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钧却说:你知道啥你妈怎么没的?
他是明知故问。
罗qiáng:生我们家三儿的时候难产,大出血。
邵钧:你知道我妈怎么没的?
罗qiáng看着人:你说。
邵钧说:我妈特别疼我,我小时候都是在姥爷家养着,我妈每天送我去托儿所,送我上学,带我出去玩儿
我妈还不到四十岁,jīng神不太好,后来,我初中毕业那年她跳楼了。
28、第二十八章二楼平台的小秘密
邵钧那天断断续续跟罗qiáng说了一些家事。
邵钧也不明白,他怎么就能如此信任罗qiáng,会愿意对这个人说。他以前极少提及,他连对他发小都掖着藏着,越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一个圈子里的哥们儿,他越不愿意把那些事抖落出来,招人笑话,丢脸。在哥们儿面前习惯了抖着份儿,耍着帅,咱是个爷们儿,不能哭哭咧咧跟个娘们儿似的,不说那些难堪扫兴的事。
可是罗qiáng在邵钧心里不一样,罗qiáng不属于他熟悉的那个圈子,不认识那些人,反而最容易jiāo心。
罗qiáng死了爹的那天夜里,背靠他怀里,攥着他的手,那感觉已经让邵钧不一样了
罗qiáng慢慢地听着,大概听明白了。邵小三儿小时候,也是让一家子捧在手心里呵着气宠大的宝贝,跟他家罗小三儿差不多。
邵钧上面还有个姐姐,比他大不少,早年就离开家。但是姐姐走的是大部分官二代红二代的正统路线,出国镀金,名校毕业,现在已经嫁人,嫁了个香港证券行的高管,常年定居香港,在浅水湾有豪宅,也不爱回家,不回大陆。
邵钧原本其实还有个哥哥。老大是女孩,家里迫不及待想追个男孩子,邵钧爸爸自己也想要男孩,男人么,都想留根留后,传宗接代,邵钧的妈妈很快又生了一个,是个小子。
这个男孩,运气不好,生下来心脏和肺部就发育得不太完全,一直在暖箱里挣扎着与命运抗争。一家子急坏了,四处求医,把军区给首长看病的最牛掰的老专家都请来了,做了手术,还是没能痊愈。邵钧的这个哥哥连名字都没来得及取,在医院熬了半年多,夭折了。
二儿子活了半年、病病歪歪,最终不幸夭折,对一家人确实是个jīng神折磨和打击。邵钧的妈妈产后抑郁了很长一段时间,不愿意见人,没办法工作,一直在家养着,直到后来有了小钧钧,才缓过来。
因此邵三爷确实是行三。在他那几个穿着开裆裤拜把子的哥们儿里,沈博文最年长,楚珣第二,邵钧按年纪仍然排第三。
罗qiáng插了一句嘴,问:那你爸那时候?
邵钧垂着眼,对有些事儿显然不太愿意提:我爸忙呢呗!上学、工作特别忙,那时候正赶上文革以后恢复高考,我爸考上了,四年大学,屁股就没怎么着过家。后来进到机关里,就更忙了
我小时候,都是我妈和我姥爷带着我,我都见不着我爸的人,忙得什么都比家重要!
邵钧微微撅着嘴唇,心里记着仇,表情固执、愤慨。
他长得其实极像他妈妈,也是因为小时候共同生活的时日很久,就连耍小性犯脾气的时候皱眉嘟嘴的神情,都特别像。
罗qiáng不知不觉就把屁股挪过来了,跟邵钧挨着坐。
罗qiáng说:甭瞎想了,你爸爸听这意思,也是很有本事一个人。那个年代,家里能出个大学生,多不容易。老子家里这么多口人,就没一个见过大学校门长啥样儿的!
七七年第一年恢复高考,熬过三年自然灾害又度过上山下乡建设兵团如火如荼动dàng年代让操蛋的政治运动折磨垮掉的一代人,有志气有本事最终考上大学的,都是人中龙凤,二十年后成为这个国家各个行业的脊梁支柱。罗qiáng心里也佩服有能力有本事的人。
从邵小三儿东一句西一句的只言片语里,罗qiáng猜测到的事实大约是,邵钧的爸爸专注工作,仕途扶摇直上,官越做越大,忽略了家庭,跟自家媳妇感情关系愈加恶劣。然后呢,邵爸爸十有八九在外边儿有人了,当官的哪个没包过二奶、养过傍家儿?最后闹到邵钧的妈妈因为某些变故的刺激而跳楼,亲父子反目成仇官僚家庭里最狗血老套的一类情节。所以邵小三儿跟他亲爹不和睦,故意跟他的官儿爸对着gān,跑到监狱里瞎混,làng费青chūn,罗qiáng那时候是这么猜的。
邵钧把脸扭开,一双眼遥遥望着天边一抹如血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