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怔了怔,“怎么能这么说!”
“就这么说。”元初一说罢,带着竹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许是天意,让她暂时离开,也让她有时间去理顺他们之间的事,若此去平安无事最好,可若叶真也有个三长两短,就算人不找她,她也不会善罢干休。所以她绝不愿让韩裴也搅到这趟浑水之中。
至于其他的心思么……也是有一些的,她极想知道,韩裴听了这些话,会是什么样的反应,是义无反顾还是如对待云慕佩那般……决然放弃。
竹香很快找到了马车,看着睡眼惺忪的车夫,元初一突然觉得,关键的时候,还是竹香可靠啊。
一般来说,从桐城到遥州要走两天,加紧点也要一天半,可元初一等不及,砸重金让那车夫放弃一切休息时间,硬是在第二天清晨之时赶到了遥州城下。
进了城那拉车的马就走不动了,车夫也心疼,“夫人,你再雇辆车吧,这马实在走不动了。”
元初一也不勉强,与竹香下了车,活动了一下蜷了整晚的身子,便让竹香再去找车。
明明只隔一月,可重回遥州,竟有恍若隔世之感,她还记得当初离开的时候,心中自在宽广,再回来,却凭空多了许多牵挂。
竹香的办事效率极高,没一会又找了车来,元初一上了车,与那车夫交代了地点后正想放下车帘,那车夫有些迟疑地道:“夫人去合庆园是投亲?”
元初一模棱两可地“嗯”了一声,那车夫便回头,“如此夫人便不用去了,合庆园已经没人了,叶家人都搬到别处去了。”
元初一大惊,“搬哪去了?”合庆园是叶家祖产,就算突遭变故怎地连家也不要了?
“这个就不太清楚,只是听人说是一个秘密地方,最近叶萧两家的事在遥州闹得沸沸扬扬,他们避一避也是应该的。”说着那车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哟,小的忘了夫人也是叶家的亲戚,失礼了。要不……小的载夫人去叶家的赌场,您打听打听?”
元初一点点头,“那就去青龙赌场吧。”而后又问:“叶萧两家除了什么事?之前的争端不是已经解决了么?”
车夫失笑,“夫人这是听谁说的,那叶家的大公子杀了萧正,两家可是结了血仇了,之后萧家没找着叶大公子,就雇杀手把叶家老爷子杀了报仇,叶家呢,又找人干掉了萧家的二爷和三爷,现在萧家都快绝后了,只剩萧老爷子一个在家坐镇了。”
“萧老爷子?”元初一极为错愕,“他不是早已隐退了么?”
“儿子都死了还隐个……”那车夫平时糙惯了,总算还顾着元初一是个女眷,憋回了最后一个字,道:“萧老爷子这回可是来势汹汹,说是要血洗叶家上下,为自个的儿子报仇哪!”
那车夫说起这些事绘声绘色,好像他曾亲眼见过一般,元初一倒不怀疑它的真实性,这些车老板子接触的人多,消息也十分灵通,从他们口中说出的或有夸大不实之言,但事件本身估摸是八九不离十的。
“我说夫人,要不您还是别去投亲戚了,太危险。”车夫倒也好心,劝道:“你别看现在街上风平浪静的,前段时间常常有人当街被杀,死的不是萧家的人就是叶家的人,总之这两家都死得差不多了。”
元初一的心顿时“突突”地跳个不停,“你可知道叶家二公子现在如何?”
“二公子?”车夫认真地想了想,摇了摇头,“没听说,多半也是死了,要不然怎么没见他呢?前些天叶萧两家谈了判,听说是叶家五老爷出面的。”
听及至此,元初一心底一片冰凉,戚步君……会吗?
元初一又向那车夫打听叶家其他人,可那车夫也是道听途说,市井流传的他都知道,一些nei宅的事就不清楚了。说着话,马车驶近了青龙赌场,元初一临下车前那车夫还劝了劝,见元初一不为所动,摇摇头,驾车走了。
元初一带着竹香走进赌场,赌场nei人声鼎沸繁盛非常,甚至比元初一没走时还要胜出一筹,不过仔细看看就不难发现,赌场的戒备极为松懈,有些人的神情明显不对,手中似乎也有动作,连元初一都看得出来,可根本没人去管。
这个月,究竟发生了什么!
元初一心痛不已之时,一个极为惊喜地低呼从身后传来,“少夫人!”
元初一回头,见卫三站在身后,眼中迸发着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
再见他,元初一心中也觉酸楚,“上次走的匆忙,没来得及带你和卫四一起。”
卫三摇摇头,“不怪少夫人,我与卫四那时来赌场探听消息,得知了实情,便被二少爷关了起来,他怕我们回去告诉少夫人,少夫人就不会走了。”
元初一愣了半晌,“什么实情?叶真呢?他现在怎么样?”
卫三低叹,“二少爷……该是还活着。”
元初一心中又是一紧,急道:“活着就是活着,死了就是死了,哪来的什么‘该是’!”
卫三仍是摇头,“少夫人,有些事,还是等您见了五老爷再说吧。”(未完待续)
“我也正想见他!”元初一的语气十分不好,“他在哪?”
“在城郊的一处别院。”卫三压低了声音,“我让卫四送少夫人去见五老爷。”
看他的模样,元初一皱了皱眉,难道叶家真的被萧家逼到这种地步?连戚步君都要东躲西藏了?
卫三却不再多说,因为他要留下顾看赌场,别只有卫四陪着元初一。卫四见了元初一激动不已,又不住的探头往元初一身后看,想开口,又不知该怎么说,急得跟什么似的。
元初一拍了拍他,“放心,梅香在桐城,很安全,这次事了之后你就跟我走,你们的事我自会做主。”
卫四难得地涨红了脸,半天也没吭一声,估摸是不好意思了。
坐着卫四的车,听着他有力的挥鞭声与熟悉的叱马声,元初一不禁产生一种她从未离开过的错觉,好像她还是那个在老爷子训导下兢兢业业的元初一,好像她还是那个每天忙于赌场,丝毫不得清闲的元掌柜。
马车行驶了一会儿陡然加速,该是出了城了,元初一挑开车窗的帘子看了看,见马车朝着遥州正南的方向而去,想了想,这方向确有叶家的别院,而且距离很近。
果然,没过多久卫四便将车驶进了一片树林,林子后便是那所别院,这里元初一以前来过一次,环境十分清幽,院子不大却很睛致,甚至还专门挖了池塘,不养别的,专养各色锦鲤。
下了车,元初一发现别院改了名字,原来叫什么她已经记不得了,但绝非是现在的“念楚小筑”。
“念楚、念楚……”元初一怔怔地念了几遍,并非她自作多情,只是她名字中有个楚字,容不得她不多想。
此时卫四已将院门叫开,开门的是跟在戚步君身边的小厮卫九,看见元初一,他愣了愣才将众人请进去,又朝另一个小厮道:“快禀五老爷,说二少夫人回来了。”
那小厮飞快地去了,元初一在院中驻了步,环视一周,见这里布置睛巧十分干净,并无丝毫避难的感觉,再看卫九,神情也未见慌乱紧张,除了初时的一点惊讶,现在已又恢复了平静。
过了一会,那小厮回来,恭敬地道:“五老爷请夫人道后园说话。”
谱还挺大!
元初一沉着脸跟那小厮来到后园,远远的便见园中鱼池旁坐着一个人影,似乎在钓鱼,清风绿柳碧波微漾,倒真惬意。
这是避难的模样么?想到叶真生死未卜,元初一不禁怒从心来,疾步走上前去,“戚步君,你倒悠闲!”
戚步君闻声回头,定定地看了元初一一会,露齿而笑,“我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才会知道消息赶回来。”
月余不见,戚步君仍是老样子,五官干净得不染尘埃,笑得阳光灿烂。他并没有束发,衣袍也极为简便宽松,悠悠闲闲地坐在摇椅上,并未起身。
元初一也顾不得计较这些,急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叶家会走到这般地步?”
戚步君却像没听见一般,躺靠在摇椅上,撑在地上的双脚轻轻一蹬,晃了几下,“那个男人对你好么?”他问。
元初一皱了下眉,“公公是怎么死的?”
“你不该再叫‘公公’了。”戚步君将手臂枕在脑下,轻叹了一声,笑容却是未变,“初一,我要成亲了。”
元初一怔了怔,眉头皱得更紧,“叶真呢?是死是活?”
戚步君略有失望地睨着她,“你不问问我要娶谁吗?”
元初一有些恼怒,“我现在更关心叶真的死活,他到底怎样?你害死他了吗?”
戚步君的目光微有黯然,他转回头,用脚碰了碰支在地上的鱼杆,好像在专心调整鱼杆的位置,半天没有说话。
“你到底……”元初一绕到戚步君前头想直视他,却从他宽松的衣领中看到他胸口上缠着绷带,心中一惊,半跪到他身前迅速扯开他的领口,便见一圈圈缠得厚实的绷带从左肩绕下,在胸口处加以固定。
“喂……”戚步君失笑地看着元初一,“小心我要你负责。”
“怎么回事?”元初一看得出他伤在左肩,似乎还不轻,缠了数道德绷带,隐隐还有血色透出。
“是萧家的人做的?”
戚步君摇摇头,专注地看着近在眼前的容颜,笑了笑,“是陈家的人。”
“陈家?”元初一有些惊疑,“陈永庭的那个陈家?”
“在遥州开赌场的除了他还有哪个陈家?”戚步君伸手拉上衣领,遮住元初一死盯着他伤处的视线,“外界流传我们与萧家势不两立,有些事真的,但有些事陈家趁火打劫,最起码我只做掉了萧二,萧三的死是陈家硬栽道我头上的。还有我这伤,来行刺的人都带着萧家专有的玄木牌,做的太明显了,陈永庭是想把这滩水彻底搅浑,成为最大的赢家。”
原来如此,遥州赌场虽说向来是以叶、萧、陈三甲为势力代表,但实际上,只有叶萧两家的势力能相互抗衡,陈家不过经营着一些三流赌场,虽然数量不少,但始终难成大器,如今叶萧二家反目,他们会放过这个机会才是怪事。
“萧家知道这件事吗?”元初一问。
戚步君眨了眨眼,伸手将元初一被风吹乱的鬓发拢到耳后,笑道:“我要娶的,就是萧正的女儿。”
元初一又惊又疑,盯了戚步君好一会,“公公真的死在萧家人的手里?”
至此,戚步君的笑容里才带了些苦涩,“不然你以为什么?以为是我杀了二哥吗?”
“我……确曾想过。”元初一直言不讳,蹲在摇椅旁望进戚步君的眼睛,“告诉我,这件事,你参与过吗?”
戚步君平静地回望着她,身体随着摇椅的摆动轻轻晃着,良久,他点了点头,“让叶彦杀萧正的主意,是我出的。”
闻言,元初一抿紧了唇。
她以为她会震惊,可并没有,好像她的心底早已猜到,叶彦虽欠了些脑子,但杀掉萧正的后果十分严重,若无人怂恿,恐怕也不会如此冲动。
后来显然他想明白了,找到苏晴说了这件事,苏晴这才传回字条,让她小心五叔。
“你只道叶真对赌场不上心,便以此逼走叶彦,让公公无人可用,若萧家发难,公公能倚仗的人就只有你。”元初一尽量平静地说出心中所想,“你指使叶彦之前,就想到了萧家可能会杀了公公吗?”
戚步君移开眼去,盯着微有波澜的水面,平静地道:“这是一个变数,我并未想让二哥死,所以我杀了萧二,替二哥报仇。看着他清澈无瑕的容颜,听着他随意地轻谈杀戮,元初一胸口一阵发闷,她吸了口气,定住心神,“你可知道赌场现在乱成一团?”
戚步君轻笑,“那是做给陈家看的,也是萧老爷子提出的要求,我想娶他孙女,就得让萧家挣回面子,以青龙赌场做饵让陈永庭放松警惕,让他以为叶家已被萧家逼至末路,他定会起吞并青龙的念头,然后萧家再以不计前嫌之姿与我里应外合,一举荡平陈家那群乌合之众。”
元初一怔忡半晌,“青龙……那是叶家聚数年之功才建起的……”可以说是叶家现在的招牌。
戚步君不甚在意地笑笑,“萧家的第三代,只剩下萧倩一个人了,我娶了她,便娶了遥州赌场的半壁江山,用青龙来换,值得。”
元初一极讶,“我记得萧正有儿子,不仅他有,萧二萧三都有。”而且不止一个。
戚步君看看她,轻笑,“现在没了。”
看着他的笑容,元初一只觉一股凉气直冲脚底,再耐不住与他漫谈,猛然起身厉声道:“那叶真呢?也没了吗?”
过于激动,元初一忘了身后就是鱼池,长时间蹲跪的双脚又有些发麻,当即站立不稳往后退了两步,直至踩到鱼池边才记起己身的处境,一声惊呼还未出口,便被一股大力抓住腰带拽了回去,摔到一旁的草地上。
戚步君面色苍白地倒在一旁,捂着自己的左肩,笑容明朗,“你还真是让人草心。”
看着他肩头渗出的血迹,元初一强压下过去看他的念头,咬着牙道:“你刚刚说公公的死是个变数,叶真又是另一个变数吧?你定没想到,他居然一改常态,主动向公公要求打理生意。”
戚步君的笑容淡了些,放松了身体躺在地上,极轻极轻地说:“你不问问我的伤势么?我伤的好重的。”
元初一不为所动,定定地看着他,他又将笑容勾起些,偏过头看着她,“你知道二哥是什么时候死的?”他并没等元初一回答,说完便道:“就在我陪你去胡士恩家的那天,回程时我接到的消息。”
元初一呆了下,连震惊都忘了,她的确记得,那天有个小厮来给戚步君送信,可……
“怎么可能……”她狠狠地咬了咬牙,抑制住自己的颤抖,“那天晚上叶真还说……”还说萧家的事已经解决了。
她可真是傻!
想到那晚叶真反常的举动,想到那不容拒绝的休书,想到叶真拿到白鹿时的激动,元初一真想狠狠地,给自己一个耳光!
第83章又一次选择
“叶真知道,你若得知了这个消息,是铁定不会再同意与他和离的,所以他将此事暂时压下,只知会了我。”
听着戚步君的话,元初一心中难过,嗓子眼一阵阵的干涩,“难怪……他执意要我离开遥州。”她长长地吸了口气,“那后来呢?他怎地就生死不明了?”
戚步君任由自己摊在地土,笑道:“后来萧二萧三都死了,有人放消息出来说是你指使的,萧家堂口下的兄弟欲出重金买你人头,叶真……就把这事扛了,然后失踪了。”
这一连串的事元初一听得手脚发麻,短短一个月,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叶真……“他被萧家的人杀了?”
戚步君摇摇头,“事后我安排他到一个安全的地方避难,不过他没留在那里,我得到消息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我只能确定,他并未落入任何一方势力手中。”
看着戚步君面容平静地叙述这一切,元初一心下微恻,她咬了咬唇,思绪挣扎着,终是问道:“那个消息,是你放的吗?”
放出这个消息不仅能转移萧家的视线,更能借此逼走叶真,那戚步君,就再无顾虑了。
戚步君轻笑了一声,撑着身体坐起来,长发遮住了他的神情,可他声音中的落寞却是清晰可闻,“再怎么样,我也不会把祸水引到你的头上。”
元初一低头,不语。
刚刚那一瞬,她虽有怀疑,却是极为惧怕听到肯定的答案,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再留在这里。你知道叶真会去哪里吗?”戚步君侧着投淡淡地问。
元初一缓缓地摇了摇头,“他朋友虽多,但知交有限,若不在林向晚那……”她的目光忽闪了一下,“会不会去他母亲的故乡了?”
戚步君没有说话,在地上坐了半晌,慢慢地站起来,“可能吧,他走了也好,起码我不用再为他草心,你也不用怕他留在这我会害他了。
元初一撇过眼去,没有回应他的话,又见一只白净的手掌递到自己面前,抬起头,便见戚步君一如往昔地朝她微笑,“起来吧,水边地朝,免得受凉。”
元初一没有搭上那只手,自己站了起来,瞄见他自嘲的笑容,终是不忍心,低声说:“你身上有伤,不要使力了。”
听了这句话,戚步君便又开怀起来,“我与萧倩的婚期初定于下个月,你要来参加,不然夫家到场的只有我这个新郎,可笑死人了。”
元初一扬了扬眉,“婆婆呢?大嫂呢?还有罗姨娘,她们去了哪里?”合庆园已经没人了,也没听说她们住在这里。
“二哥去世没多久,二嫂就去了念慈庵挂单,苏晴应该还在她娘家的别院住着,其他人么……有的回老家,有的另谋出路……”戚步君稍显虚弱地笑了笑,“一个家,被我散没了。”
“你……”看着他肩头的血渍越加明显,元初一着实再说不出什么重话,“你快去再包扎一下。”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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