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宴接待天使,又少女眷,阿姝只稍露面便退,并不入内。
待众人就座,饮食齐备,便有钟鼓乐声起。各郡官齐聚,原该是一派欢腾祥和之相,却因冯廷与王卓而气氛古怪压抑。
觥筹交错间,王卓忽然举杯冲主座上的刘徇高声笑道:“大王,大司马于长安也日夜挂念冀州局势,此番大王功劳甚伟,大司马也特备礼,请大王笑纳。”
说罢,他冲身边一随从使了个眼色。那随从匆匆跑出殿外,不一会儿便有数十壮汉抬数十箱金银器物、丝绸布匹入内。
除者些外,竟还有三名容貌瑰丽,身形窈窕的年轻女子,也施施然入内,齐齐冲刘徇行拜礼。
刘徇眉间不由一跳,先冲王卓拱手表谢意后,指着那十箱金银道:“徇不敢居功,今日得冀州,在座诸位皆功不可没,这些金银便分与诸位,布匹则入军中,犒赏有功士卒吧。”末了,他不忘添上一句,“此皆大司马的一片心意。”
王卓原有不满,再听后一句,又觉他此举恰好替大司马收拢人心,方觉满意。又指那三名女子道:“此三女乃乐府歌姬。大司马体恤大王远在冀州,只有呕哑嘲哳之乐相伴,特赐长安佳音。”
他说罢,又冲三人示意。
三女和乐声,且歌且舞,不但声音婉转,更步履翩跹,长袖飞带,颇有仙姿,教众人不由看直了眼,胆大者更起身同歌舞。
其中,容貌歌舞皆是最佳的那个,竟随曲声急旋,明艳的笑着直朝刘徇而去,俨然有邀其共舞之姿。
宴饮时,身份不论高低,皆可共歌舞,此女行径原非出格,刘徇眼底却闪过一丝掩不住的阴霾。
此女由仇人所派,他再是能忍耐,也不能与之欢歌共舞。
眼看他毫无回应,那女子颇难堪,连在旁观望的王面色也有不愉。
幸此时,樊霄霍然起身,朗声笑着径直拉过那美人的手,至大殿中边舞边歌:“何尝快?独无忧?但当饮醇酒,炙肥牛。”
那女子见这也是位年轻俊俏的男子,难堪的面色这才恢复。
一曲毕,歌舞歇。
王卓正待刘徇收下这三女,却听他温声道:“大司马美意,徇实在愧不敢当。我原是贫苦出身,并不懂赏乐舞,恐有辜负。”
他目光在殿中环视一圈,忽然停在谢进身上。
“倒是谢公,离长安久矣,便请将此姬侍奉谢公吧。”他指了指其中一女。
“至于余下二位——方才天子也有言,真定王功不可没,不如送往真定,君以为如何?”他说罢,望向王卓。
王卓未料到他金银美人一样不沾,可一时听到天子之名,又不好反驳,只得悻悻然同意。
冯廷与王卓此行任务已完成,对接下来的宴席显然已无甚兴致,未几便告辞。
宴散,刘徇待众人纷纷离去,方才维持的滴水不漏的笑意倏然褪去。
压抑在心底的恨意猝然喷涌而出,他按捺不住拔出一柄长剑,霍的一挥,“砰”的一声,便将面前几案生生劈作两半。
兄长故去近两年,他始终未得报仇,仍要对仇人笑脸相迎,忍受耻辱,实在愤懑。
一旁的刘季与郭瞿面面相觑,低声劝道:“二位天使后日便离,大王且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刘徇闭目粗喘着,努力压制心中翻涌的气血,好半晌才渐渐平静。再睁眼时,已恢复清明。
他冷声吩咐道:“悄悄派人混入那两歌姬往真定去的队伍中,盯着刘延寿的动静。”
若没猜错,此番章后扶持真定王,除了忌惮他势大外,不外乎两个原因。一来,刘延寿同为汉室宗室,比异姓王侯更为合适;二来,定是真定王室背着他与长安暗中联络过。
太后与真定王室之间,定有过密谋。
作者有话要说:冯廷的那段天子诏参考了下《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但主要是我乱编的。
樊霄唱歌来自《艳歌何尝行》,曹丕写的,架空借用。
第52章 姜瑜
冯廷与王卓二人又在信都逗留两日, 皆由刘徇领众臣作陪。两日间,既入田间军中视察, 又至周边县城巡视, 同时还需分出人手去,安置陆续自各郡县赶至信都参加秋狝之人, 着实忙碌不已。
到得第三日,好容易将二位天子使者送走,军中众人便渐渐的放开手脚, 摩拳擦掌为秋狝做下准备。
秋狝乃国君秋日狩猎之称,古已有之,只是到刘汉一朝渐荒废。《左传》云:“春蒐、夏苗、秋狝、冬狩,皆於农隙以讲事也。”
如今刘徇初下冀州,麾下士卒各有旧主, 界限分明, 不同派系下, 战力更天差地别。他思量许久,才决定趁秋收后的农歇时,行秋狝, 以此为契机,既可弥合过去各派的隔阂, 也可了解军中情况, 适时的提拔一批可造之材。
是以,才归附刘徇的诸郡中,纷纷拣拔壮勇之士, 赴信都秋狝。不但如此,更有未在刘徇麾下之贤才慕名而来。
天使去后的第三日,信都城外,便有一小队人马正往城门而来。
那是个年约弱冠的少年郎,面如冠玉,神采飞扬,一身白衣,身形挺拔,坐于高头大马上,颇有几分潇洒倜傥,恃才傲物的风流。
此人名姜瑜,字子沛,出身南阳望族,其祖父于成帝时位居三公。姜瑜少有贤名,十六岁时便因诗文才华名震长安,如今因家中变故,他正携长姊自长安迁往信都。
他坐骑后,便有数十侍从拱卫着一二驾马车,车中坐一姬,朱唇皓齿,粉面含春,瞳仁浓黑,容色艳丽,又手持团扇,云鬓长衣,金玉点缀,身量丰腴,观其年岁,略长姜瑜两岁,正是其长姊姜成君。
姐弟二人才入城中,安顿于驿站,樊霄便闻讯而来,遥遥冲姜瑜拱手笑唤了声“子沛”。
姜瑜才换下方才沾了些许风尘的外袍,此刻忙快步走进,也拱手道:“子郁,长安一别,竟是许久未见了!”
却说姜瑜与樊霄乃旧识,二人皆是放旷恣意,不拘小节的性子,又兼年岁相当,因此十分的志趣相投,是多年的挚友,亲如手足,此番姜瑜往信都来,便有樊霄劝说的缘故。
两个年岁相当的俊俏少年郎立在一处,颇有些惹人侧目。
二人稍交谈数句,樊霄便兴致勃勃的领姜瑜往外去,要同他好好的叙旧,再说一说信都诸事。
此时晌午方过,城中宽阔的街道上人来人往,秩序井然,看来一片祥和安乐。姜瑜张目四顾,饶有兴致的赞叹道:“想不到信都城中虽不比长安恢弘庞大,遍地富贵,却也是一派欣欣向荣之相,仲渊——不不,如今该称一声大王。大王果然治理有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