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9节</h1>
梁津舸摇摇头。
他当然没有骂他,而是干脆在他脸上招呼了一拳头。他等着陈当好继续往下问,可是她似乎对这个话题没了兴趣,抬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纱布,也找不到别的话题。他们之间不该是这样的,往常时候在车里,一两个小时不说话也不会感觉到一丁点不对劲。陈当好扭了扭身子,摸到床头柜上的电视遥控器,在梁津舸探寻的目光里,她打开了电视。
早间新闻的声音顿时让屋内摆脱了刚刚的安静,梁津舸收回目光,跟陈当好一起看向电视。医院电视频道少,只能收到地方台,陵山卫视的台标对于陈当好来说不算熟悉,挑来挑去还是定在这里,听听新闻总好过两个人无话可说。
两分钟后,陈当好后悔了。季明瑞的照片出现在屏幕上,阴魂不散。梁津舸正低头把她的鞋从袋子里拿出来,方便一会儿转院她下床,听到名字,他手上动作一顿,抬头也看过去。
季明瑞去上海究竟要谈什么样的业务,陈当好不知道,也没兴趣去了解。她只知道在他离开一个月后的今天清晨,电视上曝出了他疑似与女秘书出轨的照片。
图像不清晰,但是凭陈当好两年来对他的了解,自然知道那就是他。连她都能看得出来,吴羡肯定也看得出。本来毫无知觉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的痛楚让她皱起眉,手却停在遥控器上没有关掉电视机。
“一直致力于慈善事业,投资多所高等院校,多年以来始终洁身自好,没有任何花边新闻的季明瑞……”
新闻主播坐在演播室,嘴里说的是网上写好的通稿,大概全世界都在惊呼是谁心思歹毒,想出这样的方法诬陷季先生,顺便再细数他这几年又为教育和慈善事业做了哪些贡献。他总是有这样的能力,化腐朽为神奇,就算是前面玩过的女人多的堪比后宫,最后也总能片叶不沾身。
招惹上陈当好,算是季明瑞阴沟翻船失算了。可是凭陈当好的能力,也根本翻不出什么花样来。大概是觉得她顽固又无趣,季明瑞找新的玩物也不稀奇,可是当新闻画面这么直接的摊开在她眼前,陈当好得承认,她不高兴。
这种不高兴夹杂了太多私人情绪,带着虚荣,不甘和攀比,皆是拿不出手的黑暗面。而在梁津舸面前,她统统不能表露。嘴角微僵,正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手里的遥控器已经被拿走,电视画面瞬间黑下去。
关掉电视,梁津舸把地上的鞋往她的方向轻轻扔过去:“穿上。”
他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就像那时候电视机里播报的不过是一个不相关的商人。低着头,清晨光线温柔,照在他侧脸,因为一夜没合眼,陈当好可以看见他下巴上新生的青色胡茬。
那一瞬间,她得承认,自己对这个男人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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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那位被拍到的不知名女秘书,季明瑞只是派律师潦草解释一下,看起来并不放在心上。越是这样的态度越让媒体觉得无趣,自然也不再深究。陈当好转院到风华别墅最近的私立医院,说是住院,但一天也就吃几片药而已,她不愿意回去,季明瑞破天荒的也不拦着,自她住过来他只来了两次,每次坐一会儿就借口公司有事匆匆离开。
梁津舸来的也不多,倒是每天像上班打卡似的在她眼前转一转。因为季明瑞的冷淡,他们之间的盟友关系还没正式作战就开始变得岌岌可危。陈当好是不担心的,季明瑞真的腻了肯放她走,于她而言还能少走几步弯路。只是偶尔望着窗外,会隐隐猜测这个时间梁津舸会不会来。
他有时候会让她失望,望到天黑也不再来一次;有时候又让她惊喜,即便上午来过,下午还是会出现在林口口上,往她住的病房走来。这一切都得听季明瑞安排,按道理讲是季明瑞偶尔成全了陈当好的期待,但是她不这么觉得,看见梁津舸远远走来,心里便跟着生出些许雀跃。
医院的日子太无聊了,难免将希望寄托于外物。可实际上梁津舸来了也不过是屋子里多个人呼吸,要他说几句话是很困难的。不过好在他身上总是带着烟,这样不论如何陈当好都能跟他搭那么一句话:“梁子,给我根烟。”
他不说话,默默从兜里掏出来递给她。为数不多的几次他会皱眉,望望垃圾桶里的空烟盒,为她抽烟的频率感到担忧:“上一包抽的太快了。”
他回她这么一句话,她就想跟他再说十句。叼着烟,陈当好面色慵懒:“每天都无趣,除了抽烟还能干嘛?”
“那就跟季先生说出院。”
“回别墅还不如待在这,好歹这旁边房间还有别的病人,每天靠着窗户往下看看人也是好的。”
“嗯。”
梁津舸点点头迎合她的话,同时也将她的话头掐灭在空气里。陈当好却还想没话找话:“为什么叫你梁子?”
“习惯了。”
“最开始叫的是谁?”
“忘了。”
“因为时间太久所以不记得了?”
“嗯。”
“你身边的人都这么叫你吗?”
“嗯。”
“你就不能多说几个字?”
“……嗯。”
梁津舸抬起头,有点无辜的看她,半晌才开口道:“我不太会说话,总怕说错了惹你不高兴。”
她的心又软下来,像是被泡在了蜂蜜柠檬水里,酸中带甜:“何必在乎我高不高兴?”
这个问题指向性和暗示性都很强,梁津舸不回答,帮她把床头的水果切好,是要走的样子。他已经搬到别墅里去住,陈当好不在的日子还经常去她的小阳台上抽烟,这些想象让陈当好觉得心痒,说不出哪里带来的迫切和渴望。
“我要出院。”第二天,季明瑞接到陈当好的电话。
出院是好事,季明瑞心里的气也消的差不多,带着梁津舸亲自来接她。为了避嫌,他没出车门,收拾东西都是梁津舸来,行李箱不大,衣服也不多,正正好好。
她一定要穿漂亮裙子才肯出去,一个人躲到洗手间去换。梁津舸怕她有东西落下,把病床上也给她仔细翻了翻。被子下倒是干净,他到底心细,伸手去拽枕头,却有东西因为他的动作扯落出来掉在地上。
枕头下是二十多根烟,摆的并不整齐,显然是主人随手塞里面的。全都是他给的大前门,没有包装,为了唬他她把包装盒都扔进了垃圾桶。香烟大咧咧的躺在枕头下面,不知羞耻的与梁津舸大眼瞪小眼,他愣了几秒,弯腰把地上的烟捡起来,重新放回去,又把枕头放好。
脸色没有丝毫变化,梁津舸站直身体,拉起行李箱拉杆。在陈当好出来的同时,他恰到好处的站在了病房门口。
“可以走了。”陈当好身穿黑裙子,腰部绣了朵硕大的金色花。这种衣服也就只有她敢穿也能穿,梁津舸压抑着嘴角就要扬起的笑,面色平静的点头,转身去开门。
虽然他不知道,他为什么想要笑。大概是心里的什么东西怦然打开,无法形容的雀跃从她的裙角一直蔓延到腰间花蕊里。医院走廊悠长,他走在前面,听陈当好的小皮鞋在地上踏出有节奏的声响,走出不远,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
她也莫名跟着站下,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疑惑望他。
“裙子真好看。”
梁津舸这么说,每一个字都咬的尽量真诚自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何必这么做,但能让她开心,好像就是好的。
陈当好偏过头去,嗤笑一声没有看他,似乎对这样的夸奖习以为常且不屑一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