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眼神温和,扬了扬手中的物事:“这个吗?”
那人眼中一瞬间闪过惊喜:“算你识相,快点——”
下一秒,他的面色一点点青了。
青年擦亮火柴,火光一点点吞没了那小半张纸片,夏末的风一吹,灰烬扬了漫天,像一个无声又肆意的嘲笑。
“我林殊恒一生,”辛辣的酒淌过喉咙的触感仍在,因为长时间的颠沛奔波,他的嗓音已经沙哑了,却依然清朗平和,丝毫不见被死亡阴影笼罩的恐惧。
他朗声道:
“不为任何人而死,只为信仰而死。”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片刻后垂下眼眸。
所有炮火与喧闹倏地远去。他看向有光透出来的窗格,一瞬间好像跨过了数年的岁月,回到那片湛蓝的天幕之下。阳光灿烂,白鸽高飞,江南小城的水声桨声悠悠传来。
那个人掌心握着一朵玫瑰捧给他,对他笑了笑。
无数画面走马灯一般淌过。
——不为任何人而死,只为信仰而死。
而……那个人,是他的信仰。
废墟里,清晨的光线下,青年手上握着一把手枪,食指搭在枪栓上。这把枪只剩最后一颗子弹,是留给他自己的。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所有逝去的、不曾拥有的都一一回归,他隐约觉得自己是拥有过他的。他们在江火灯影里接吻,在元宵灯会买下糖人,从少时相伴到老来厮守,养了一个小男孩。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终于愿意与自己和解,愿意妥协,愿意承认。
——他爱他。
青年闭上眼睛,唇边含着笑,扣下扳机。
.
“卡!”
林升云喊完,长出一口气:“封朗留下准备下一场,方怀……方怀可以休息了,回去琢磨琢磨明天要怎么演。”
他眼睛仍然紧紧盯着摄像机里的回放,简直是越看越满意。
他敢笃定《霜冻》会拿奖,当然这是不能说的,说了会有他狂妄自大的嫌疑,不过——方怀演的,是真的好。
和戛纳影帝对戏都不显逊色的好。
当然,这里面还是有封朗故意收着、让着他的因素在,这一场是林殊恒这个角色的最后一幕,即使莫霜冻是男主角,再去抢戏也不合适。但不可否认,方怀的确有灵气。
林殊恒这个角色的最后一幕拍完了,方怀也快要杀青了。
他只剩下最后一场,那是场独角戏。之所以把这一场压在最后的原因,林升云没有跟任何人说。
助理李云云给方怀拿了毛巾,他身上还有特效妆和人工血浆什么的,拿着毛巾擦汗后,有喝了口水。方怀很认真,即使只剩下最后一场也一点不懈怠,拍完了下来眼睛仍然盯着剧本,在看下一场戏的内容。
直到林升云对他招了招手:
“方怀过来一下。”
方怀立刻站起来往这边走:“林导,怎么了?”
“后天是你的杀青戏了,剧本上没有台词,对不对?”林升云咳了咳,故作随意道,“我借了一个东西,今天刚到,你拿回去看一看,明天告诉我该怎么演。”
的确,方怀拿到的剧本上,下一场戏的内容只有寥寥几句话,具体的台词动作全是空白。
“东西?”方怀一怔。
“就是……”
林殊恒的,笔记本。
林殊恒的笔记本是由他兄长的儿子找出来,到现在还保管在林家。林升云一开始就打了这个主意,但林家那边还在犹豫——一方面当然想要《霜冻》呈现林殊恒最真实的一面,但另一方面,又担心笔记里的内容泄露,有损形象。
一直到上周,林升云才交涉成功,今天让人去取了笔记本,下午应该就能到了。
而对方怀来说,这的确是个意外之喜。
他几乎有点迫切的想要知道真相。《霜冻》里林殊恒的戏份也不多,大多数都是网上同样能够搜索到的,方怀虽然演了他,但实际上对于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依然一无所知。
除此之外,这一段时间里,还有另一个问题困扰着他。
叶于渊是特别的。
……怎么样的特别?
这是叶于渊问过他的问题,方怀至今也没有想清楚,究竟是怎样的特别。但他自己又是有些执拗的性格,小的事情可以含糊,在这种问题上偏偏有种莫名的劲儿,越是想不通,就越想知道。
午饭是在住处吃的。
他们已经不在一开始的那个城市,这是在边陲城市的郊外,搭了独立拍摄场所,住宿条件当然称不上很好。而且最近天气恶劣,吃完饭时还是晴空万里的,转眼间忽然下起了雨。
天气预报开始播放暴雨和台风预警,整个剧组的心情都很不好——这说明拍摄进度又要拖延了。
而方怀看着窗外沉沉的雨幕和狂风,忽然蹙起眉。
有一种非常糟糕的预感,不知道由来,但让他莫名有些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