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qiáng对邵钧说:邵警官,我跟你说句实在话,监狱是监狱,道上是道上。你混监狱的,讲的是遵纪守法,我混我的道,走的是刀头舔血的江湖义气,两条路。
邵钧反驳:现在你在我手里捏着,你拿监狱当道上继续混?砍刀见血?乱来?
罗qiáng意味深长地说:你是条子,我就不可能跟你走一条路。
邵钧倍儿正经地回答:这回的事儿,我也背了处分。你一天在我手底下,你就跟我是一条道。从今往后,我该怎么管你,还怎么管。
罗qiáng歪头看着这人,嘴角轻耸,老子打从娘胎出来,就这号人,我看你打算怎么管?
他却听见邵钧说:怎么管?你上工,我给你算工分儿;你表现好,我奖励你探亲;你饿了,我给你发馒头;你打架,炸号,我跟你一块儿背黑锅你要是哪天弄不好,打架打得真挂了,我还要负责给你收尸,善后,赔偿,抚恤,安抚你家属。我们全套打包一条龙服务,包你包到你改过自新刑满出狱的那一天早上!
从清河监狱这道大铁门里走出去你焕然一新了,你重获自由了,我就再不用操这心了你撒开脚走你自己的路!
邵钧说话的时候,眉头皱着,一双细长吊梢的眼看着人,眼睛里清澈带水。
这一番话,是邵三爷的杀手锏,他混清河不是第一天了。
罗qiáng闭嘴了,没再抬杠,深深地看着邵钧。
再冷再硬的人,他终究不是一块大石头。你要说他一点儿都没触动,没想法,那是骗人的。
邵钧特自信,甚至带着他与生俱来的自负:咱有十五年的时间,慢慢来。我不信你就一直这样儿,等到将来你出狱,我能让你变一人。
罗qiáng在某个时刻有一种错觉,自己成一小孩儿了,眼前这人忒么的,是老子的保姆吗?怎么就把老子包了呢
罗qiáng嘴角动了动,似笑非笑,突然说:给个烟抽。
这是这个人服软和解的表现。只是,罗老二服软了从来不会明说,老子认你了,咱俩别掐了。
邵钧刚才还说没烟呢,这会儿下意识地,让那沙哑的声音蛊惑着,从兜里摸出烟盒,往自己嘴里顺了一根儿,再眯眼一瞧,烟盒空了。
邵钧又摸另个兜,把自己摸了一遍。
没了!邵钧白眼儿一翻,气呼呼的。
冷不防地,眼前白光一闪,邵钧没提防,牙缝里叼的那支烟就被抽走了!
罗qiáng把烟塞自己嘴里,上下牙狠狠咬了几口过滤嘴,咬得全是牙印,这回想再易嘴都没人要了。
转瞬间空气里的味道就不一样,俩人仿佛又回到了那天午后盛满阳光的小病房,你一句,我一句
罗qiáng得意地咬着烟乐,乐出一口白牙:火呢?
邵钧气得真真儿的:嗳我说你这人!
邵钧骂:你这人要脸吗?
罗qiáng逗:你的脸我的脸?
邵钧一挥手:滚,滚,排队打饭去!去晚了没了!
罗qiáng甩了一句,我馒头呢,顺手拿走了邵钧搁在粥碗上的油饼,塞嘴里吃了,身后是邵三爷一路穷追不舍的骂声
那些日子,邵钧心里还操心着另外一个事儿。
国庆节眼瞅着没几天了,一盆盆金huáng色的jú花在大院里摆出端庄的图案。市监狱管理局的领导国庆日那天要来清河参加升旗仪式,观看队列表演。
一大队先前早就被选中参加表演,可是就在这当口,出了那两档炸号的事儿。
邵钧考虑了很久,找到罗qiáng:内谁,我想了想,你在新人班再待几天,别调回七班。
罗qiáng挑眉问:为啥不让我回去?你想把我搁哪儿?
邵钧挠头,现在不是把这人搁哪儿的问题,这人能在国庆队列表演里亮相?
邵钧也烦领导没事儿就跑清河溜一圈儿,好玩儿吗?你们来溜达,我们还得集结训练,列队举着彩球花球欢迎,一群光头大老爷们儿,傻不愣登地,你说你们这群领导搞这种劳民伤财的集体面子工程,你们不累吗?你不累我们累啊。
可是烦归烦,二九四这种人,万一当天抽风了,在队伍里跟领导炸刺儿,把领导惹毛了,这可就把咱邵三爷的脸丢到全市了。
邵钧问:你真想回七班?
罗qiáng反问:不然你把我塞哪儿合适?
邵钧心里也明白,这二九四还只能去七班,因为只有七班的大铺空了。把这人塞三班,他一准儿跟老癞子掐起来;塞到五六八班,他早晚把五六八班的大铺一个一个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