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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夜里睡得晚了，早晨自然就起不来，林知若还在梦里，模模糊糊听见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起？本小姐特意来宠幸你，竟敢不出来跪迎？”

话音未落，床幔已被掀开。

林知若睁开眼睛，笑吟吟道:“躺迎行不行？”

赵如嫣噗嗤一笑，直接在她床沿落座，开口就问:“我那个九连环呢，你解出来没有？”

林知若支起身来，有点不自在道:“那个啊……”

“怎么，没解出来？”

“……对不住，我……弄丢了。”

一个玩具而已，也不算什么，赵如嫣本想一挥手就算了，忽然记起什么，又改口道:“好啊，本小姐的东西在你这儿丢了，说，你拿什么赔我？”

“你要什么？”

赵如嫣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会儿，道:“就要那支孔雀琉璃钗吧。”

林知若知道她惦记这支钗已久，佯怒道:“你怎么不去抢？”

赵如嫣笑嘻嘻道:“我就是抢，我不仅劫财，还要劫色！”说着抬起林知若下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小美人，乖乖地从了我吧！”

两人嬉闹间，紫菀已端了热水进来，道:“小姐，梳洗了再玩吧。”

两女这才休战，林知若从床上下来，坐到镜前。

赵如嫣在她房中晃荡，忽然伸手从桌上拿起一物，道:“还说丢了，不是在这儿吗，咦？你已经解开了？”

林知若回头一看，她手上拿的正是那只九连环，登时心里一动，“阿殊来过了？”

赵如嫣往桌边一坐，垂头丧气道:“我还真以为这次能把那钗子给我呢。”

林知若笑道:“你真喜欢，给你就是了，省得你天天来要。”侧头对紫菀道:“去把那只孔雀琉璃钗拿出来。”

赵如嫣满心雀跃，道:“紫菀我跟你一起去！”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房中顿时安静下来。林知若正对镜梳理长发，忽然听到晋殊的声音，“为什么她可以亲你？”

林知若手上一滞，扭头朝房梁上望去。

晋殊非常自然地斜坐在那里，浑然天成，仿佛他就是长在房梁上的一样。

林知若看了他一会儿，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比她早一点儿。”晋殊答了她的话，又问了一遍:“她亲你，你怎么不生气啊？”

像是很在意这个问题。

林知若低了头，耳尖淬了微红，道:“如嫣是女孩子。”

晋殊微拧了眉，“你喜欢女孩儿？”

他的逻辑很简单:你喜欢她，所以她能亲你，你不喜欢我，所以我不能亲你。

林知若却摇了摇头。

晋殊还要刨根问底，外间却已响起了两人的脚步声，显然是紫菀和赵如嫣回来了。

晋殊皱了一下眉，忽然纵身而下，在窗沿上停了一下，扭头对林知若道:“我走了。”

林知若点点头。

晋殊往树上一跃，便消失了。

赠匕

这一日，晋殊又去找林知若玩。不料正逢林知若出门，他在屋顶上一路跟着她的马车到了一处富丽堂皇的花园。

园子门口停着许多华丽的马车，一个个披着斗篷抱着暖炉的贵女在丫鬟小厮的簇拥下被扶了出来。

跟在林知若身边的依然是紫菀，她仔细地给林知若系好了斗篷，又戴上了毛茸茸的兜帽。

晋殊仰头望了望天上朦胧的太阳，他觉得不冷啊。

晋殊一路跟着林知若进了园子，里面已经聚集了许多闺秀。其中一个女孩一见林知若就跑了过来，还边跑边挥手。

在一众优雅端庄的长裙中，她竟穿了一身短打，腰间佩了一把剑，头上亦没有什么珠翠，只用一根红色发带绑了个马尾，言行亦不似寻常闺秀规行矩步，大步跑过来的样子，简直像个男孩子。

晋殊藏在屋脊后，觉得她有点眼熟，想了半天，记起来了，是亲过林知若的那个女孩子。

两个女孩拉了手，一边说话一边往僻静处去了。晋殊在高处看得清楚，预先藏在了她们前行方向上的假山后，想吓唬林知若。

听得脚步声近，晋殊猛地蹿出来，嗷地一声，成功收获了一声尖叫。

随即，只听铮的一声长剑出鞘声响，一道剑光凌空劈来。

原来走在前面的不是林知若，而是那个如嫣。

晋殊忽然受到袭击，条件反射地飞刀出手，横抵在她咽喉，另一手抓住她手腕，旋身将她按在了假山上。紧接着手上一用力，赵如嫣惨叫一声，长剑脱了手，哐当落在地上。

林知若的惊叫声在背后响起，“如嫣！”

赵如嫣剧痛之中，咬牙叫道:“你快跑！别管我！”

林知若有些发颤的声音响起:“阿殊，你先把刀拿开……”

这话显然不是对自己说的，赵如嫣诧异地睁开眼，感

觉到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冰凉利刃消失了。

林知若舒了一口气，挪一步挡在了赵如嫣身前，对晋殊斥道:“你做什么？”

晋殊不服气道:“是她先动手的！”

林知若还要再说什么，身后的赵如嫣忽然低低呻吟起来。林知若回头扶住她，问:“你怎么了？”

赵如嫣脸色苍白:“我的手……好像断了……”

晋殊道:“是真的断了。”

林知若:“！！！！！！？”

***

平稳行驶的马车里，气氛尴尬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林知若目光闪烁地开了口:“实在是对不住，要不……”

“你道歉没用。”赵如嫣捂着刚接好的伤手冷冷道:“他要是不来给我磕头认错，你把整个琳琅馆送我也没用。”

林知若微微一哂，低下了头。

这件事本来是个误会，赵如嫣也不是小气的人，可任凭林知若好说歹说，晋殊就是不肯低头道歉，后来林知若语气重了些，他倒来气了，扭头就跑，翻过假山就没了影。

这态度彻底激怒了赵如嫣，当即用左手歪歪扭扭地写了封战书，一定要林知若转交给晋殊。

时间和地点都写得很明白。

三日后，晋殊依约而至。

赵如嫣身后立着一群侍卫，只看站姿，就知道武艺都不差。

赵如嫣手一挥，“给我轮他！”

片刻后，晋殊踩过满地呻吟，走到观战的林知若身边，伸手一指:“一个都没死。”

昨晚他答应了林知若不会伤人性命，条件是一碗蒸乳酪。

赵如嫣当场就跪了，非得拜晋殊为师。晋殊记仇，哼了一声不理她。

直到赵如嫣开了家里的兵器库。

晋殊双眼发亮的样子简直就像女孩子进了首饰店。

林知若不懂兵器，信步跟在他们身后走着。

晋殊忽然发出一声咆哮:“这是，是龙鳞？！”

赵如嫣笑道:“你眼睛挺毒的嘛。”

只听铮地一声，林知若忽然感到一丝寒意蹿上后背，扭头看去，只见晋殊手上拿着一柄异常薄削的短匕，已经拔了出来，饶是林知若这样的外行，隔着数丈之远，也能感觉到它非同一般的锋利。

林知若为这柄匕首的威势所摄，不敢过去，但见晋殊的神情似乎很是喜欢，便道:“如嫣，我用那对玉镯来换这匕首成不成？”

赵如嫣嘻嘻一笑，拿腔拿调道:“和田玉有价，神兵无价，你要龙鳞匕首，除非……”她坏笑着走过来，轻佻地勾起林知若的下巴，“拿你自己来换！”

林知若忍俊不禁，柔顺道:“好好好，从今以后，人家就是你的人了。”

话音刚落，她手臂忽然被人一扯。林知若踉跄一步，回头就看见晋殊阴沉着一张脸。

他走路无声无息，谁也没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看他这脸色林知若就知道他把刚才的玩笑话当真了，忙去捏他袖子，防止他一言不合亮兵器。

赵如嫣转身去把龙鳞捧了过来，对晋殊说:“你喜欢就送你了，不过你要答应教我武功！”

晋殊是真的很喜欢这匕首，点头道:“可以，但是林知若不能给你。”

林知若:“……”

赵如嫣随身有两个侍女，名字都是她亲自取的，一个叫忠君，一个叫爱国。她的夙愿就是上阵杀敌报效国家，做一个像她父亲那样的大将军，无奈生为女儿身，父母的夙愿就是让她在家绣花。

赵如嫣为此忿忿不平，扬言要学好武功让父亲知道，她也可以上战场。

晋殊教了她一阵，感觉她的根骨确实也不错，但是从基本功练起的话起步已经晚了，于是就从自己最擅长的暗器开始教她，不打基础，专走捷径，赵如嫣感觉自己的功夫一日千里，非常高兴。她生性活泼不受拘束，跟晋殊倒很合得来，两人热络起来的速度远比林知若初识晋殊时要快得多。

晋殊是男孩子，交朋友的首选自然也是男孩，赵如嫣虽然是女孩，但性格外向，热衷练武，有时候穿着打扮也挺像个男孩了，最重要的是她很乐意跟着晋殊漫山遍野去疯，不像林知若连家门都不敢迈出去。渐渐的他反而更乐意同赵如嫣一起玩儿。

*

天光渐暗，紫菀扶着窗棂望着暮色，忽然嘀咕了一句：“这都多少天了？”

林知若坐在镜前卸妆，望着她笑道：“等谁呢？”

紫菀白她一眼，道：“我还不是替你等？亏你还坐得这么稳，不觉得自己头上有点儿绿吗？”

林知若取下头上发簪，微笑道：“阿殊又不是我的什么人，我有什么资格绿呀？再说了，小连都不急，我急什么？”

窗下忽然冒出一个脑袋：“小连是谁？”

紫菀砰地合上窗子，奈何速度没他快，还是被他钻了进来。

紫菀双手抱了胸，阴阳怪气道：“哟，这不是晋小殊吗？你走错地方

了吧，看清楚了，这是林府，可不是赵府！”

晋殊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说：“你有病吧！”随即扭头去找林知若玩。

他一把掀开纱帘，忽然盯着林知若望了好久。

林知若低头打量着自己，微微一笑，道：“怎么了，我没上妆的样子很丑吗？”

晋殊恍然大悟：“奥，是没……没上妆啊，我说怎么跟平时有点儿不一样呢！”

林知若：“……”呵呵，好生气哦，还要保持围笑。

“不好看就别看了。”林知若将耳环扔在案上，起身往外走去。

晋殊听出她不高兴了，下意识地跟着她走了几步。

林知若猛一转身，道：“我去沐浴，你跟着做什么？”

晋殊驻足道：“你怎么又生气了？”嗓音又轻又软，带着一丝委屈。

林知若最受不了他这副神情，立刻软了心肠，甚至生出一丝愧疚，柔声道：“我没生气。”顿了顿，又道：“让紫菀拿东西给你吃，我一会儿就好。”

*

晋殊咬着果脯，忽然想起方才的话题，问道：“对了，刚才你们说的那个小连是谁啊？”

紫菀也端着盘蜜饯在吃，本来对他爱理不理的，闻言忽然振了精神，道：“你说连公子，他可是大名鼎鼎的威远大将军之子，更重要的是，”她强调道：“他是赵小姐的未婚夫，他们两人可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可不是你能搅和的！”

晋殊抬眸：“关我什么事？”

紫菀面露鄙夷道：“装什么装，我这是让你知难而退，哼，一边吊着我家小姐，一边又打赵小姐的主意，年纪不大，心眼倒不少！”

话音未落，晋殊忽然一个翻身把她按在了桌上。

紫菀手里的盘子落在地上，蜜饯洒了一地。

晋殊按住她的位置很巧妙，让她的手肘恰巧抵在她自己的某个穴道上。紫菀只觉得两条腿发麻，抬不起来，却不影响上半身的知觉。

晋殊抽出龙鳞匕首，抵在她下颌。

“你……”紫菀的声音在发抖，“你想干什么？”

晋殊面无表情地盯着她，道：“你这张嘴可真讨厌！”

“阿殊！你做什么！”林知若的声音忽然响起。紫菀如遇救星，哭叫道：“小姐，小姐救我！”

晋殊扭头看了林知若一眼，道：“她骂我，我要把她的舌头割下来，顺便试试这龙鳞匕首是不是真像传说中的那么锋利。”

林知若一步步走过来，道：“她骂你什么了？”

晋殊思考了一会儿，道：“不清楚，但是我感觉她骂我了。”

林知若已经走到这两人身侧，伸出手掌挡在紫菀颌下。

她的手一靠近，晋殊就收起了匕首。

林知若想要扶起紫菀，但后者一下子瘫倒在地上，满脸的恐惧，瑟瑟发抖。

林知若替她整理了头发，良久不语。

晋殊蹲下来望她，道：“你又生气啦？”

林知若叹了口气，道：“先是如嫣，又是紫菀，事不过三，再有下次，我们就别再来往了。”

晋殊一下懵逼了，没想到这么严重。他垂下头，过了半晌，忽然抬手飞快地打了她一下，嗖地蹿出窗外，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他这一下不轻也不重，说闹着玩也不像，林知若愣在那里，完全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他的行事作风，实在太难以捕捉了。

紫菀蜷缩在小姐怀里，望着还在轻轻摇晃的窗子，忽然从颤抖的嘴唇中狠狠吐出一句：“这人有病吧！”

晋殊觉得她有病， 她也觉得晋殊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