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舒做梦一样抬头,看见阳光下一身西装校服的人。他规规矩矩地,全身包裹在线条笔挺的衣服里,连眼神也变得驯服了许多。
她有些骇然,这都是什么鬼?
“谁?”她问身边的人。
“方洲啊,方洲!就是毕业那一届的,说是前后三年都没有过的大帅哥,学习成绩超级好,运动也很强,后来裸考上q校那个。你不知道啊?你不知道?”回答的人比她还不可思议,“那是方洲啊,咱们学校的神话,专门被找回来给我们做样板的。”
贺云舒怎么会知道?她怎么知道小流氓摇身一变做了桀骜富二代,衣冠楚楚的职场精英转身又演出乖乖牌学霸的样子?
俨然二皮脸,揭了一层又一层。
她望着台上包裹在校服西装里挥洒自如的少年,心潮起伏,又难以自持。
贺云舒载着方洲回城的时候,正碰上下班高峰期。等到公司楼下,已经快七点钟。
方太太打电话,她没接。
方洲的手机响起来,她摸出来,点了公放后凑他嘴边。
他略有点无耐地看着她,对里面的方太太道,“妈,我今晚约云舒吃饭,你们就别等了。”
“哦,和云舒吃饭呢?怎么不早说?都做了你们的饭,这下又要剩。小熙还闹着等她回来,结果她不接电话。我说,她这回是不是气得太久了点?”
贺云舒紧抿了唇,连呼吸也屏住。
方洲不想节外生枝,赶紧道,“多的就不说了。再见——”
“别再见,方骏那边开业的事,你也要上心。那个苏小鼎的股份,你也别在云舒面前多嘴,免得她多心。”
方洲迫不及待地挂了电话,已经多心了。
贺云舒见他那样,嘴角泄出一点冷意,将手机丢给他。
他收了手机,看着一言不发的她,道,“方骏从小身体不好,所以妈特别操心他。他和苏小鼎的事,都是自己处理,妈纯粹是多事。”
贺云舒没听,只指着灭了大半灯火的办公楼问,“现在上去,没问题吧?”
办公楼是方家资产。
这处原本是一个小型客运站,十多年前清理的时候,方家很干脆地舍了生意,推倒车站重建成一栋大厦。大厦下面三层做商铺和商城,上面的办公楼一半自家用,一半租给了另外一家大公司用。开始这个计划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不太看好,直说钱怕要白花。哪晓得城市发展迅速,楼还没盖起来,地价和房价便接连着翻倍,原本的鸡肋也变成了大鸡腿,惹人眼红得很。
现在,由方家的一个资产管理公司负责收租和各项事务,每年带给方太太的入账就是一个巨大的数字。
贺云舒听方涵讲过无数次这番伟业,说幸好当时将结婚的嫁妆投进来帮忙,才有后半辈子的好日子过。
“云舒,女人改命,一靠投胎,二靠嫁人。我婚结得不如你好,但是胎投得准——”
她根本不想回这话,对这地方更没兴趣,统共也没来过几次。
有限的两三回经验,也是给方洲送一些衣物和资料,进出管得十分严格,需要赵秘书来接待才行。
“没问题。”方洲收了手机,“咱们一起走。”
“不,你先上去,在你专用的休息室等,我随后就到。”
方洲皱眉,“需要进出的门卡才能动电梯。”
“我知道。”贺云舒道,“你办公室在八层,我走上去也没问题。”
不坐电梯,走消防楼梯。
方洲直觉没必要,可已经领教过她的倔脾气,劝不好的。
他只好换了个办法,“我先送你上电梯,指纹开去八楼。等你上去了,我再上。”
他的权限,指纹处理。
贺云舒还是没同意,直接推门下车了。
方洲忍了许久的气,再见手机上诸多简东和赵舍来的电话和短信,晓得熬不起的是自己。
他忍着咒骂,下车。
贺云舒却冲他摆手,有点尖酸道,“快上去吧,先收拾收拾屋子,别让我翻出什么不妥当的东西来。”
方洲上八楼,只有走廊的几盏灯亮着。
他输入密码,推开自己办公室门。桌子上堆了半尺高的文件,翻开看,全是赵舍和简东送上来的,关于今天会议的议题和分析报告。从字面上看,不是不成功,而是相当的不成功。简东甚至直接写了,因为会议期间打不通方洲的电话,导致几个老人当堂破口大骂,甚至说出了要方老先生出来主持大局的话。
方洲看得头痛,后院起火,前院也他娘的保不住。
而所有事情的起因,不过就是一个可笑的口红印。
他在办公室里转了几圈,推开相连的休息室门。此房间乃是他专用,为偶尔的加班准备,各种生活用品齐全得很。他一多半的衣服,出差用具,不方便拿回家的私人物品,都放在这里了。此时,到处干净整洁,连衣柜也按照——
等等。
方洲快步走过去,拉开柜门,首当其冲挂着的,便是贺云舒给他的那套廉价白衬衫。至于两人弄脏后没洗的那套西装,被单独放在一个洗衣袋里,靠着衣柜的最里面。他将袋子拎出来,上面贴了赵舍写的便签,标注好被口红脏污,要单独送洗。
这是她的工作,也是她的细致处,默默地提醒补漏。
可方洲缓缓将衣服塞回去,却忍不住想起来——怎么就偏偏漏了那件?
怎么他明明叮嘱了谁也别动,赵舍偏偏就动了呢?
没等方洲想得清楚,休息室的门被推开,贺云舒走了进来。
他顺手拉上衣柜门,转身安静地看着她。
她冲他一笑,将右手的一个衣袋子递过来,支了支下巴,“给你带了身衣裳,穿上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