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姑,”听到奶奶一声接一声地叹息着,望着二姑义无返顾的神色,望着
爷爷无奈的愁苦之色,我不解地瞅了瞅身旁的老姑:“老姑,怎么了,二姑怎么
了?”
“二姐,要出门喽!”老姑则不以为然地顺嘴答道。
“啊——,”听到老姑的话,我的脑袋尤如意外地挨了一记重重的闷棍,嗡
——,嗡——,嗡——地乱叫起来:怎么,二姑要嫁人,二姑要结婚,如果真是
这样的话,那么,二姑不是也得要像妈妈那样,被讨厌的、极其陌生的男人,无
情地压在身下,然后,……
“二姑!”我不敢再继续想像下去,这对我太残酷了,我无法接受这一现
(。。)
实,我呼呼呼地爬到二姑的身旁,啪地按住她手中的布鞋底:“二姑,你要出
门?”
“哦,”二姑停下手来,握着光闪闪的铁锥,静静地瞅了瞅我,然后,缕了
缕我的乱发,轻轻地点了点头:“嗯,咋的?”
“二——姑——,”我咕咚一声依到二姑的怀里,隔着外衣,抚摸着她的酥
乳,想着二姑这对迷人的酥乳,即将离我而去,成为陌生男人的玩物,我鼻子一
酸,伤心的泪水扑噜噜地滚出了眼眶,二姑没有再说什么,白嫩的玉手轻柔地擦
抹着我的面庞,刚刚走进屋子的奶奶见状,茫然地问道:“小力,大孙子,怎么
啦,哭什么啊,是不是老姑又欺侮你啦?”
“没,没啊,”老姑慌忙辩解道:“没,没,才没呢,是他听到二姐要出
门,这不,跑到二姐怀里,就哭了!”
“唉,”奶奶闻言,湿淋淋的大手在围裙上抹了抹,然后,坐到炕沿上,理
了理我的衣领:“唉,小力子舍不得二姑,小力子不愿意让二姑出门!是不,大
孙子。”
“呜——,”二姑突然扔掉铁锥和布鞋底,抱住我的脑袋,莫名其妙地抽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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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呜——,呜——,呜——,呜——,……”
事情并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情况很快便急转直下,奶奶家发生了许多微妙
的、让我捉摸不透的变化。每天,都有我认识的,或不认识的男男女女们,走马
灯般地穿梭往来于奶奶家,在所我认识的人中,有大队保管员老杨包、车老板吴
保山,而印像最深刻的乃赫赫有名的屠夫卢清海。
重病缠身的爷爷,不得不坐起身来,偎在土炕上,与不断而来的众人热情地
寒喧着,说着一些我根本听不明白的话,而奶奶,则带领着三叔和老叔,满头热
汗地烧火煮饭。在那个极其艰难、困苦的时期,爷爷招待众人的饭菜,相当简
单,饭桌之上,众人一边咀着玉米饼,一边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还有一个戴着
花镜的老爷爷,像模像样地写着什么。
“他们在干么啊?”我问老姑道。
“定亲呗,”老姑说道。
“跟谁定亲,二姑要嫁给谁啊?”
“大侄,”老姑神秘地说道:“你猜猜啊?”
“不知道,”我摇摇头:“我猜不着!”
(。。)
“杀猪匠的弟弟,”老姑告诉我道:“就是那天打架时,放火的卢清海的弟
弟啊!”
“啥,”我不解地嘀咕道:“二姑为什么要嫁给他啊!”
“不明白,”老姑也表示出不满:“不知道,不知道二姐是怎么想的,大
侄,咱们老张家,跟老卢家不对付,听爹说,过去,还有仇呐,可是,也不知道
二姐是怎么想的,非得要嫁给老卢家!唉,这不,连定婚饭都吃上喽!”老姑叹
息道:“唉,二姐的事,就算定下来喽,吃完定婚饭,就要出门喽!”说着,老
姑的脸上突然闪现出一丝羡慕之色。
望着老姑那满脸的慕色,我却陷入无尽的绝望之中,我又悄悄地扫了扫默默
地端坐在土炕尽头的二姑,望着二姑那死亡般的表情,我顿时产生一种强烈的失
落感,我坚定地认为,我将永远永远地失去一件最为珍贵的宝贝!
怦——,怦——,怦——,梆——,梆——,梆——,……
我刻骨铭心地记得,我永永远远也不会忘记,那是一个寒冷的,昏沉的,看
不见太阳的早晨,一阵讨厌的鞭炮声,将我从即将失去二姑的噩梦中惊醒,我睁
开眼睛一看,二姑穿着一身鲜艳的衣服,从来没有抹过任何化妆品的方脸上,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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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让我吃惊地涂上了厚厚的雪花膏,身前身后,围拢着一群大姑娘、小媳妇,冲
着二姑,嘻嘻哈哈地指手划脚,品头评足。
“嗷哟,你还别说,芳子平时从来不打扮,这一打扮起来,可真惹眼啊!”
“哎呀,芳子,这件衣服的颜色,太艳了点吧!”
“艳点好啊,结婚么,不得新鲜新鲜,……,”
怦——,怦——,怦——,梆——,梆——,梆——,……
讨厌的鞭炮声再度响起,继之而来的,又响起剌耳的锁呐声,很快,房门被
人推开,一个着装崭新的少妇,捧着花花绿绿的棉被,笑容可掬地走进屋来,她
非常自然地将花棉被放到土炕上,然后站到一旁,随即,一个笑嘻嘻的少女,走
到炕沿前,将手中的蜡烛点燃,轻轻地放置在棉被前,末了,与少妇并排而立,
一个面容英俊的小伙子,双手捧着一块红通通的鲜猪肉,走到奶奶面前:“老张
大娘,呶,离娘肉送来喽!”
奶奶没有作答,手掌一挥,示意小伙子将猪肉放到方桌上,唢呐声中,一个
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满面春风地走进屋来,他一手拉着着爷爷的病手,一手拽
着奶奶的粗手,叽哩哇啦地,不知嘀咕一些什么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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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屋子里送亲的妇女们纵声嚷嚷道:“哈,真他妈的能讲,死人也能
让你说活喽!”
“嘻嘻,好一个大叫驴啊!”
“哈哈哈,”
“嘻嘻嘻,”
“嘿嘿嘿,”
“……”
被众妇女们讥讽为大叫驴的男人口若悬河一番之后,屋子里顿时沸腾起来,
一身盛装的二姑,在妇女们的嘻嘻哈哈的推搡之下,面色羞涩地缓缓地走出屋
外,我顿时浑身颤抖:“二——姑——,”
“哎呀,这小子,怎么还不起来啊!”几个妇女冲着我嚷嚷道:“小力子,
还不快点起来,姑姑就要上车喽,你还不给姑姑压车去!”
说完,众女人呼地将我围拢住,你拽来裤子,她扯来衣服,顾头不顾脚地胡
乱往我的身上套,还有的人抓过湿毛巾,草草地给我擦了一把脸:“行了,三把
屁股,两把脸,小力子,快下地吧,给你姑姑压车去!”
我稀里糊涂地被众女人推上大马车,车老板吴保山扬了扬手中的大马鞭,诡
秘地冲我嘀咕道:“小家伙,到了姑父家,不给你红包,你就不下车,记住
没?”
“嗯,”我迷茫地点点头。
“驾——,”车老板吴保山马鞭一扬,哗楞一声,大马车迎着剌骨的冷风,
缓缓驶出奶奶家的大院子,二姑依然是默默无语,端坐在大马车的中央,四周围
拢着叽叽喳喳的姑娘媳妇。
“力——,”突然,一只热滚滚的玉手,深情地握住我早已冻僵的手掌,我
回头一看,是二姑,二姑关切地问我道:“大侄,冷了吧!”
“二——姑——,”我不知道说些什么。
“嘻嘻,”众女人赞叹道:“看,多好的姑姑啊,都出门了,还惦记着大侄
呐,力啊,你可不能忘了姑姑哟,长大了,有能耐了,可要好好地孝敬姑姑
哦!”
“二——姑——,”二姑依然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听到众女人的话,我鼻子
一酸,眼前再次模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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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喽,到喽!”不知走出多远的路程,马车停在一处院落的门前,院子里
一派喜气扬扬,吴保山转过头来,再度叮嘱我道:“小家伙,到喽,千万记住,
不给红包,绝对不能下车,可别让他们小瞧了咱们娘家客,不把咱们放在眼
里。”
“哈,”一个穿着极不得体的中山装的大脑袋男人,堆着笑脸走到马车前:
“哈,欢迎,欢迎,欢迎漂亮的新娘和尊贵的客人!”
大脑袋伸出双手,欲抱我下车,我本能地将身子往后挪动着,不肯进入他的
大手掌里,大脑袋友善地笑了笑:“小家伙,大伯抱你下来,小家伙,别着急,
你的红包是绝对少不了的!”见我还是迟疑不决,大脑袋终于掏出一块小红纸,
塞到我的手上:“拿着,小家伙,嘿嘿,这回,可以下车了吧!”
没容我作出回答,大脑袋双手一张,便将我抱下车来,众妇女立刻拥着二姑
跳下大马车,向着院门走去,刚刚走到院门口,众妇女突然嘻笑起来,一把将二
姑推到最前面,我还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见院门哗地洞开,几个比我年龄
稍大一些的男孩,人人手里端着一只花瓷盆,里面装满了黄豆、谷子、玉米粒等
等,见二姑缓缓走进院子,纷纷抓起瓷盆里的谷粒,毫不客气地抛向二姑,二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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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能地护住面颊,停止了脚步。
“操——你——妈——,”我顿时怒火万丈,冲着那几个男孩破口大骂,同
时,不顾一切地冲向前去,众妇女慌忙拽住我:“小力子,别,别骂人啊,这是
祖上传下来的老规矩啊!”
“这孩子,怕姑姑被打痛吧,嘻嘻!”
“小家伙,”大叫驴拍了拍我的肩膀:“心痛姑姑啦,嘿嘿,走,跟大伯进
屋去!”
我余怒未息,握着薄薄的红纸片,跟在大叫驴的身后,在众妇女的簇拥之
下,走进一间雾气弥漫,烟气腾腾的屋子里,在屋子的中央,放置着一张堆满菜
肴的大餐桌,大叫驴站在屋门口,扯着沙哑的嗓子吆喝着:“喂,是娘家客的,
都往这间屋里请,……”
“力,”我刚刚坐到餐桌前,旁边一个陌生的小媳妇盯着我的红纸包说道:
“力啊,咋不打开看看啊,看看老卢家给你多少压车钱啊!”
我在众目睽睽之下,笨手笨脚地展开红纸片,里面包裹着一张崭新的,散发
着墨香的钞票,众人嘀咕道:“哦,伍圆呐!”
“真没少给啊!”
“老卢家人虽然粗野,可是,特好面子,办事情,从不拉过!”
“……”
“哼,”听到大家的议论,对面一位容貌慈祥,身材矮胖的老者,端着小酒
盅,一脸不屑地冲我哼哼道:“哼哼,小兔崽子,伍圆钱,就把你姑姑给卖
喽!”
“哈哈哈,”听到老者的话,众女人扶着餐桌,纷纷仰面大笑起来:“嘻嘻
嘻,”
“嗬嗬嗬,”
“……”
“二——姑——,”我顿时羞愧难当,啪地将钞票扔到地上,伤心的泪水夺
眶而出:“二姑,二姑,呜——,”
……
十七)
“嗨,这个老软大啊,尽瞎逗孩子!”一个妇女抹了抹我的泪水,指着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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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说道:“力,你不认识他吗?他是你八爷,是你爷爷的亲兄弟!”
“来,大孙子,”八爷将灌满白酒的小酒盅,推到我的面前:“来,大孙
子,喝一杯!”
“哎呀,”众人嚷嚷起来:“这个老软大啊,都一大把的年纪了,还是没正
经,他才多大的孩子啊,就灌他酒喝,这要是把酒练会了,喝到哪天才是个头
哇!”
“嘿嘿,”八爷不以为然地说道:“嘿嘿,我第一次喝酒的时候,还没他大
呐,我们老张家就这样,从小就得练酒,这是梗横,来,大孙子,别管她们,娘
们喳喳的,咱爷俩喝酒,老张家接户口本的种子,哪能不会喝酒呐!不会喝酒,
就不算是老张家的种!”
我抹了抹眼睛,缓缓地低下头去,细细地嗅闻一番酒盅里面的白酒,啊,从
那呛人咽喉的气息里,我莫名其妙地品味出一种诱人的醇香,我立刻兴奋地端起
小酒盅,在八爷热情洋溢的怂恿之下,一仰脖,咕噜一声,便倾倒进稚嫩的喉咙
管里。
哇,我的老天爷,辣死我啦,当灼人心肺的高度白酒流经食管时,产生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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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耐的烧灼感,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几下,眼睛里涌出数滴苦涩的泪水,八
爷见状,喜笑颜开地冲我竖起了大姆指:“好样的!”八爷满意地冲我晃着肥胖
胖的大姆指:“好样的,是老张家的种,来,再干一盅,嘿嘿,”
“快,”一个妇女夹起一块香肠:“快,快,吃点菜,压一压,”
“二——姑——,”在八爷的鼓捣声中,我大大方方地端起了酒盅,望着呛
人的烈性白酒,我深情地呼唤一声:“二——姑——,”然后,咕噜一声,脖子
一扬,我又将一盅烈性白酒,痛痛快快地倾倒进咽喉里,顿时传来一阵难耐的热
辣,烧灼得我不自觉地再度滚出滴滴泪珠。
“二姑,二姑,”第二盅烧酒下肚,我顿时昏昏然起来,喷着酒气的嘴巴不
停地念叨着:“二姑,二姑,……”
“哎哟,这孩子喝多了,”
“老软大真没正事,把孩子给灌醉了!”
“二姑,二姑,”我不知依偎在哪个女人的怀里,手舞足蹈地呼唤着:“二
姑,二姑,二姑,唔——,”
“完喽,完喽,这孩子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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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八爷冲我微笑着,我渐渐地感觉着有些坐立不稳,抬眼再看看八
爷,嘻嘻,眼前的八爷,非常可笑地变成了四只眼睛,两张嘴巴,我正欲说些什
么,突然,身子一软,咕咚一声,向旁边瘫倒下去。
“哇,他真的喝醉了!快,快,快扶住他,别摔着,”
“二姑,二姑,……”当我再次睁开红通通的双眼时,发觉自己死死板板地
横陈在奶奶家热滚滚的土炕上,由于身体长时间没有翻动过,紧贴着苇席的脊背
被灼得又痛又酸,我的脑袋依然一片昏沉,两只耳朵嗡嗡作响,我吃力地转动一
下身瘫软的身体:“二姑,二姑,”我一伸手,摸到一件东西,我抓到眼前一
看,是二姑没有纳完的布鞋底,触物生情,我哆哆嗦嗦地握着布鞋底,顿时泪流
满面:“二姑,二姑,”
“大侄,”老姑悄悄地凑到我的身旁:“你醒喽,刚才,可把人吓坏了,以
为你不得醉个好歹的!”
“哼——,”我啪地将布鞋底狠狠地抛掷出去,奶奶恰好走进屋子里,布鞋
底咣当一声,击打在奶奶的身上,奶奶拣起了布鞋底:“这小子,还没醒酒呐,
又耍酒疯喽,”
(。。)
“二姑,”我又抓过二姑用过的铁锥子,叭地甩到地下,奶奶笑吟吟地坐到
我的身旁:“哎哟,这身上,咋这么热啊,这个老软大,不干好事,看把我大孙
子给灌的,等我见到他的时候,非得好好地损损他,这是什么爷爷啊!”
“二姑,”我继续歇斯底里的喊叫着,奶奶尽力地按住我:“菊子,快,买
几个冰棍去,给小力子去去火!”
重病的爷爷吃力地爬到我的身旁,拽过一条湿毛巾,盖到我冒火的额头上:
“敷一敷,给他敷一敷,能好受些!”
“哈,”屋外传来八爷那熟悉的憨声,旋即,便闪进他那矮胖的身体,我循
声望去,八爷拎着布口袋,笑容可掬地坐到炕沿边:“大孙子,醒酒了,八爷看
你来啦!”
“远点扇着吧,”奶奶皱着眉头,佯怒道:“老软大,还有你这么当爷爷
的,把孩子灌成这样!”
“嘿嘿,”八爷乐合合地说道:“没事,没事,”说着,八爷从布口袋里掏
出一瓶白酒以及香肠、花生米等佐酒的食物:“来,大孙子,再透透就好了!”
“啥,”奶奶瞪大了眼睛:“老软大,还让他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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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嫂,你不懂,喝醉之后,再少喝点,透一透,就好了,如果不好好地透
透,以后,就再也喝不了酒了,一闻到酒味,就要吐!”
“那更好,一辈子不喝了,才好呐!”
“那,哪成啊!”八爷说道:“大老爷们,不喝酒,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啊,五嫂,快,放桌子!”
“唉,”奶奶叹了口气,搬来了饭桌:“真拿你没办法!”
说完,八爷拿起小酒盅,斟满呛人的白酒,然后啪地一声放在我的面前,同
时,脸上带着慈祥的微笑:“来,大孙子,少喝一口,透透,就好受多了!”
“奶奶,”我拽着奶奶的大手掌,问道:“奶奶,八爷为什么叫老软大啊,
这名字太可笑了!”
“哦,”奶奶耐心地解释道:“你八爷很随和,没有脾气,跟谁都大大咧
咧、嘻嘻哈哈,软软乎乎的,所以,人们都叫他老软大!”
“嘿嘿,”听到奶奶的介绍,八爷冲我微笑道:“嘿嘿,大孙子,喝吧,喝
吧,再喝点吧!”
在八爷慈详的目光中,我端起小酒盅,淡淡地呷了一口,哇——,滴滴白酒
进肚,在二姑结婚宴席上,第一次饮酒时那种无比痛苦的烧灼感,一瞬间,便消
失得无影无踪,随之而来的,是一种不可言表的、不可名状的兴奋感和欢快感,
那浓烈的酒香,在我的口腔里长久地缭绕着,我转动起血红的舌头,饶有兴致地
吸舔着、回味着,同时,伸出手去再次将斟满白酒的小酒盅端了起来。
“大侄啊,少喝点,别见酒就没命!”老姑以长辈的口吻,煞有介事地训斥
我道:“哼,真是老猫炕上睡,一辈留一辈,老张家的小子,个保个都是大酒
包!”
“没事,”我胸有成竹地回答道:“没事,这算什么啊,往肚子里一倒,不
就完啦!”
“哈哈,”听到我的话,八爷得意地竖起了大姆指:“对,不就是往下灌
吗,下坡,”
“小力子啊,”爷爷裹着棉被,坐在桌旁,他指着痛饮着的八爷,向我介绍
道:“大孙子,你八爷,是我的亲兄弟!”
爷爷简要地讲述道:“早头哇,你的大太爷、二太爷,亲哥们两个,从关内
一路逃荒,最后,定居在辽河边的这片大平原上,开荒种地,娶妻生子,安家立
(。。)
业,可是,你的大太爷娶了你大太奶后,却久久不能生养,急得大太爷望眼欲
穿。而你的二太爷,亦就是我爹,则生了八个儿子,你的爷爷我位列第五。没有
办法,你的大太爷只好又娶了个二房,亦就是你新大太奶,可是你的这个新大太
奶依然无子也无女,看来,这不是你两个太奶的过错,责任完全在你的大太爷身
上。没有办法,你的大太爷就跟你二太爷商量,过继吧。”
“过继?”我打断爷爷的话:“爷爷,什么叫过继啊?”
“就是,就是,”爷爷解释道:“就是你大太爷向你二太爷讨要一个儿子,
为自己养老送终,这就是过继。哥哥向兄弟要个儿子,哪有不给之理,何况我爹
有八个儿子呐,可是,好儿子我爹又舍不得,干脆,借这个过继的机会,顺水推
舟,将不务正业、好吃赖作的八儿子过继给了你大太爷。”
“嘿嘿,”听到爷爷的话,八爷嘿嘿笑了起来:“嘿嘿,我不听话,我不学
好,我爹不喜欢我,把我推给了大伯!”
“哼,”奶奶羡慕道:“老软大,这更好,过继给你大伯,你一个人独享老
张家的一半家产,而我老公公的七个儿子,却只能均分另一半家产。老软大,你
的命可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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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八爷双手一摊:“一半家产,啥用哇,我现在,连块砖都没有
了!”
“老八啊,你呀,怎么说你啊,才好呐!”爷爷感叹道:“大孙子,你大太
爷故去后,没人管了,你八爷可就成了精,吃喝嫖赌,什么都干,把房子、地,
都祸害光喽。”
“嘿嘿,”八爷不无自豪地说道:“祸祸光了,这才好呐,否则,解放了,
也得分掉,还得戴上一顶地主的帽子,挨批挨斗,没准,还得挨打呐,嘿嘿,解
放的时候,我刚好输光了所有的房子和地,嘿嘿,”
“大孙子,”爷爷拍了拍八爷的肩膀:“解放前,八路刚来的时候,你八爷
就偷偷地参加了共产党,在城里开了一个饭店,给八路通风报信,”
“嘿嘿,”八爷笑道:“五哥,这可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买卖啊,有一
年,我的同伴冒充一个商人的儿子,结果让国军识破,被大卸八块,脑袋挂在城
门上示众,胳膊、腿扔到护城河里,真惨啊,……”
“老软大,”奶奶说道:“现在,你行了,当干部了,每月的饷钱都不打捆
啊!”
(。。)
“嘿嘿,”八爷指着肥脑袋说道:“五嫂,这,可都是用脑袋换来的啊!”
“老软大,”奶奶不屑地说道:“你啊,有多少钱也是白扯,你这一辈子,
总也长不大啊,每月把饷钱领到手的时候,便邀来一群狐朋狗友,喝大酒,不到
喝醉的时候,是不能放下酒盅的,喝醉之后,就晕晕糊糊地跟人家耍大钱,唉,
老软大啊,好钱,你是没少输啊。
“嘿嘿,”八爷摊开双手,做出抓牌及打牌的样子,然后,双手一并:“嘿
嘿,我就是喜欢玩麻将,啊——,十三张牌往眼前一摆,那心里,别提有多敞亮
喽,嘿嘿,”
“哎哟,”三叔走进屋来,看到已经微醉的八爷,笑嘻嘻地说道:“八叔,
喜欢玩,三侄陪你玩玩!”
“嘿嘿,好啊,可是,”八爷有些失望地说道:“哪有麻将牌啊!”
“八叔,”三叔掏出一副扑克牌:“八叔,没有麻将牌,咱们就玩会扑克
吧,老疙瘩啊!”三叔冲着正在院子里劈柴禾的老叔喊道:“先别干啦,来,歇
一歇,陪八叔玩一会!”
我产生了尿意,咕咚一声,跳到炕下,匆匆跑出屋子,站在房山墙处,掏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