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梁津舸开口,弯腰低头去捡他的筷子,这时候若是细听,这短短四个字其实已带了几分低哑。脸向桌布下靠近,他带着恶作剧的心思,一手捡起筷子,顺便快速在陈当好脚背上隔着丝袜咬了一口。
对面的人身体一僵,碰巧这时候齐管家说起了什么有趣的事,陈当好扭着身体笑,顺势将自己的腿从他手里挣脱出来。梁津舸拿着脏了的筷子去厨房,站在厨房里他似乎想起什么,遥遥向她望过来,偏生陈当好正在看他,眼神对上,她一眼就知道他在回忆那个夜晚,厨房里的放纵欢愉。
陈当好的脸红起来,再听不进去齐管家说什么,此后话题只笑着应和,心里忽然跟梁津舸产生了一样的期待,期待夜幕降临,期待午夜钟声响。
等待的时间总是叫人煎熬,这夜偏又下了雨,夹杂着冬末未竟的雪花。梁津舸上楼的时候,齐管家刚刚进门没多久,他明知这样做冒险,脚步却先于理智想要去到她身边。隔着一道门,他轻轻咳嗽,门里的人便知道是他来了,门锁轻声打开,门缝里透出屋内暖黄的灯光。
合上门,梁津舸靠着门板看她。
陈当好卸了妆,身上穿着一件水红色睡裙,别墅里供暖充足,这睡裙便将领口开到了胸前。梁津舸目光灼热,眼神落在她胸口,在她面前,他从来没想过要当什么正人君子。心里分明那样急切,脚步却要放慢,慢到陈当好终于抬起头,认真看向他,媚眼如丝:“怎么不过来?”
他就是在等她这一句。
房间不大,梁津舸迈大步,两步便能到她跟前。她从椅子上站起来,他刚一靠近,她便抬手环住他的脖子。相爱的男女像两块磁石,南北极相差悬殊,却还是牢固贴合,陈当好稍稍仰头,他的唇便准确落下来,陈当好在心里发出满足的喟叹。
她是想念他的。
脚下步子挪动,两个人位置调换,陈当好背部靠墙,被他顶在墙壁上索吻。梁津舸伸手于墙壁上摸索了一阵,有开关闭合的细微声响,四周暗下来,只余月光莹莹发亮。月色下陈当好的肩颈泛着冷白的光,随着他的唇舌到达,那层冷白色的皮肤便不害羞的红起来,透着点欲说还休的粉。
绵密的亲吻和爱抚在摧毁陈当好的理智,月光下纠缠在一起的人喘息交融,她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听见梁津舸性感而沙哑的叫她的名字。行动先于理智,她伸手捞住他的肩膀咬下去,血珠子落进嘴里,那丝腥甜终于算是慰藉了她心里连片的荒芜。
沉浸在欢愉里的人是不知时间流逝的。凌晨两点,洗完澡的陈当好围着自己的毛绒披肩,坐在窗前打开窗户,冷风飘进来,吹散一室旖旎。她给自己点了根烟,火星亮起,她扭头看向还躺在床上的男人:“还不回去?天都快亮了。”
身后没有回应,陈当好似是想起什么,走到门口从贴身的包里拿出什么东西,捏在手里坐回窗边,接着抽烟。她在心里暗自思索这根烟燃尽她就起身让他走,虽然她自己也不明白,她在惶恐什么。
有温热手掌搭在她肩头,梁津舸站在她背后,慢慢揽住她的肩膀将她抱紧。温存不过一分钟,陈当好抬手,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你把这个给吴羡吧。”
梁津舸低头去看,是一张黑色内存卡。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搞到的这种东西,当然也不打算问。伸手默默接过来,脑海里闪过季明瑞那张年近半百的脸,不适感让他微微皱眉,说出的话不经大脑:“我能看么?”
陈当好叼着烟,略微诧异地看他一眼,淡淡笑道:“随便,只要别当着我的面。”
“我走了。”
他的双手从她肩膀上拿开,风在这时吹过来,让陈当好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手里的烟只烧了一半,她抬眼看他,看他把衣服套在身上,抬手时露出一截精壮的腰腹。紧了紧身上的披肩,陈当好轻声唤他:“梁子,你来。”
梁津舸眉目温和的望着她,月光下她比平日里还艳:“嗯?”
陈当好起身,将自己抽了一半的烟递到他嘴边,梁津舸微微开口,那根烟便轻巧的被他衔住。放松了双手的陈当好将披肩解开,她里面还穿着那件水红色睡裙,披肩在这一刻成了她的羽翼,拥抱他的同时将他包裹在她的馨香里:“早点去找吴羡,求你。”
他原本暖回来的心又凉下去,没有回抱她,梁津舸轻轻点头:“嗯。”
第28章 黎明之前(二)
往年季明瑞的生日,都是吴羡一手操办。用她自己的话说,她得在所有媒体面前做足了戏,让世人都觉得她是季明瑞的贤内助。有了这层对比,日后所有的证据都会显得季明瑞更加面目可憎。
所以,女人若是想恨谁,是最舍得处心积虑的。
吴羡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从前一天能做完的事,往往要三到四天才能彻底完成。化疗和疾病带给她最恐怖的副作用大概是记忆力和反应能力开始减退,秘书站在门口说完很久的话,她得集中精神在心里思索半天才能明白是什么意思。这不该是病情的表现,她自己就是这方面的专家,医者难自救,大概也就是这么个道理。
在她病的最严重的时间里,季明瑞作为她法律上的丈夫并不在她身边。她还是每一次都自己走进化疗室,自己把那阵难言的苦痛熬过去。最疼痛的时候她会想起季明瑞指着她的鼻子与她争吵,这种荒谬的缓解方法每每奏效,都让她更深痛的明白他是如何的不爱她。
她开始憎恨自己的偏执,在这样的偏执里她的身体每况愈下。而今天情况似乎更糟,她甚至认为自己开始出现幻觉。季明瑞站在办公室门口,门开着,他伸手在门上敲打,声音听得吴羡微愣。
她不知道自己的病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季明瑞是最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偏过头,吴羡不理会他,翻开自己面前的文件夹。事实上那里面什么都没有,她早已没办法好好读完一份文件。敲门声继续,不肯罢休,她心烦皱眉,再抬头,他还站在那。
她终于承认这不是幻觉,季明瑞的手垂下去,朝着她走过来。他的眼神就像很久之前,在那个他将自己调好的咖啡推给她的下午,低垂的眼睛里有淡淡的愁。吴羡仰起头,她没有力气站起来,不然她不会选择以这样的方式仰望他。
“你怎么来了?”她开口,声音倒还算平静,并不虚弱。季明瑞没落座,把手里拿着的纸袋放在她桌子上。吴羡不说话,等着他开口,几秒沉默后季明瑞说道:“今年我生日的邀请函,按照往年的规矩还是你做吧,这里面是应该会用到的资料。”
“这种小事,邮箱发给我就好了,还用你亲自跑一趟?”
“……我来看看你。”
吴羡冷笑:“怎么,看我是不是快死了?”
季明瑞最讨厌她这幅样子,最讨厌她说话的时候嘴角挂着那一丝轻蔑。他在这轻蔑里渐渐丧失属于男人的尊严,虽然他也不知道,最开始他为什么将赋予自己尊严的权利交给她。越是丢失的东西越想找回来,所以他在外面找很多女人,最后遇见陈当好。陈当好是年轻时候的吴羡,优点缺点,风韵神情,她们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某些时候他甚至不觉得自己在出轨,他在陈当好身上安放了自己没能送给吴羡的爱情。
“管家说你最近都不回家住,你去哪了?”季明瑞将手放在西裤口袋里,而吴羡知道他这个动作代表这一刻他在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她笑了笑,拍拍自己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夹:“你看见了,我要做的事实在太多了。”
“你在生病,总该注意休息。”
“嗯。”
“管家可以给你更好的照顾。”
“季明瑞,”吴羡双手撑在桌上,眼皮有些耷拉,看起来疲惫不堪:“你要是不能给我想要的,就别在这扮好人感动你自己了。”
“你想要什么?”
“很简单啊,你承认自己出轨,然后净身出户。”
他眼里那层似有若无的哀愁渐渐散尽,揉了一把自己的脸,季明瑞深吸口气:“我是在关心你,吴羡。”
“那我谢谢你,关心过了,你走吧。”
“我们一定要这么说话吗?”
“陈当好跟你是怎么说话呢?”
“你提她做什么?”
“那我该提倪叶吗?还是在陈当好出现之前那些你自己都记不住名字的女人?季明瑞,你总是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不出现,等我自己熬过来了你又要来找我,这些年都是这样,你只不过就是个烂事做尽又良心不安的窝囊废而已,别硬拉我来陪你演这种戏码。”
屋子里沉默下来,季明瑞安静地看着她,额头青筋暴起。他从不对女人动手,况且对方得了绝症病入膏肓。门口的梁津舸慢慢后退一步,明白自己今天来的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