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是真的很高兴,不用再干这个活,她之前有拿不下主意的,还偷偷去找探春商量,这事儿她谁也没敢告诉,探春受她所托,自然也不会说。
王熙凤如今身怀有孕,是全家上下的宝贝。又重掌大权,何等意气风发。只不过她也会以自己的身体为第一要务,不会像之前那样透支精力了。
贾母也嘱咐她道:“还是养胎要紧,千万不要累着了。”
就在王熙凤要重新支领了府中的开销去放印子钱时,贾琏看到邸报说江南的甄家竟然被抄家了!甄家曾经何等显赫!就只说接皇帝的御驾就接过四次。这说抄家就给抄了,不由让人十分意外,而且甄家获罪的理由之一就是重利盘剥!王熙凤手刚要伸出去,便来了这样一番警醒,自然没再敢动放印子钱的心思。而且她连忙打开平儿,旺儿等人看着,把之前的放利票子都烧个一干二净,万不可让别人见到了!
没两天甄家就派人送来了几大箱子东西,本来依照凤姐的性格,是必然留下的,不过这次她却不想直接做主了,学着李纨将这事儿就回禀了王夫人与贾母,正好她们在一处。
贾老太太也知道甄家获罪抄家的消息,这东西必然是在抄家之前就送出来了,不然不会这两天就到,正在暗自沉吟。
王夫人则心里怪凤姐,看来她是越来越胆小怕事了!这事还有什么值得回贾母的?直接按下不就完了!这时候甄家送出的几个箱子,一定是早先就知道了消息,里面这东西岂能不是价值连城!怕是他们家的家底儿全在里面了!他们家既然都抄了家,获了罪,这钱还想往回要吗?不就从此便宜了贾家人!
王熙凤恭敬的立在下首,不去看王夫人的脸色,知道她此时必然不满意,早晚得给自己一顿排宣吃,但是此时在老太太屋里必然还发作不得。
贾老太太沉吟片刻,说道:“甄家已经获了罪,虽还没处置,但已经都是罪人,这件事非同小可,等老爷回来,这事儿还是由他们男人决定吧。”又对王夫人和王熙凤说道:“别只为了眼前的小利,给他们男人惹来祸端,现在官不好做,若是有什么错处真被参到御头上,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说完,贾母就蔫蔫的要去休息,命人都下去,可能是人老了就多愁善感,此时贾母有一种物伤其类的悲哀,是王夫人与王熙凤感受不到的。
出了贾母的院子,王夫人果然就撂下了脸子,快步向前走,王熙凤跟在后头,险些追不上她。“太太,你听我说,我起先并没想直接回了老太太,只是看您在这里,一时也不得闲,那边甄家来的婆子还等着呢,少不得才说了,太太可千万别因这点事生气。”
王夫人停步回身说道:“哦,原来是你看我不得闲,平日里什么困难的事儿你都办过,怎么这点子就难倒你了!”
王熙凤不过多解释一句,知道没有任何可信度,但又不能在太太面前太过不去,见王夫人停下来,便乖乖垂头听训。
王夫人知道王熙凤向来聪明,自己的这点小心思王熙凤必然也是知道的,只不过这次就没有顺着她来。又想事情已经发生了,也不能为了这件事儿又把王熙凤撵回去躲清闲,那这个家由谁来当?
王夫人便放缓了口气,又说了两句话,“既然老太太说等老爷决断,那就等他下了衙回来再说吧,你去让甄家的那些跟来的人先歇着,把箱子先抬到我的上房去,等老爷回来了好能验看。”
且说贾政回来之后,知道了此事,自然大为惊慌,甄家获罪抄家,是前几天就下的明旨,虽然自己家与他们一向是世交。但是从没想到,还有东西运过来。按照朝廷的法律规定,这些都已经是属于朝廷,不属于甄家的,他们若是敢擅自收纳,简直是与甄家一样的罪行!
于是连忙连夜上了一封检举自身的信,自己亲自看着人把未打开过的箱子贴上封条。连夜一起送到大理寺去,当然,那些押送过来的人也没落下。
几天之后上面下了一道旨意嘉奖贾政,还象征性的赐了一些东西。贾政没有因此遭到皇上的贬斥已经心满意足,别人也没什么感觉,只有王夫人心中有些抑郁。
不久贾妃派太监出来,送了一百二十两银子让从初一到初三打三天的平安醮。王熙凤便约了宝钗,宝玉等人那三天到清虚观去看戏。贾老太太听了有这等热闹,说也要去,还特意邀请薛夫人同去,见老太太高兴,于是全府上下全部都去。
迎春,探春,惜春他们很少有机会能出贾府的门,就算是偶尔有去王子腾家或是谁家的时候也是从一个内宅,到另一个内宅去,还从来没有过特地去道观打醮看得这等热闹事儿。
宝钗其实极其不愿意看戏,看着他们在上面吹吹打打唱来跳去的,总是觉得这娱乐形式太过单一,没什么好看,奈何薛夫人也去,就当陪她散散心。
初一这一天,荣国府门前车辆纷纷,贾府的女眷主子们就坐了十来辆车轿,更别说下剩的丫鬟,婆子,跟着的老嬷嬷们。简直又将荣宁街堵得水泄不通,最前边贾母的轿子都到了山门外,后面那些伺候的人,还在路上呢。
凤姐和李纨见了连忙上前服侍,宝钗和黛玉搀了薛夫人,探春搀了王夫人,迎春惜春自去与邢夫人一起。
只是那山门外除了她家的车马之外,竟然已经到了好些车架,一个个比贾府的豪华也不匡多让。
等那本观的头发胡须俱已花白观主来拜见贾母之后,才知道原来今日不仅是贾家,还来了很多达官贵人的亲眷,王妃,世子妃的更是来了不少,这清虚观一时竟然有些忙不开了,不过因为提前打过招呼,给贾家还是留了一层楼。
这位张观主虽然是曾经贾代善方外出家的替身,但是他后来已经被先皇亲口封为“大幻真人”,还掌管着道家“道录司”的印,已经是国家封的道家掌门人之一,就是王公,藩镇来了也要称呼他一声老神仙。
贾母说道:“今日观中怎么这么热闹,恐怕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那张观主说道:“老太太快别多心,这正赶上端阳节前,各处府上都来做供奉,今天也巧了,除了府上之外,还有好几家王公贵族也赶在今天。不过供奉拜祭都是拜完了这一座,就到下一座,谁都不会多做停留。就算是人多也不怕挤着,等到过后看戏时,又各家有不同的楼层,互不打扰,若是两府之间有交情的还可以互相走动,岂不热闹。”说完,他还小声的向贾母说道:“南安王妃,怡亲王福晋都来了,别的人家尚且罢了,这两家恐怕府上无论如何也要派人去拜会。”
其实要说今天,这清虚观会吸引这么多王公命妇前来拜祭的起因,还是因为怡亲王福晋今早上才决定上这儿来打醮,便吸引了这些想讨好巴结的人过来。
贾母一行人去了正殿拜祭,果然如张老道所说,别人已经离了这处,前往下一个。等到了最后一处的时候,也只堪堪看到前边人的裙裾,看来他们是比贾府中人到的早一些。
等都拜过了一番,又回到楼中准备看戏时,贾府一行人与已经早到的其他人才算正面见着了,因为这人物众多,各自斯见也很费了一番功夫,终于都不缺礼数之后,才打算回到各自的楼层去安静看戏。
怡亲王福晋兆佳氏一直都是淡淡的,自从胤祥当上了怡亲王,他们家从门可罗雀的立马变成了京城中的香饽饽,人人都想来搭上一点关系。
只不过这兆佳氏已经随着胤祥这些年的得宠与落魄,看尽了人情冷暖。胤祥被贬被雪藏时,怎么不见有人来呢!可见这人心思变。
不过现在怡亲王一心为皇上办差,不存私心,于是没必要让内眷与其他大臣的家眷结交。交情多了,他在朝中要做什么事反而会束手束脚。
兆佳氏正是提防自己早早选好了来哪个道观,便会吸引了别的人来,才在一早上随机指派了一个。即使是这样,也有那消息灵通的跟了过来。
兆佳氏已经收到回报,贾家早就派人过来收拾,所以知道他们家不算在内。对贾老太太也是客客气气的,但是贾家毕竟于十三王府上没有丝毫交情,也只是淡淡的几句话罢了。
众人刚要恭送她回楼上,兆佳氏眼尖,看到了在贾府姑娘堆里的薛宝钗,不由得停住脚步,说道:“可是薛姑娘,怎么好久没来我府上了?”
宝钗于是走出人群,要给她重新见礼,怡亲王福晋说道:“免了吧,咱们娘俩之间,何须用这么客套生分。”说着便放开馋扶着她丫鬟的手,来牵宝钗。
仔细看了看宝钗说道:“几个月不见,你倒是长高了,脸也长开了,出落得越发标志。怎么最近不到府上来,前儿我和十三爷说起你呢。”
宝钗于是回了几句,说道:“只说在家中奉养母亲,无召不敢前去打扰等等。”
怡亲王福晋说道:“正好今儿就遇见你了,要不然过几日我也要下贴子请呢,看来今日合该相见,你就跟我在一处吧,我知道你和我一样怕热,这大暑天的,楼上我已经让人放了冰盆。”
薛宝钗说道:“容民女向老太太以及家母请辞,再来陪福晋。”兆佳氏点点头应允,并不先走,而是站在那等她。
宝钗来到贾母面前,还未来得及说话,贾母就连忙说道:“你就去陪福晋吧,我们这处人多,少不了的热闹。”薛夫人也说:“去吧,不可让福晋久等。”
于是薛宝钗掺着赵佳氏的手上楼,余下的人便也各自分散了,去找自己的座位。
等只剩下自己人,南安王妃问左右道:“这是哪来的薛姑娘?我怎么没听说过,朝中哪个要职大臣是姓薛的?”
等下人打听来了薛宝钗的身份,南安王妃不屑的说道:“我当是哪里来的,原来是个商贾之女。”说罢,心中更加气愤了,这怡亲王福晋当真是个奇葩,他们这些正经的命妇贵女想要巴结她,她不收着,反而对她们不咸不淡的,却把一个商贾之女当做宝贝,巴巴的带到了自己身边。
在南安王妃看来,这更是不给她们脸面呢!要不是家里老爷吩咐了,要与怡亲王福晋处好关系,她何必让人守在人家门口打听了往哪儿来,她们才匆匆出门呢!现在却闹得灰头土脸,还没有一个商贾之女得脸。今天这事儿若是传了出去,少不得要成为别人的笑柄。南安王府的太妃又与贾府的老太君向来有些交情,因此,南安王妃也不好发作,所以她这口气只能憋着了!
王熙凤贾老太君等人,打量这些命妇的情行,在心中略一琢磨,也大概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只可惜他们贾家虽然外面看着显赫,现在在任的却都是芝麻小官儿,就算有一日攀上了人家福晋,外面的爷们儿也跟怡亲王他老人家说不上话,不过是白忙活,所以只倒她们是清静来看戏的。
那一日清虚观看戏过后,众人对宝钗的观感更为不同了,贾母王夫人等自然不会多什么,他们早就知道宝钗时常去与怡亲王福晋作伴,但是宝钗向来低调,并非所有人都知道。
那天当着众多丫头婆子的面,众星拱月的怡亲王福晋只点宝钗一个在身边,可见她是大有面子的,所以贾府的那些常爱嚼舌根的便传起来,说宝姑娘日后是要有大造化的。薛宝钗对这些传言置若罔闻,不过是她们下人间茶余饭后爱讲究人罢了,贾府家风不严,宝钗也知道他们是一向如此习惯了的,也犯不着为此动气或是真当一回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