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娘子记挂了,老身身子还行, 娘子无需担忧。”
因为她只是个下人,在季宁的事情上根本就不能多说什么。
因而在得知季宁要被和亲嫁去鲜卑之后, 她也只能替先夫人狠狠哭一顿,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
“倒是娘子自己, 恕老身多嘴, 娘子须多操持自己的事情才行啊。”
思及季宁有可能一生都不能再回大陵了,乳母的心里又是一痛, 恨不得将能够带上的所有东西都给季宁捎上。
乳母的心意季宁自然明白, 她忍不住心底一暖, 笑道:“我自然知晓, 乳娘也不必太过忧心才是。”
“今日我刚从舅舅家归来,乳娘真的不过去走一趟吗?外祖母还惦记着你呢。”
一提及李府, 乳母的脸色又不好看了,似乎从她还小的时候就是如此了。
只是季宁从未探究过这其中的缘由,可是今日她却忍不住想要弄清楚。
“乳娘,你能告诉我, 到底是为何让你对李府如此回避吗?”
乳母被季宁这话给问得脸色一白,她欲言又止地看向她。
“娘子,老身并非有意欺瞒于你,而是此事不过是老身自己的心结罢了, 何必说出来惹你烦忧呢?”
季宁知晓这位乳母的性子是和她阿母一般的良善温和的,并不是心胸狭窄之人。
她此番表现,必有缘由。
“乳娘你说吧,我也已经及笄了,并不是不晓事的孩童。”
季宁坚持,乳母无法只得将这么多年一直搁在她心里的一个疙瘩给说了出来。
先夫人李氏温婉贤淑又十分知情识趣,和季相可谓是琴瑟和谐,相处融洽得很。
季相姿仪才智过人,又是名正言顺的夫君,李氏爱上他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在季相心里却是不能回报给她同样程度的情爱,或者说季相心里根本就没有这个东西,他最看重的还是权势。
虽然偶尔也会失落惆怅,然而李氏毕竟是个见识不俗又气度非凡的大家闺秀,并不会将自己给困在死胡同里出不来。
她同样感念季相待她甚好,虽然她想要的更多,可是却也不会因此不知足地而失控做出什么事情来。
李氏怀孕之后,季相十分高兴,他念着李氏和娘家的关系十分好,特地请她的大嫂卢氏过来相陪。
卢氏对她这个夫君甚为宠爱的妹子虽然有点吃味,可是却也对李氏并没有什么坏心。
只是,在陪伴李氏之时,她忍不住对她多有抱怨季相不够体贴。
他竟然整日地忙着公事,陪伴她的时间都不多,又忍不住将李氏的兄长平日里对她的好不经意间炫耀地说出来,和季相作对比。
平日里李氏尚且能够将自己的感情控制得很好,然而当她怀孕之后,孕妇本就敏感多思,经由卢氏这么一说,勾起了心中的那点先前的不过点点愁绪,此时都能被她无限放大而悲伤忧郁不已。
在卢氏的陪伴下,李氏愈加的郁郁寡欢身子虚弱了起来。
她和季相看在眼底都甚为焦急,只是找不到原因。
而此事不过是她的一点小儿女忧思罢了,李氏又怎么说得出口呢?
还是乳母细心地发现了夫人是在李夫人的陪伴之后,才心情越加不好的,因此她斗胆请示相爷不要让卢氏再过来相府了。
季相闻音而知雅意,虽然不了解具体缘由,可是此事绝对和卢氏脱不了干系,这就足够季相厌恶她的了。
然而乳母毕竟发现得晚了些,李氏的身体这些时日来已经日渐虚弱了,因此最终生产的时候难产而亡了。
说起来,这卢氏也不是故意的,是孕妇容易多愁善感。
然而卢氏竟然不能体谅李氏这一点,注意避讳,在乳母心里,这也算是她的无心之失。
但是到底这只是乳母自己一个人偏疼李氏的想法,因而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将这件事情搁在心底,担忧说出来之后让娘子心存芥蒂,坏了她和舅家的关系。
季宁的确是被从乳母嘴里说出来的这件事情给弄得怔住了,她完全没有想到过这中间还有这么一段曲折。
的确,这件事情还真是不好追究,说出去也不过是李氏自己孕期钻牛角尖罢了。
只是在她们这些和李氏亲近的人心里,对卢氏却始终是没办法释怀的。
难怪乳母这么多年来都不告诉她,要是她知晓的话,怎么可能还会对卢氏有好脸色呢?
疼爱她的舅舅夹在她和卢氏中间,又会有多为难呢啊?
然而现在她知晓了这一点之后,确实是没办法坦然面对卢氏的,只是她庆幸自己就要嫁去鲜卑了。
除了殷家和李府这两门姻亲是每年必走动的之外,每年季相还会带着殷氏和三个儿女去边关拜祭他的父母,也就是季宁三姐弟的祖父祖母。
季相的父母不过是边关里最普通不过了的底层小老百姓,在路边摆面摊和茶水摊来维持生活。
他们老老实实本本分分了一辈子,好不容易将季相给拉拔着长大,可是却突遭横祸,被鲜卑人给杀死了。
边境一向很乱,死的又只不过是两个平民,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自然不会有人给他的父母做主。
也就是从那时起,季江意识到了权势的重要性。
只有拥有了它,才能保护好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才不会让自己失去重要的事情。
也因为此事,季相对鲜卑人一向无甚好感,他将自己的女儿嫁过去,也不过是为了将鲜卑掌控在自己的手里而已。
他父母的那笔血海深仇,他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忘记?
每年的这个时候,季相的情绪都会特别不好,一向优雅从容的美郎君会难得的情绪外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