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声的“赵姬”反复的回荡在耳边,令他不但想再折返回去,将姜瑜叫醒,好好对峙一番,更想冲入屋内,要阿姝即刻发誓,她对那姜瑜并无半点想法。
幸好,仅存的几丝理智不是的提醒着他,那姜瑜与阿姝从未有过牵扯,若此时不分青红皂白,便回屋逼她解释,这数月来二人好容易亲密了几分的关系,大约又会回到原处。
这一切,不过是姜瑜的单相思。
无需因此伤了感情,只日后尽快将姜成君嫁出去,还了从前太常的恩情,再将姜瑜调远些便好。
刘徇在外徘徊许久,直至将自己暂时说服,这才勉强调整神色,扬起个僵硬的笑容,大步往回行去。
……
寝房门窗皆紧闭,屋内烧得足足的地龙,将寒意尽数阻挡在外。
阿姝时不时的观一眼漏刻,忍着困意等待刘徇归来。
他先前分明说过,今日不会归来太晚,怎眼下已夜半,他还未归来?
白日的旖|旎令她浑身酸软疲倦,实在无法再等下去,遂命守夜的婢子去外头瞧瞧。
那婢子才行出三两步,便恰见刘徇归来,忙呼道:“王后,大王归来了。”
阿姝卧在榻上,闻言轻抬起一只柔荑,掩唇打了个秀气的哈欠,直至双眼沁出一层朦胧薄雾,才懒懒起身迎上去。
“大王可是遇上了棘手的事?这样久才归来。”她伸手去替他解衣。屋外的寒风将他衣物吹得冰凉,她双手才触到时,不由因那一阵凉意瑟缩了下。
刘徇勉强的勾了下唇角,心头涌起一阵烦躁:“无事,不过将士们闹得久了些。”说罢,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捉住她的柔荑,蹙眉逼近些道,“你方才唤我什么?”
阿姝一顿,雾蒙蒙的眸子静静望他片刻,才想起白日之事。不知为何,总觉他此刻仿佛有些不悦。
她顺从的张口唤“夫君”,见他紧皱的双眉与捏着她腕子的手都慢慢松下,才垂首继续替他解除腰带。
刘徇略不自在的深吸了口气,终还是没忍住,问了句:“先前我曾要你替姜姬寻一门亲事,此事可已有眉目了?”
阿姝示意他展开双臂,替他将外袍除下。
想起前几日查到的消息,她不由的轻叹一声,将衣物递给一旁的婢子,命人退下后,方摇头道:“此事暂有些棘手,恐怕没有那样快。”
她本无旁的意思,听在刘徇耳中,却忽然变了味。
方才好容易被压抑而下的怒火猛然迸出,紧接着,还有一阵胜似一阵的空虚与恐慌。他面上僵硬的笑容迅速消失,彻底冷下脸,沉声问:“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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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扭转
阿姝一愣, 没急着回答,只拿一双乌黑晶莹, 雾气蒙蒙的眼眸静静凝视他。
那幽深无波的目光, 看得刘徇慢慢的软了下来。
不知为何,他发现自己从前引以为傲的隐忍内敛与云淡风轻, 此刻全然化作乌有。
譬如兄长之死,他可以大局大义说服自己暂且隐而不发,然妻为人觊觎, 却是直接挑战他身为大丈夫的尊严,这口气实在难以下咽。
更重要的是,他发现,凡遇阿姝,自己越来越疏于掩饰。大约是在外时, 无时无刻不掩饰心绪, 待回了家中, 反倒放纵了。
这并不是件好事。
思及此,刘徇呼吸微窒,凭着多年练就的意志力, 令冷淡的面色渐渐缓和,平静的等着她的解释。
阿姝始终目不转睛的观察他的反应, 见已平复, 这才微微露出浅笑,歉然道:“先前我已去托了郑夫人等,私下留意年岁与人品皆适宜, 又未婚娶的男子,只是近来得知了些内情,令此事有些艰难。”
她遂将姜成君难生养一事道出。
“先前是我不好,因秋狝时曾与姜姬说过些话,又见叔妹与她甚是不睦,便自作主张的派人去查了查,却不想查出这样的隐情。我想,女子若不能生养,将来总会受夫家责难奚落,更免不了旁人的议论,便欲替她寻个人丁兴旺,不缺子嗣后代的夫家。只是这样一来,能择选的人家便更少了。”
说罢,她又倒了杯温茶给他解酒。
刘徇伸手接过,心中有一瞬松快的愉悦,随即将温茶饮尽,抱着她坐到榻上,蹙眉道:“如此,确实棘手。你做得甚好。”
然姜瑜身为属臣,即便有功,又是故人,也不该觊觎王后!
既然不能将姜成君尽快嫁出去,便只能先将姜瑜调职去远离开信宫的地方,待姜成君出嫁,他家中事了,再予他更显的军职,调更远些去。
刘徇自问从来不是虚怀若谷的圣人,素日的温和宽厚,也多是为时势所迫,如此已算对得住过去姜太常的恩情了。
只是,到夜晚二人同眠时,他还是没忍住,烛火熄灭后,冷不丁的将阿姝卷入怀中,警惕的问道:“姜瑜此人,你以为如何?”
“姜郎?”阿姝已然阖眼入睡,闻言一阵迷茫,忍住朦胧睡意,软声道,“大约有些才气吧。我不知晓……”
刘徇得了满意的回答,也不为难她,只在她眼上亲了亲,拍着她背哄道:“莫想了,睡吧。”
……
大半月过去,阿黛的身子已然大好,阿姝日日精心的照料着,药膳羹汤一点不落,终于又将她养回从前那个白白胖胖的娇俏女娃。
这孩子大约是在阿姝屋里待得久了,渐渐习惯了她的怀抱,竟真将她当作最亲的亲人般,偶尔迷糊睡去时,还会揪着她的衣襟喊一声“阿母”,直听得又是奇异又是感动。
就连稍大了些的破奴,从前因待她虽也亲近,却总还隔着些什么。如今倒因妹妹在此,也常常自发的到她屋中来了。
大约年幼的孩子,只要真心对待,总会贴心。不过,她如今也不过十七,乍闻一黄口孺子将自己唤做母亲,还有些怔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