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那寂然不动的降师忽然从血迹斑驳的喉间嘶嘶抽了几口气,缓缓睁眼。顿时引得一室侍卫抽刀出鞘,如临大敌地架在他颈上。
他望向被众人围在中央的印暄,满面血污乱发看不清神情。“可惜呀……功亏一篑……”他翕动嘴唇,吃力地吐字。
“陆名延!”印暄脸色一沉,寒声道:“你以咒禁师的身份为掩护,在宫中大行巫毒魇胜之术,屠戮宫人、杀害皇妃,甚至图谋弑君,这每一项,都是抄家灭族的死罪!你受何人指使,还有哪些同党,从实招来,朕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些!”
“没人……指使我……倘若一定要说有……那便是仇……血海深仇……”陆名延艰难地撑起身坐在地上,边喘边道,“死罪我不怕……抄家灭族?呵,我早就家破人亡,至亲三族都被夷尽,就算皇上还要夷其余六族,我也顾不着了……”
印暄皱眉审视他,“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我不姓陆……我是前吏部尚书黄谦的幼子黄姚,是黄家一门六十八口、三族三百七余人中……唯一的幸存者……”
“吏部尚书黄谦……那老黄皮子何时死的,怎么还夷三族?”印云墨低声问。
印暄面无表情道:“明德三十一年,瑞王篡逆案中犯附逆罪,腰斩,夷三族。先帝亲下的旨意,怎么,你有异议?”
“不不,我怎敢有异议,自己的脑袋还长不牢呢。”
“你有自知之明就好。”皇帝冷哼一声,着侍卫立即颁旨:“犯人黄姚,图谋弑君,以妖术杀害皇妃、宫人,罪大恶极,处凌迟,明日午时行刑,钦此。”
重伤的陆名延被几名紫衣卫叉着拖将出去,口中犹自不甘心地喃喃:“功败垂成……只差一点点……老天不开眼啊……就算做鬼,我也会再回来的……等着吧……等着吧……”
印云墨摇摇头,对印暄道:“弑君刺驾,按律当诛九族,我还以为皇上会把他的其余六族也给夷了呢。”
印暄拂袖走出密室,“有必要么,那些八竿子打不着边的远亲,难道会为他甘冒凌迟之罪?朕就算夷他十族也不过一念之间,只是不想再出几个张姚、李姚,来找皇子们的麻烦。”
“皇上仁慈。”
“仁慈?”印暄淡淡一笑,“你真以为朕剐了他一个,就这么算了?”他伸手招了个紫衣卫上前,命道:“去给朕好好查查,这个黄姚化名为陆名延后,可有妻儿亲眷;过从密切者中,可有方士术士之流,一并满门剿除。”
“遵旨!”紫衣卫领命而去。
“现在你还觉得朕仁慈么?”印暄问。
印云墨从容道:“仁慈过度则失之于优柔,峻苛过度则失之于暴虐,皇上张弛有度,处事果决睿略,有明君之风范。”
印暄睨着他,慢慢笑起来:“怎么,出来溜达两圈尝到了甜头,就不想回清曜殿了?你别以为拍几句马屁,朕就会放过你。”
“都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么,说不定皇上一高兴,还真把我放了。”
“这不就穿了?有你这么跟朕说话的,谢罪是这种谢法?”
印云墨摸着下颌想了想,叹道:“我只能拍到这程度,倘若皇上想听再肉麻些儿的,那还是把我押回去好了。”
皇帝像被噎了口气,停顿了一下才骂道:“你还是给朕滚回清曜殿去吧!”
“那得等我先去一趟熙和宫,把赤精蛊灵收回来,皇上总不希望慧妃娘娘的玉体变成虫子窝吧?”
“……摆驾!去熙和宫!”
寅时将尽,东方未明,但如墨天色正渐渐褪成靛蓝,庭院里草木摇霜,空气中充满了冷冽的湿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