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纾有些不忍心,将她揽到怀中。
很快,又有脚步声响起,陶雅宜转过脸去看,只对上一双像泡在阴鸷里的眼睛,那里面存了毁灭跟杀意。
比那天晚上在顾家宅子书房里的眼神的还要可怕,令她生畏。
人还是那个人,但顾寒生仿佛整个都被一种叫做嗜血的东西包裹着,让你没办法跟他直视哪怕一秒钟。
陶雅宜眼皮不停地颤着,人也有些站不稳,高跟鞋在光滑的地板上微微颤颤,垂在身侧的那只手还在发颤,她嗫喏着唇,脸色苍白地辩解道:“是……是她先……”
不过须臾,男人已经走到了凉纾跟前。
她腿上还有伤,这么抱着玖玖会受不了,加上她那半张脸几乎已经不能看了。
顾寒生眉头皱得死紧,紧绷着下颌线控制着声音好言将玖玖她腿上抱起来,玖玖很委屈地抱着顾寒生的脖子,热热的眼泪跟鼻涕全部都蹭在男人名贵的衬衣上。
小姑娘哭得可伤心,抽泣着说,“叔叔……那个坏阿姨,她打了阿纾……”
顾寒生低声红了她两句,但好像并没有什么效果。
还是凉纾从沙发里站了起来,她也没掩饰自己被打了的那张脸,拧着眉很平静地看着玖玖,“好了玖玖,别哭了,妈妈只是被人打了,你顾叔叔会给我撑腰的,咱们别哭了,嗯?”
玖玖从顾寒生怀中抬起头,看着凉纾。
一见到她脸上的巴掌印,玖玖就有些忍不住掉眼泪,但她平常最听凉纾的话,此刻只是扁着嘴,红着眼睛任由眼泪从眼眶里滚落,却再没有抽泣声了。
她有些气不足地转头看着顾寒生的脸,不确定地问:“真的……吗?顾叔叔。”
顾寒生点点头,“当然,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妈妈的,玖玖相信我,好吗?”
玖玖也跟着点点头,情绪却依旧有些不好。
男人叫了一声曲桉的名字,曲桉马上就上前来,“先生。”
他将手上的玖玖递给曲桉,“你带着玖玖去洗漱一下。”
玖玖看了凉纾一眼,后者点头微笑,“去吧。”
于是她这才听话地朝曲桉伸出手,曲桉抱着孩子走远了。
而几乎很短的时间里,凉纾人就被人打横抱起来了,她惊魂甫定地搂住男人的脖颈,对上他的视线,他的脸色不大好,语气也不知道是怨怼还是什么,说:“就一会儿没看着你,就能给我惹事。”
凉纾有些委屈,但也不是真的委屈,就作一下。
她眼角余光瞥了站在一旁,血色全无的女人,随后道:“我在这里,连动都没动过,怎么惹事?”
“所以那巴掌扇过来时,也没想着要躲一下,是么?就硬生生挨了,嗯?”
凉纾梳理着自己的长发,别开了脸,“我像是那种喜欢挨巴掌的人?”
“我看你就是。”
说罢,他抱着她头也不回地往楼梯口的方向走去,路过一个佣人时,还吩咐她:“多送几个冰袋上来。”
那佣人飞快地点头跑开了。
凉纾双手搂着顾寒生的脖颈,微微从他怀里侧了侧脸,探了半张脸出来,她目光与还站在客厅沙发处的陶雅宜对上,随后阖眸面无表情地勾了勾唇。
男人没看到她这个小动作,依旧步履沉稳地朝前。
凉纾腾出一只手揪住了顾寒生胸前一颗扣子,装作漫不经心地提醒他:“你还有客人呢,就这么把人撂下了,这合适吗?”
闻言,顾寒生脚步一顿,低头盯着她已经开始逐渐红肿起来的半张脸,语气里听不出情绪,“打你的客人?”
“她说她来找你的,是你的客人,还说……”女人轻轻地咬了一下下唇,方才笑道:“是你的未婚妻。”
几乎在她说完这几个字的瞬间,她明显感觉到顾寒生的身体倏地紧绷起来,她能透过这层薄薄的衬衫布料感受到他腹部紧实的肌理变化。
接下来,他抱着她一言不发地朝楼上走了。
卧室的门是被他踢开的。
凉纾能明显地感觉到他脾气不太好。
他将她放到落地窗旁那张单人沙发上时,就有佣人在门口敲门恭敬道:“先生,冰袋已经拿来了。”
男人起身,去门口将冰袋拿了过来。
然后便折回来,一眼不发地弯腰,然后垂眸,食指跟拇指扣住了她尖细又没什么肉的下巴。
他手指用了巧力,不算痛,但凉纾就是挣脱不开。
她只能被迫抬头对上他那双看起来情绪不怎么样的眸。
男人蹙着眉心盯着她的脸,看起来像是在生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凉纾莫名地就是觉得他在生他的气。
明明挨打的那个人是她才对。
他一手拿着冰袋,一手捏着她的下巴,语气略冷漠,带着情绪,“为什么不躲?”
凉纾眨了眨眼,“没躲掉。”
“那为什么不还手?”
“我还没来得及发挥,你就回来了,是她运气好,也是她运气不好。”
安静的空间里响起男人低沉的嗤笑声,他道:“意思是我不会来你就会还手?”
女人挑挑眉,“说不定。”
他又嘲讽般地勾了勾唇,随后什么都没说,将冰袋贴在了她的脸蛋上。
突如其来的冰凉,让凉纾没有任何准备。
她眉心蹙起,有些不满地盯着他,随后伸手去接他手里的冰袋,说,“客人不是还在底下等着你么,这大早上的人家专程来找你,结果你不在不说,还看到我这么个膈应的人,是我,我也生气。”
顾寒生没动,绷着一张俊脸,手慢慢地在她脸上移动。
凉纾放下手,稳了稳神,继续道:“行吧,那是你的人,你爱见不见吧,跟我也没多大的关系,不过冰袋给我,我自己来,不假借顾总的手。”
“呵,”顾寒生盯着她这双很好看但是里头全是虚情假意的眼睛,“我的人?”
凉纾笑了笑,“难道不是么?那位小姐亲自承认的。”
“你知道她是谁?”
从陶雅宜出现开始,凉纾就在脑海里找寻跟这张脸有关的东西。
但是很抱歉,她没有任何印象。
但至于对方为什么会说她跟他的前妻长得像这种话,凉纾不明白,兴许是这人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她,但是看的不真切所以没记住她本人,又或许是曾经她被曝光时那女人看过她的照片,也未可知。
于是凉纾说,“她不是顾先生您的未婚妻么?”
察觉到在她脸上动作的男人手劲儿越来越大,她眨了眨眼睛,笑道:“她亲自说的。”
顾寒生寥寥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那瞳孔幽深得像存在于远山的深潭,漆黑幽暗,里头深不见底。
又过了足足两分钟,他才将手中的冰袋递到她手上,起身冷着嗓子道:“自己敷,我回来前它要是没有好转的迹象的话……”
“顾先生就把我从这里赶出去,对么?”凉纾接了他的话。
这样最好,正称了她的意。
但男人菲薄的唇角勾勒起淡淡的弧度,望着她道:“阿纾,你想得挺美。”
他走了。
十点多的样子,太阳已经很大了。
明亮的光线从透明的巨大的落地玻璃外穿进来,在她面前的灰色地毯上铺成一片有温度的金色,空间突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凉纾挑了挑眉头,眯起眼睛朝窗外看去,天空还真是晴朗。
她将贴在脸上的冰袋拿下来,然后低头看着,随后一把扔在了一旁装冰袋的托盘里。
……
虽然佣人来说,让陶雅宜再等一等,但其实她压根就没有要离开这里的打算。
事到如今,她已经一条路走到黑了,不走到底,她是不准备回头的。
陶雅宜坐在沙发上大概等了十五分钟的样子,就看到那男人迈着步伐从楼梯口那边走过来。
此刻,他跟面对刚刚那个女人时,是两种全然不同的姿态。
若是方才他在生气之余还残存了些温柔,那么此刻,那些柔情已经全然被他收了起来。
他的脸色看起来也不像是在生气,这个姿态,更像是修罗。
从地狱而来的魔鬼。
陶雅宜几乎是瞬间就从沙发里站了起来,她手指抓着自己的裙子,一颗心是七上八下的。
顾寒生走过来,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抬眸看了他一眼,只蹦出来一个字:“坐。”
陶雅宜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只低头看着他,指甲掐着手心。
大概过了没几秒钟,男人抬头,幽深的眸盯着她的脸,看的陶雅宜后背发凉。
“不坐么?那等会儿陶小姐怕是没机会坐了。”男人已经点了一支烟,嗓音四平八稳,仿若陈述一样。
他将滤嘴递到唇边时,皱了一下眉,像是突然碰到了什么伤口一样,陶雅宜朝他看去,才发现男子菲薄的唇中间多了一个浅浅的破了皮的淡色伤口。
坐下的瞬间,陶雅宜心里蒸腾起丝丝缕缕绕不开的嫉恨,因为她想到了刚刚那个女人从脖颈处蔓延到看不见的地方的红痕。
倒是没想过,平常看起来就很禁欲也不近人情的男人,原来在床上都是这样的么?
她正在沉思间,就听对面的男人冷漠地目光朝她射来,仿佛冷箭,“陶小姐能跟顾某解释解释‘未婚妻’这事么?”
一句话,问的陶雅宜脸色又白了几个度,也是无边的尴尬。
她咬着牙关,说,“是伯母说……”
“那你是要当她的未婚妻么?毕竟我什么时候承认过?”顾寒生抖了抖烟灰,眸底的薄凉跟冷漠几乎要跳出来了,他冷嗤一声,“倒是没想到我没表态,给了你们一根杆你们就能顺着往上爬,也不怕摔着。”
这话完完全全将陶雅宜的面子都给拂了。
她咬着下唇,一股难以言喻的难堪蔓延了四肢百骸。
顾寒生继续说,“真以为能进顾家的门?还是说,”顿了顿,他才继续,“你们觉得我最终就得听老太太的话,对么?陶小姐未免太过自信也太不把我顾寒生放在眼里了些。”
他倾身将烟揿灭在矮几上的烟灰缸里,“你以为你在我这里,算个东西,还真就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陶雅宜此刻死死咬着唇,那唇色跟她的脸色一样惨白。
然而视线里的男人却笑了笑,只是眼里丝毫没有温度,“那么我们再来说一说你当着我的面,打我的人的事。”
“是她先挑衅的,她就是故意的!她先……”
“所以结果不还是你伸手打了她,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