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嘉来到楼梯间,走上最后那截短短的阶梯。
出租房管理混乱,楼梯上堆满杂物。
鲜少有人知道,那扇生锈的铁门后面,还藏着个天台。
项嘉搬进来的第二天,就为自己择定死亡方式。
跳楼。
翻过破旧沙发,越过乱七八糟的铁架,白裙子上沾满污渍,她却毫不在意。
门锁虚张声势地挂在那儿,入手很沉重。
她轻轻摘下,放在地上,“吱吱呀呀”,推开破门。
艳阳高照的天气,迎面吹过来的风是暖的。
项嘉一步步走向尽头,犹如负重前行的旅人,终于可以卸掉层层枷锁,拥抱永久的平静。
附骨之疽般的恶意暂时退却,肩膀越来越轻松,心情越来越畅快。
她慢慢吐出一口浊气,跨过高高的护栏。
二十多米的高度,俯瞰下去,破落的平房变成小孩子过家家的积木,叁叁两两的行人变成渺小蝼蚁。
项嘉有点儿恐高,闭了闭眼睛,攒够勇气才重新睁开,看向地面。
她选的跳楼地点很合适。
底下正对着片闲置空地,轻易不会有人经过。
水泥也够硬。
这么高跳下去,足够命丧当场。
就算她倒霉,没有当场气绝,捱上一两个小时,也会因内脏损伤或失血过多而死。
项嘉最擅长忍痛,保证不会发出一点儿呻吟。
至于给房东带来的负面影响,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
不是所有的老人都值得尊重。
更何况,她这一生都在照顾别人感受,也该有一次想想自己。
项嘉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
裙裾翻飞,像一只轻盈蹁跹的白色蝴蝶。
清清白白地来,无牵无挂地去。
程晋山看完简短遗书,整个人都是懵的。
项嘉交待得很明白——存款归他,抵住院期间垫付的医药费;尸体火葬,没有家人需要通知,更不必办追悼仪式。
可他不明白的是,她为什么要寻死?
顾不上多想,他冲出去,一嗓子喊出唐梨和许攸宁,让她们帮忙找人。
有预感似的,他自个儿冲进楼道,往上跑了两步,发现印在灰尘里的新鲜脚印。
蝴蝶翩然飞起,在视网膜留下凄美倒影。
“呼呼”风声大作,热意瞬间转为冰寒,渗透骨血。
“滴答”、“滴答”……
水龙头出了点儿毛病,不知疲倦地往下滴水,又被廉价的绿色塑料盆接进怀抱。
头发乱松松的女人掀帘子出来,试试水温,冷得“嘶”了一声。
妆容很艳,黑眼线描绘过的眼睛像挨了两拳似的,刚满十六岁的程晋山读不懂其中美感。
“山子?”女人瞧见台阶下站着的熟人,诧异一笑,“你不是当学徒去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小少年骨头很硬,自尊心也强,别扭地看向旧发廊中暧昧的灯光,含糊道:“当学徒没意思,回来跟着虎哥收保护费。”
女人总觉得他和自己老家的弟弟有几分像,虚假的笑容里多了几分亲热,拽着人进屋:“姐这里生了炉子,暖和暖和再走。”
她还拿他当孩子,也不避嫌,往盆里兑了热水,撩起裙子,蹲在角落洗下身:“姐待会儿有熟客,办完事就给你钱,不让你为难。”
程晋山贪恋这里的温暖,再加上饿得走不动,也就没有拒绝。
理发只是个幌子,皮质座椅艰难承载体重,“嘎吱嘎吱”乱响,对面的镜子上也糊满污迹,照不出人的真实模样。
女人收拾完自己,抓了把奶油味的花生给他当零嘴。
桌上放着盘绿油油的鲜橄榄,青嫩水灵,看起来挺招人。
程晋山吃了几颗花生,实在没忍住,偷偷伸手抓了两个。
放嘴里嚼两口,出乎意料的酸苦占领口腔,他“呸呸呸”吐进垃圾桶,皱着浓眉看向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