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月轻笑:“我没怪她。”
梅月跟着笑了笑,接着又道:“也许对于二姐来说,刘家是她最安全最该呆的地方。很多女人甚至过得还不如她,还不是一样过下来了?”梅月说到这里,语气低沉而无奈:“对很多来说,痛苦地清醒着还不如糊涂地幸福好。”
桐月一时想不出什么词来回答她,只好附和道:“是的。”
两人从此以后再也不提杏月的事。她们要采办年货,要卖掉一些旧货皮子东西等。还要去办路,一堆杂事等着她们去办。
桐月悄悄地去问官府的人,能否把她们姐妹几人的户籍分出来,官府的人回答是不能。她们家的户主是她爹。她爹死后,她没有弟弟,她家就是彻底的绝户了。到时,她家的房子财产要归林家的男丁继承。当然,要立女户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会很麻烦。
对于此,姐妹三人倒有不同的看法。
梅月说:“咱们先别想这么远,走一步看一步吧。”
荷月满不在乎地道:“管他什么户籍不户籍的,咱们以后想怎么着就怎么着,谁敢招我我就灭了谁。”
桐月想了想,道:“咱们就先这么着,到时看看能否用使使神通。”这种户籍制度漏洞多的是,真到万不得已可以弄个假的。比如说是哪个灾区疫区的,父母双亡什么的,官府上哪儿查去。
因为年关将近,桐月就时不时地让来福赶着车进城去采购。她想着这是她们几个在家过的最后一个年了,因此出手比往年更大方些。给杏月和白氏扯了不少布,又买一样银首饰,当然,她们姐妹三人也没少买。大家都买了,自然也不好落下林老实,只给他扯了几尺做衣裳的藏蓝布。另外又买了鱼肉点心零食等等。
东西买回来的,小山样的堆在堂屋里,林老实先是肉疼,接着趁母女几个注意,便偷偷揣了几包点心,做贼似地往村东头的孙寡妇家去了。
林老实走得是小路,再者村东头比较偏僻,所以一路上倒也没人发现。
林老实一边观察着四周的动静一边紧张地敲门,孙寡妇早就等着他上门,一敲就开了。
她满脸带着笑,嘴里却娇嗔道:“你这个死冤家,倒还没忘记我。”她一边说着话一边拿眼觑着林老实拿的东西,见是只有几包点心就有些不大高兴。
林老实也觉得东西太少,赶紧解释道:“你也别嫌少,如今我那三闺女五闺女回来,家里好几双眼睛盯着,就这,我还是趁她们不注意拿来的。”
孙寡妇似笑非笑地应了一声:“我哪会嫌少,只要你的人来就行了。”说到这里,孙寡妇眼睛微微一转,她这几日一直在寻思林家的事,便赶紧趁着就着就这个话题道:“老实,我真不在乎东西不东西的,我就是为你打抱不平。你瞧瞧你,哪有一家之主的样子。人家有的不硬气的男人被自己老婆给拿捏住,就被人笑话。你倒好,倒被自个的闺女给拿捏住了。你可是她老子,她是你生的,别说是钱,就是她的命都是你给的。你就该把家中大权牢牢握在手里才是正理儿。”
林老实本来耳根就软,一听这这话就也觉得有理,可是他一想桐月的强硬性格以及荷月的狠戾,不由得又有些软了。
孙寡妇道:“你不能哄吗?女孩子总是禁得住哄的。”
林老实摇头道:“要是能哄,我还能哄不下来?你不知道,我那个闺女不知道随了谁,性子又倔又硬,油盐不进。”
“那让她嫁人呢?嫁了人她总不能还管家里的事吧。”
林老实想了想道:“也只能这样了。”只要把桐月嫁出去了,荷月就像那无头的蛇,没人牵头唆使,她再厉害也不怕。
孙寡妇见林老实对自己言听计从,不由得笑了笑,又悄悄道:“你先按我说的去做,赶紧寻个人家把她嫁出去,若是这个办法不行,我还有一个办法。”
☆、第八十一章 临行(中)
林老实悄悄地去找孙寡妇,说完话又悄悄地离开,回到家里,他装得像个没事人似的,一进门就欲盖弥彰地说道:“哎呀,这天儿真是冷,刚刚邻村的那谁老王头路过咱村,我跟他唠了一会儿……”白氏也没多加怀疑,还跟着附和了几句,转头就去忙碌了。
灶房里,白氏带着几个女儿忙得脚不沾地。外面天寒地冻,里面却热气腾腾,灶下的火烧得红红的,两口大锅里都使上了,诱人的香气一阵阵往外冒。白氏虽然很累,但脸上的笑意一直没断过。
林老实抄着手站在屋外往里张望了一会儿,看了看桐月,突然说道:“孩儿她娘,你今儿多炒几个菜,我一会儿去叫隔壁的老杨过来喝两钟。”
白氏怔了一下,道:“现在不年不节的请老杨过来干啥?”她刚问完随即又反应过来,便笑着望了一眼正在烧火的桐月,爽快地应答一声:“好咧,我知道了。”
林老实吩咐完毕,又袖着手离开了。
桐月突然问白氏:“娘,你是不是忘了告诉杨婶我让你说的话了?”她临走时明明嘱咐过她娘,她之所以没有直接去回绝,一是顾忌两家的交情,二是还要入乡随俗。他们两家没有正式定亲,只是彼此有这个意思而已,她贸然上前拒绝,反而容易落入话柄。
白氏听到桐月这么问,不由得停下手中的动作,无奈地叹道:“我没说,不是就是给你留个后悔的余地吗?东子是多好的人啊,你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儿了。”
桐月一脸严肃地道:“娘,我说过的话不会后悔,要是你不方便说,我自已去说。”
白氏把锅铲往灶台一撂,急声说道:“你不后悔,就你能!你咋不想想你今年多大了?”
桐月突然有种无言以对的感觉,她多大了?她过完年也不过才十七岁而已。此时,她已经不想跟白氏争辩,也早已放弃了说服她,她只能重申自己的话:“我就是这个意思,要么你拒绝,要么我拒绝。”
白氏脸色一变,她又气又急,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劝桐月回心转意。不想林老实在灶房外来回溜达,正好听见了两人的谈话。
他杵在门口,对着桐月嚷道:“你说啥?你还瞧不着人家,你也不瞧瞧你自己是个啥样,也不往外打听打听自个啥名声。你以为自个是天仙哪,谁都配不上你。也不是我埋汰你,论长相,你也就一般般,论家务活,你也拿不出手,家里来个客人,你都整治不出一桌好席面来……”
林老实越说越来劲,眼看着要滔滔不绝地数落下去,却先被梅月打断了:“爹,你能不能别这么说。”她一边制止林老实一边向桐月投去安慰的目光。
桐月冲梅月笑了笑,看也不看林老实道:“你说得都对,我是样样拿不出手,但我至少有一样能拿得出手:我至少让全家吃饱穿暖不受人欺负。请问你做到了吗?”
梅月道:“至少,三姐把我接回家了。”
林老实气呼呼地瞪着梅月:“你,你咋地也跟帮着她说话?”
这时,荷月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叫道:“至少,三姐没让你那个老不死的娘把我扎死。”
这下,林老实简直是气极败坏,手指着荷月咆哮道:“你骂谁老不死的?这是你该说的话吗?小小年纪就是忤逆种子,你这个黑心——”
荷月抢进一步,毫不畏惧地道:“你骂啊,你再骂一句试试。”
白氏眼看着父女两个又要掐起来,活也顾不得了,赶紧上前劝阻。
梅月也出来劝住了荷月,按荷月的本意,她早想痛揍林老实一顿,不过,她也知道,眼看着就要过年了,真要动手,又太破坏气氛。她只能暂时忍着这口气,反正以后再也不用见这个人了。
荷月被梅月拉回房间了,林老实的气仍未消,他想骂,不能,想像以前那样摔摔打打出气,更不能。他这口气憋在心口不上不下,再看看白氏那副模样,更觉心烦意乱,家里的一切都让他心烦,还是孙寡妇温柔和气,总是温声细语的,顺着她的话说。他这会儿,又忍不住想到孙寡妇那里去。
于是,他一边朝外走一边叫嚷道:“好啦好啦,这个家我是一刻也不想呆了,我出去走走。你们娘几个爱咋地咋地。”
白氏又是愧疚又是不安,她搓着手,看看天色,小心翼翼地道:“他爹,冬天天短,眼看着就要黑了又冷,你还要去串门吗?”
林老实不耐烦地摆摆手:“你以为我想去串门啊,还不都是你养的好闺女。行,她看不上人家是吧,那好,我也不求着她。让她作去吧。”本来,林老实也想着把桐月赶紧嫁出去,再加上他觉得杨东子人又不错,嫁出去也算对得起她了。此时,他被姐妹三人这么一激,突然想道:要是桐月嫁在隔壁,以后家里有点啥事,以她的性子肯定会管,他要干点什么难免会束手束脚的。到时有了桐月的撺掇,再有荷月的助阵,现在又加上一个被休回家的梅月,这日子还怎么过?她不是不想嫁人吗?他现在就去跟孙寡妇商量,看看她怎么说?她不是说她还有一个办法吗?
林老实这么边走边想,孙寡妇家里此时又来了一个常客。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表哥王大新。王大新长相跟孙寡妇有两分相像,瘦长脸,一双细眼烁烁闪光,精明外露。大冬天地却穿着一件半旧不新的夹衣,说几句话就抖索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