,还有老毛子呢。那年头哇,可热闹透啦,整天跟唱大
戏似的。老毛子长得又高又大,大长腿走起路来飞快、飞快的,从你身边一过,
呼呼地带着一股风,他们开着装甲车从咱家的门前经过,轰轰隆隆的,差点没把
咱家的房子给震塌啦,豁豁,奶奶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次见过那玩意呢,
像个怪物,好吓人啊。
不少老毛子看见中国人,还跟你握手呢,很多人是黄头发、蓝眼睛,傻乎乎
的,不像日本人那么鬼,买你的东西,你要多少钱他就给你多少钱,不会讲价。
那天,我正好在奉天城做小买卖,老毛子就打进来啦,满城都是他们的人,
日本人不知道跑哪去了,商店、饭店都关上门,全都乱套了,火车也不通了。我
们整整在车站等了两天,总算有一列火车要开动了,人们拼命地往车里挤啊,谁
不想快点回家啊,不知道这时候家里是个什么样子,火车挤得车门都关不上,当
奶奶挤到车厢前时,再也挤不进去了。下趟火车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发呢,性急的
人爬上了车顶,我也跟着他们爬了上去,豁出去啦,摔死拉倒呗。我爬在车顶上
回到了家里。”
“日本人后来都跑哪去了?”
“死的死,逃的逃,还有不少人往大辽河里跳,自杀。很多人去看热闹,问
他们:‘你们死啥呀?回家得了呗?’他们说:‘回家也好不了,也得饿死’,
有的人家不能生养,就拣他们的孩子。那个时候更是不好过,到处乱轰轰的,有
时做点买卖,刚把货摆上,就有人喊起来:‘老毛子来啦’,大伙炸了营似的到
处乱跑。有人就趁这空当抢东西,偷东西,其实老毛子根本没来,有人故意这么
叫唤,人们管这叫‘诈市’。日本人跑了,城市里的工厂都停了产,工人没有饭
吃,把高炉里面的砖掏出来挑出几十里路,到咱这来换吃的。晚上就住在咱家西
头的破庙里。”
“西头,西头不是生产大队吗?”
“现在是生产大队,早头就是个破庙,住的都是要饭的,大伙都叫它花子
房,那年正好赶上腊月,天嘎巴嘎巴的冷,破庙里一点也不挡风啊,哪天清早都
得抬出去一个两个冻死的、饿死的人。我一看这也太惨了,就拿了一床破棉被进
了破庙。我进去一看,墙角那有一个小女孩,缩在那里冻得手指头都回不过弯
啦,我就把这床被给她盖上了。”
“那她冻没冻死呀?”我关切地问道。
“没有,第二天,她的妈妈来还被子,我说不要了,给你们用吧。”
“她们什么时候走的?”
“你爷看她们娘俩太可怜了,就让他们住到了咱家,那个老娘们还想把她的
姑娘嫁给你爸呢!”
“那,我爸怎么没娶她呢?”
“你爸没看上人家,说她不认字,那个丫头不太懂事,你爷爷也没太相
中。”
“后来呢?”
“开春了,她们回城里去了,以后就不知道哪去了。”奶奶咽下一口玉米
饼,继续讲述道:“早头哇,路边饿死的人有的是啊!”
“那又怎么样,饿死了,烂在路边也没人管!”爷爷插言道:“唉,那个年
月啊,老百姓都寻思着,这日本鬼子也跑光了,该舒舒坦坦地过日子喽,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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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曾想,国军和八路又干了起来,唉,真是兵荒马乱啊!”
“爷爷,”我转过脸去,问爷爷道:“国军和八路,他们谁好哇?”
“嗨,”爷爷干赅了两声:“都是中国人,还能有啥说的,反正都比日本人
好。八路穷,穿得破衣罗索的,衣服什么色的都有,还没土匪穿得齐整呢。有的
小兵,连子弹都没有,别看他们身上背的子弹带鼓鼓囊囊的,其实里面塞的全是
高粮杆子,假装有很多子弹的样子。国军不像八路那么寒酸,国军有钱,当兵的
都穿得齐齐整整的、漂漂亮亮的,每人都有一个小马夹,他们很多人都挎着冲锋
枪,一搂就是一梭子,八路的枪打一下,还得撸一下栓。”
“听人说,”奶奶嘀咕道:“国军是从什么缅甸调过来的,叫新六军,是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