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纾走到两人跟前,面色平淡地冲温明庭弯了弯腰。
后者鼻头泛红,很触动地看着她说:“阿纾,你能回来我是真的高兴,我……”
相较于上次,凉纾没有多大的情绪反应,她朝里面看了眼,又转头看着温明庭,平静地说,“虽然当年有些难过,不过站在您的角度我是可以理解的,但也就仅仅是这样。”
“你是个好孩子,当初是我狭隘了,如今我再没别的奢念,寒生那里……”
“我跟他,还有多少可能性我也不知道,我知道您放不下玖玖,但是玖玖她……”凉纾眼睫煽动着,心里有些犹豫,但很快她挽唇轻轻笑了声,“她是顾寒生的孩子,那您就是她的奶奶,这点我不会否认。”
凉纾继续说,“如果她愿意,顾寒生会带她去顾宅拜访您。”
说完,她冲温明庭跟梁清点点头,转身往里面走了。
司机关好车门坐进驾驶位,车子缓慢地穿梭在法国梧桐林中。
车上,温明庭望着窗外暗蓝的天,对身侧的人道:“阿清,她果然是恨我的。”
梁清找不到话来安慰,便只好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温明庭倒是摇头笑了笑,说,“不过那孩子还是说不出太绝的话。”
……
凉纾走进大门,往主楼走去,草坪上,顾寒生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那里。
他身上还穿着衬衫西裤,单手插在裤袋里,傍晚风有些大,吹得他衬衫有些鼓,五官深邃英俊,视线又紧紧胶着在她身上。
她还未走上前,男人就率先朝她走来。
“晚饭好了有一会儿,就等你了。”
凉纾站在这个位置回头,视线穿过镂空的围墙,刚好可以看到她方才站的地方,她侧头看着他,“她刚刚在外面不知道站了多久,夜里风大蚊虫又多,顾先生真的忍心?”
顾寒生垂眸,微微一个停顿,还是伸手强势地将她的手抓过来握住。
她低头看去,眼神有些抗拒,但还是没挣开。
头顶,男人的嗓音不疾不徐,“没什么忍心不忍心的,风吹一吹蚊虫咬一咬,也危及不到什么,”说到这里,他回头看她,“有想过去看看姨妈吗?”
凉纾沉默下来,随后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先一步朝他往里面走,“吃饭吧。”
难得顾寒生这次也在,凉玖玖也跟着两人磨磨蹭蹭地在饭桌上待了挺久。
吃饭间,多是顾寒生跟玖玖在说话,凉纾相对比较沉默。
饭后,小姑娘吃撑了,凉纾带着她跟小狗出去散步,顾寒生去二楼书房接电话。
等她们回来时,曲桉说顾寒生有事出门了。
凉纾没多问,带着玖玖上楼洗漱。
小姑娘明天还得去学校,九点多就睡了。
凉纾从她的房间回主卧,看了眼时钟,然后拿出平板刷了一会儿新闻。
是衣香鬓影的会场,霍起庭跟顾寒生那张同样优秀俊美的脸暴露在媒体的镜头下,一个邪肆张扬,另一个冷漠克制。
有财经方面的能人评,说陶家的事情顾寒生处理得我行我素,不顾后果,导致潘多拉魔盒被打开,相应的顾氏的豁口也被打开,霍氏抓住机会,狠狠将了顾寒生一军。
顾寒生这次,算是踢到了铁板。
不过很多人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年来,顾霍两巨头从不合作不说,甚至还敌意满满。
商界的事,凉纾不太懂,她没刷多久就放下平板去洗漱了。
事情发生转机是在半个月之后。
原本大家以为顾寒生这次损失惨重,但没想到他竟是釜底抽薪,反过来将霍氏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从这里开始,顾寒生算是正式对霍起庭宣战。
……
十月来临,举国欢庆。
虞城是个不太适宜人居住的城市,几乎没有什么春秋季,夏冬两季时间很长,夏天到冬天几乎都不用什么过度。
叶子黄了,风大了,好像冬天就来了。
霍起庭在回洲域之前去见了陆瑾笙一面。
私密性很强的酒馆内。
霍起庭看着对面的人,将一份文件扔到陆瑾笙面前桌上,语气冷漠:“烦请陆总看看,这是霍氏这大半个月来的损失。你倒好,三言两语让我给了顾氏送了张大饼,谁知道你手里的东西是真还是假?”
陆瑾笙都看不看那文件一眼,扔过去一份复刻的u盘,“看来霍总还是不信,霍家跟顾家那点陈年往事我了解的七七八八,这份老霍总的自述录音文件我要是送到顾寒生那边去,我想霍氏免不了有一场灾祸。”
“呵,”霍起庭攥紧那份u盘,盯着陆瑾笙那张阴柔的脸,“我费了这么多年的心力都不知道这东西在哪儿,陆总倒是有能耐。”
“嗯,不然怎么能说巧呢,能达到我的目的就行,”陆瑾笙眼睛眯了眯,盯着桌上忽明忽暗的烛光,“当年若不是机缘巧合下那女人死了,你跟顾寒生这场战早就打响了,而那女人死了你便就觉得万无一失是不是,我在查这件事的过程中,倒是发现了这个,兴许是老天觉得这场游戏还不够好玩,所以加点儿趣味。”
“你存了这东西五年,怎么不当初就将它捅到顾寒生面前去?”霍起庭随后把玩着一个打火器,火光明明灭灭,印着他五官有种幽暗感,他看向对面的人,“顾寒生那时候刚刚丧妻,陆总野心稍微再大点儿,顾氏跟霍氏都能被你收入囊中。”
陆瑾笙盯着那烛火,几乎想也不想就说,“我很清楚自己要什么。”
“你到底要什么?”霍起庭攥了攥拳头。
“我要霍总不惜一切代价让顾氏重创,我只要凉纾。”
“那个女人命这么大?”霍起庭笑笑,“陆总如今手段狠绝,想得到一个女人何尝不简单,霍氏又何必牵扯进来。”
陆瑾笙挑挑眉,“是么?据我所知,你跟顾寒生之间还没做一个了断,而现在,正是他卷土重来的时候,他迟早会动霍家。”
这事霍起庭其实看的很清楚,顾寒生这几年一直按兵不动,不过是他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凉纾身上。
而现在凉纾活着,顾寒生甚至还有一个孩子,他尘埃落定后,迟早要对霍氏动手。
这个时机好像的确到了。
霍起庭沉默一阵,终于收起了脸上那股狂妄劲儿,“那陆总的诚意呢?”
“她到我身边时,那份录音也会到你身边。至于顾寒生,霍总自己看着办吧。”
……
霍家在洲域有一栋城堡和上万平方的庄园。
那是霍家的基业,也是霍沁生活了好多年的地方。
霍沁毕业典礼上,只有老管家陪着她。
她在艺术大楼外的墙角下蹲着不懂,老管家在一旁劝慰道:“霍先生已经在飞机上了,小姐您别急,他肯定能够赶上您的毕业典礼。”
霍沁心里还是觉得十分委屈,她扁扁嘴,随后揪了几根小草,“赶得上又怎么样?马上就到我表演了,他还不是看不到。”
“那要不这样,”老管家说,“等会儿小姐上台表演的时候,我给录下来,到时候先生还可以看录像……”
“你……”霍沁咬了咬嘴唇,“算了算了,我进去了。”
后台,造型师正在给霍沁弄头发。
旁边的女同伴刚刚化好妆,等着造型师来给她做造型,她外头问霍沁,“jean,等会儿这边结束了,我们有聚会,你去吗?”
“不去了,”霍沁直接说,可说完又想到什么,她便又改口,“应该要去的。”
女同伴露出微笑,“太好了。”
霍沁噘了噘嘴,心情更加不好了,闭上了眼睛。
“jean,你毕业了准备做什么?会进霍氏工作吗?”
霍沁扣着手指,低着头,随后坚定地说,“我不工作,我要先结婚。”
“什么?”女同伴差点儿下巴都惊掉了,“你们家教这么严格,你哥哥这么早就把未来的结婚对象都给你找好了?天哪,这太虐人了。”
“你说什么呢?”霍沁有些不太高兴,有些烦,也就懒得解释了。
毕业晚会,霍沁要跳舞。
霍起庭果然没能赶过来,她一路兴致缺缺,但还是坚持将一支舞完美地完成了,幕布落下之后她就垮下脸来,很不高兴的样子。
有男同学跑过来的献花,霍沁本来不想接的,但犹豫了一两秒还是接下了。
管家在录视频,顺便把这一段也给录进去了。
晚会结束后,霍沁跟着同学一起去了这边最大的酒吧。
她是第一次来,所以还是觉得有些新奇,也就稍微冲散了霍起庭今晚失约的失望。
身边的同学是这里面的常客,而霍起庭管她管得严,从不准她来这种场合,可霍沁是会喝酒的。
不然怎么说霍起庭坏呢,他不准她跟着这些同学在这些地方鬼混,却喜欢在家里和她一起喝酒,她酒量不好,他还总喜欢将她灌醉。
这天晚上,霍沁完全忘记霍起庭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的事实了。
后来气氛越来越好,有男生就向她告白了。
人群中,霍沁一脸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情况,她听他们说都有些模糊,然后就准备稀里糊涂地伸手去接那男生手上的礼物,是一条价值不菲的项链。
然而她的手还没碰到那东西,就有一只手伸过来将那东西一把抢去,然后随后扔进了旁边桌上的一个大容量醒酒器里。
人群中响起唏嘘声。
霍沁呆呆地看着面前男人阴沉的脸,有人轻轻捅了捅她的腰,小声地说,“jean,你哥来了啊。”
霍沁一路被男人扯着往外面走,路弯弯绕绕,她又喝了点儿酒,没两下脑袋就晕了。
后来还差点儿摔了。
她哎呀叫了一声,还抬头看了霍起庭一眼,“疼。”
霍起庭冷笑两声,“活该。”
霍沁今天穿的大胆,胸前露出大部分的皮肤,霍起庭眼睛眯了眯,抬手就将她扎头发的头绳给扯了,长发落下,遮住了霍沁面前大部分肌肤。
“我没赶得上你的毕业典礼,你就得报复我去酒吧?”
“我,”霍沁低着头,有些犟,“那你为什么赶不上?”
霍起庭单手撑在腰间,“飞机晚点,管家不是跟你说了?霍沁,你如今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风吹过来,霍沁觉得自己头更加疼了,她抬头望着霍起庭,手指绞了绞,说,“哥,我毕业了。”
“嗯,”霍起庭抿唇,“然后呢?”
霍沁舔了舔嘴唇,“那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霍起庭被逗笑了,他抬头看了眼天,方才道:“霍沁,你知不知羞。”
霍沁蹦过去一把搂住霍起庭的手臂,脸挨着他的肩膀,“不知。”
回去的路上,霍沁说,“前几天你不在,我去医院看妈妈,妈妈的手指动了,医生说,可能她今年会醒过来,”她捏着霍起庭的大掌,有些孩子气,“要是她醒过来了,咱们就一起去虞城过年吧。”
霍起庭重重地捏了捏她的手指,霍沁疼的叫了声,只听他打趣说,“舍得离开这里?”
“只要跟你在一起,在哪儿我都乐意。”
“嗯。”
霍沁偏头看着窗外,有些惆怅地叹了一口气,“哥,你跟那个顾家的人还在斗吗?我知道妈妈当年做了些错事,要不咱们认了,给他们家一个交代,好不好?”
霍起庭拍拍她的手,“那些事跟你没关系,忘了它吧。”
……
天气越来越冷,早晨起来,树上已经开始挂霜。
顾寒生这些天依旧很忙,但他一周至少会抽一次或者两次出来跟凉纾一起吃饭。
就在零号公馆。
这日凉玖玖去学校,凉纾在午饭后出门,照旧是小陈送她,除此外,顾寒生还安排了一辆车随行。
车子穿过市区,经过顾氏大楼时,凉纾降下车窗,朝外面望去。
小陈刻意将车速放慢,等凉纾收回目光才保持刚刚的速度。
她要去的地方是虞城最大精神病院。
在城的另外一边,车程大概是五十分钟。
听顾寒生说,梅姨妈曾经跑过来零号公馆几次,都是找她的,也不知道这么远她是怎么过来的。
顾寒生知道她肯定会去,所以有意无意就给她提供契机。
院里的护工带着凉纾跟两个保镖乘坐电梯一路到达七楼,凉纾听在听护工说起梅姨妈的现状:“她正常的时候那是很好相处的,也喜欢打扮自己,天气好的时候就换来换去地穿她那些旗袍,还喜欢照镜子。”
“只可惜啊,她现在太瘦了,那些衣服她都撑不起来,人也不好好吃饭,养的没有气色,”护工摇摇头,“她是顾先生带进来的人,院里对她都好着呢,也给她请了不少医生,都说医不好咯,心里有病,这里也有病。”
护工看着凉纾,点了点自己脑袋的位置。
凉纾一直没说话,情绪有些低落。
护工见她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又没有什么脾气,也是转成过来看梅姨妈的,便没管住嘴,把想吐的都吐露出来,说:“你就是她口中的那个阿纾吧?”
凉纾愣了下,然后又点点头。
“可算是你来了,她这些年一直在等你呢,你之前都在什么地方?要是你来看看她啊,她不至于消沉得这么快,最近啊,她就光想着逃出去,都已经逃出去好几次了,他们说她是出去找她男人了,可她那男人好像早几年前就死了,是被人打得就只剩下半条命,没钱医活活拖死了的。”
“想想也是蛮可怜的,你说这人的命啊真是……”
正说着,已经到了梅姨妈住的那间房。
护工用要是打开房门,对她说,“就是这里了,我陪你进去吧,我怕她会突然间发疯。”
凉纾摇摇头,又看了眼身旁的两个保镖,“不用了,我不会待太久,谢谢你。”
护工摆摆手,“哪里哟,我也希望有人能多来看看她,我们也少些麻烦,万一就康复了可以住进疗养院也是我们的造化。”
有顾寒生打点这里,梅姨妈住的是单人的套间,刚刚那个护工除了照顾她和另外一个人,就没别的了,条件算是好的。
凉纾在门口停留几秒钟才走进去。
房间布局很简单,床、衣柜加一个固定在墙上的梳妆台,几乎没有什么尖锐的东西,窗户也做了相应的防护,里面比较坚硬的角都被包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