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隆被他说得愣神:“这个……说得也有道理。”
印云墨不疾不徐地拢着衣襟道:“何为轻重缓急,我相信好汉还是心中有数的。再说,你们大当家已走到院中,就要进来了。”
董隆一怔,沉下脸道:“这一招骗小孩的,也拿来骗大爷?我看你就是欠操练——”
话未说完,房门被猛地踹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语声凌厉地道:“我看欠操练的是你!”
董隆大惊,跳起来回头叫:“大大大哥!”
“你既然叫我大哥,之前的吩咐怎么不听?我就怕你又犯老毛病,才特地叮嘱过,没想你还是秉性难移,做不得大事!”
董隆被他骂得脸色涨红,却不敢造次,低头唯唯诺诺给自己找借口。
“还不穿上衣服滚出去,在这里丢人现眼!”
董隆把裤子一提,上衣一披,腰带来不及系,便脚踩火炭似的冲出了屋。
邢厉天用脚尖拨上门,等印云墨重新穿戴齐整,才走到屋中道:“是我驭下不严,让公子受惊了。”
印云墨在灯下看得清楚,他此时并未戴那张狰狞的青铜面具,倒也生得剑眉星目颇为英俊,只是眉宇间带着股深深的戾气,显得五官有些阴晦而不堂堂。大约刚从狂欢场中赶过来,他一手拎着酒坛子,一手还捏着个陶碗,半敞着热气腾腾的胸腹,露出一身结实隆起的褐色肌肉。
见印云墨不答,他径自将酒坛酒碗搁在桌面,弯腰捡起地上书册:“《南华经》?难道你热衷于求仙问道?”
“那本是《庄子》,我这里还有《老子》和《列子》。”印云墨又摸出两本封皮上写着《道德经》与《清虚经》的书册,“随身带的,无事时消遣而已。”
邢厉天笑了笑,把书递还给他,“我不看这些道家的书。诸子百家,我最瞧不起儒家和道家,一个说礼治,一个说无为。”
印云墨有些意外这个马贼头子还读过点书,起身接过,解释道:“道家说无为,并非不作为,而是自然而为。正如顺应天时地利,日劳夜息,春种秋收,便是无为。若要强逆天道,反其道而行之,为而无功有害。”
邢厉天钻研般看他,目光中似有深意,“我不管有为无为,有一点我同意,就是要顺应天命。若天意要我成就一番大事业,我却诸多顾虑,前怕虎后怕狼,那就什么事也办不成。你说是不是这道理?”
印云墨想了想,点头:“也可以这么说。但不是‘天意’,是‘人意’。”
邢厉天并不在意字眼,从怀中掏出一张折成四折的纸条给他,“你看看,这四句话是何意?”
印云墨接过来打开,见白纸黑字写了四行,像是一首占批:
“白山红道,日在庚寅,十死一生,天命归临。”
他轻声读了一遍,摇头道:“词语凌乱,我不解其意。”
“我也是今日刚刚参悟。今日便是庚寅日,‘白山红道’指的是积雪的山与染血的路,‘十死一生’正应在你那十一个侍从身上。你今日几乎已脱身,因缘际会之下又被我留了下来,这就是天意!”邢厉天边说,边盯着他每一分神色的变化,“那个可以助我成就大业的天命之人——就是你!”
印云墨定定看他,忽然朗声大笑:“天命,天命,多少人事借汝之名!”他边笑边用袖子捂着嘴剧烈咳嗽,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邢厉天上前两步,似乎想帮他拍背顺气,伸出手又觉得有些唐突,略一犹豫,印云墨已尽力止住咳嗽,弯腰喘着气道:“能否冒昧一问,纸上这四句从何而来?”
邢厉天一顿,反问道:“你可知临央仙君?”
“——什么仙君?”印云墨蓦地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