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即刻去安排新居——”
“三更半夜,不必闹得人心惶惶,朕就在皇叔房中将就一宿。你们也各自回屋,明日天亮再说。”
花霖还想劝,皇帝却转身走了。他急忙跟上,望着皇帝挺拔的背影,衣衫单薄却毫无瑟缩之意,心中有些纳闷:北地严寒,滴水成冰,连我们这些长年习武的都冻得够呛,皇上内功只是平平,此时为何竟不怕冷?
印暄走到印云墨住处的房门前,又扬声道:“都去吧,朕不用人伺候!”
花霖知道皇帝是不耐烦了,忙挥挥手,领着一干宿卫退下。
印暄推门而入,走到内室,见印云墨高床软枕,睡得真酣,方才地震似的那么大动静,竟没能将他吵醒。
他坐在床沿,凝视印云墨沉静的睡颜,嘴角扯出一点笑意:“小六叔,你还真是不知愁苦、逍遥自在。”他轻手轻脚地将印云墨往内挪了挪,挨着身侧躺下来。
印云墨一贯畏冷,把厚棉被裹得像团大茧子。印暄安静地躺了一会儿,拉开他的被子钻进去。
印云墨在睡梦中以为有人要抢他被子,哼哼唧唧地伸手去卷,却忽然感觉被中有个大暖炉,立刻手脚并用巴上去,满足地叹了口气。
印暄任由他紧抱,魂不守舍地想着什么,片刻后也叹了口气:“小六叔,朕有点不大好。”
“不大好……”印云墨重复道,含含糊糊像在梦呓。
“这几日朕总是在做梦,梦到自己变成了一条龙。”
“一条龙……”
“是一条五爪金龙,法力高强,庞大无比。”
“大无比……”
印暄失笑,在印云墨光洁的前额上用力亲了一口:“小六叔,你连说梦话都不着调!”
“不着调……”
“算了,朕还是一口气说完吧。那梦又不全像梦,感觉太清晰,一如庄子不知自己是庄周还是蝴蝶,朕也不知自己是皇帝还是金龙了。每次当朕醒来,总觉得身体又发生了什么变化,像一股潜藏已久的巨力不停蠢蠢欲动。这让朕想起在昶州,你从城楼上掉下来的时候,朕感觉到的眉心那股喷薄欲出的威能。这威能太过磅礴,令朕产生了灭顶的……恐慌。朕怀疑这不是凡人身躯所能承受的,倘若有一日,这股威能失控,朕不知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小六叔,朕知你颇有些神神叨叨的本事,你能帮朕解开迷惑吗?”
印云墨霍然睁开双眼,险些把印暄吓一跳。没过几息,他又继续闭上,手脚继续盘缠着人形暖炉,嘴里咕哝道:“睡觉……”
印暄无奈地笑了笑,在他唇边又轻吻了一下,“好吧,睡觉。”
“你从未幻化为人形?”
“我生而为龙,一须一鳞无不蕴含先天灵气,大小自如,可上天入地,为何要化作人形?”他摆动着威风凛凛的身躯,傲然道。
“你看那些草木走兽,灵智初开修炼小成后,首要的就是化成人形,为何?人为万灵之首嘛,血脉经络暗合天地五行、阴阳循环;以人身为炉鼎养生,最容易感触大道。且人世间万象森罗、圣贤辈出,混迹在红尘,寻找隐含其中的道之真义,于妖类也是一种重要修行。”
他听了很有些不快,但对方风流蕴藉、言笑晏晏的模样,却莫名地令他发不出火来,冷哼一声道:“我乃龙神,岂是那些小小妖修可比!”
“呵呵,说得对,是我失言了。但也不妨化成人形试试呀,这样我们还能一同下下棋、喝喝茶什么的。你看这玄妙方广世界如此渺茫无边,众仙要么闭关修行,要么远游悟道,我这临央洞天三五十年也不见得有人来拜访一次,清净之余,也颇有点孤寂呢。”
孤寂……是什么?千百万年来他独自悠游,偶有雌龙来追逐,便顺应本能结为伴侣,诞下后嗣,最终也是缘来则聚,缘去则散。宇宙无穷,大道独行,有何孤寂可言?想来想去,他觉得对方口中孤寂的意思,大约与天地未开时的混沌差不多吧。
“你想看我化为人形?”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