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鼎想着怎么逃避老父亲的责问,没想到方骏却先病了。
他回家后又有点发烧,吃了一次药后昏昏欲睡。这样根本不能做饭,也不忍心让他再操劳。她去厨房开火,冰箱里翻出新米和一些杂粮,开始熬粥。
两人晚饭七八点钟才吃,只有稀饭和一些小菜。
方骏胃口不是很好,勉强吃了一碗就去睡觉。
苏小鼎不是很放得下心,洗碗完毕后跑去卧室,手伸到被窝里一摸,睡衣湿透了。
这哪儿能是感冒发烧的事情?必须得去医院了。
方骏不想去,说睡一觉就好了。以前也不是没病过,只是累得太过,一旦放松下来身体反噬而已。
她不听他废话,强行将他拉起来,套了羊绒衫和羽绒服,还翻出来一顶帽子,将他裹得严严实实。紧接着下楼,开车,要去最近的医院。既然出门了,方骏也就不客套。他说自己这是老毛病,一般医生看不出来。
“那怎么办?”苏小鼎问。
“有个固定看病的老中医,去老城那边的横街。”方骏说了地址。
那地儿苏小鼎知道,距离美华招待所的旧址不远。
车去,停在一间板门老店前。已是深夜,自然关门闭户。
苏小鼎从方骏的手机里翻出电话号码,拨过去,即刻有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她再三道歉,本不想打扰,但是方骏烧得越来越厉害,实在没办法了。
对方一丝怨怼也没有,和生和气地安慰她不要着急。稍等片刻,待他起床开门。
“绪老师是老中医,养气的功夫很了得。现在依然满头黑发,一根白丝也没有。”
苏小鼎心情焦虑,哪有功夫听他闲话?只嘀咕自己三十还不到,数十万根头发已经开始偶尔冒白。
木头板门被打开,果然有个黑发老者迎了两人进去。
屋子很宽敞,很浓烈的药香味。四壁深黑色的木头药柜,中间又横了一张很大的医案。
老人家示意苏小鼎把方骏扶到躺椅上,他垫了一个软包在方骏手腕下,开始把脉。
苏小鼎额头汗水滋滋的冒,又想问,又怕打扰了。
半晌脉完,老人家闲聊着问几个问题。每天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休息,睡觉好不好,咳嗽有无痰,近日吃了什么喝了什么。一番完毕后,去案前磨墨,洋洋洒洒两夜药方。
她看得眼花缭乱,几乎一个字都不认识。便小心道,“绪老师,方骏这病——”
“无碍,好好休息就能调整过来。”
苏小鼎的心从嗓子眼落下去了,伸手握了握方骏的手,“明天请假吧,不上班了。”
方骏摇头,苏小鼎有点噘嘴。她道,“也要到年底了,没什么大事的,让其他人分担一下也可以呀。”
“职责流程在。不过你放心,上午上完,下午我会提前走的。”
“忽悠我没上过班?”她横着眼睛看他,“你一去就那么多人找,一人占用二十分钟,七八个小时就没了。”
“那也是因为之前荒废太久了。”
苏小鼎当然知道是十八盘耽误他上班了,可道理是知道,闷气还是闷气呀。她垂着头坐旁边,努力克制自己发脾气的欲|望。已经要三十岁的人了,不是十七八的小年轻,说混话总是惹人笑的。
人长大了便是如此,不得不随时考虑社会规则,不得不压抑自己的本性。
难免的,她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天性不好?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她不知道忧虑,从不考虑他人,只管自己开心或者不开心。后来被现实教做人,夹起尾巴谨慎地观察这个社会,好不容易日子稍微好过一点了,却又故态复萌。这么想,她就有点丧气了,更觉得自己不好。
方骏仿佛洞悉她的内心,抓着她的手在唇边吻了吻,“我晓得你是担心我,没事的。”
片刻,绪老师将药方摆在柜台上,开始抓药。
小小的三副。
“三碗水煎成一碗水,一副药煎三次。”他交代,“先吃三副试试。”
苏小鼎带方骏回家,第一件事安排他去睡觉。他实在撑不住去睡了,她却开始忙。
家里炖汤的锅子七八个,高压的,慢炖的,清炖的,还有紫砂的。可个个都有肚大,不适合煎药。印象中熬中药该用小的黑色土砂罐,然这会儿商场是没有的。家里,老爸用来做芋头炖鸡的仿佛有一个,曾听他说过可以用来煎药。
她是说干就干的急性子,直接冲下楼开车回郊区老家。用钥匙开门的时候,还悄悄的,务必不吵醒老头子。
她借着手机的光去厨房,将橱柜翻遍了没见着,又去放杂物的阳台,终于在角落里找着了。
有点开心,随便弄个塑料袋子套起来就要走。
“你干啥?偷偷摸摸的,我还以为家里来小偷了。”
屋子里突然光明,老头子拎着一根木棒出现在卧室门口。
苏小鼎这就有点尴尬了,笑两声,“回家拿个东西。”
“什么?”
她晃了晃袋子,“药罐。”
“病了?”
她没吭声。
苏建忠瞧了她一会儿,叹一口气,挥挥手,“女大不中留。”
苏小鼎面红耳赤,想分辨两句说自己还是他的亲乖女。可这话怎么说出来怎么怪,明明就是奔着别人去了才说还字。她只好悄悄往外挪,然后道,“爸,我先走啦。等方骏病好了,我让他来看你老人家。”
方骏一夜睡得不安稳,被热醒的时候发现身边空无一人,屋子里却弥漫着一股药味。
他穿着外套起床,却见苏小鼎站在厨房,对着一个黑色的小罐子愁眉苦脸。他去看,却见灶台上已经有一小碗黑色的药汤了。她本来不胖,穿着宽松的家居服,显得更小了。尖尖的下巴,两颊的肉也不如之前圆润。他走过去,抱着她,“哪儿来的药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