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凉纾说,“不过我可以带你回去玩儿,选季节最舒适的时候。”
但小姑娘却摇摇头,“还是不要了,干妈说那个地方让阿纾伤透了心。”
“……”走出一楼,路灯黄黄的光洒在凉玖玖头顶,凉纾看着在灯下盘旋的那几只小蠓虫,她问凉玖玖,“你干妈还跟你说了些什么?”
察觉到自己刚刚好像无意中暴露了干妈两次,凉玖玖捂住嘴,眨了眨闪亮亮的大眼睛,摇摇头。
凉纾却蹲下,一本正经地跟她说,“家乡就是家乡,就算它有很多不好的地方,但它在一个人心里也无可替代,知道吗?”
玖玖似懂非懂地点头。
这晚凉纾带着凉玖玖去住的酒店。
莫相思这些日子都不在,不然还可以去莫相思的大别墅里去将就将就。
这两个月来,代替顾寒生常驻布达佩斯的人是许山海。
许山海在母女俩离开后,给远在虞城的顾寒生打了一通电话,如实地将今天的情况都描述了出来。
……
几乎有眼睛的人都看出来了,顾寒生这两月来心情好了很多。
跟在顾寒生身边的时倾更是好过了许多。
时倾还不知道凉纾没死的消息。
没有顾寒生的意思,唯一知道的季沉也只能将这个消息暂时烂在肚子里。
时倾手下又带了一批新人,其中有一个叫陶雅宜,前几个月刚刚从别的部门转过来的。
这丫头家底殷实,是陶家的小公主。
刚转过来的时候就在时倾手底下做事,之前是在市场部,市场部的同事包括客户对她的一致评价都可以,秘书部内部招聘时她突然报名要转岗,倒是让大家挺意外的。
时倾也颇意外。
陶雅宜这人她知道,顾家和陶家这些年还有往来,除了公事,私下往来也有。
但为保万无一失,手底下的新人时倾都会做好背调。
陶雅宜倒是个挺有主见的人,名牌大学毕业后,没有在父母的安排下进入家族公司,而是选择来了顾氏,从顾氏最底层做起。
从实习生到专员,再到市场部有一席之地,没有家里的帮助期间的辛苦可想而知。
这个背调结果倒是挺出乎时倾的意料,她挺满意的。
只是对她突然转来总裁办秘书室,时倾暂时保留自己的态度跟意见。
这日,陶雅宜照例泡了咖啡交给时倾,时倾当时忙不过来,她抬头看了她手里端着的杯子,朝总裁办斜了一眼,“端进去吧,顾先生今天心情还不错。”
进去时,顾寒生正在打电话。
男子长身如玉,身形颀长,立于落地窗前,背对着办公桌,外头阳光明媚,光线穿过厚厚透明的玻璃在他身上的镀上一层光晕。
这一瞬间,陶雅宜脑海里出现两个字:神祇。
她敛下所有情绪,端着咖啡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她将咖啡小心恭敬地放在他办公桌上,眼角余光不小心瞥到了那张夹在书缝里的照片。
照片只露出三分之二,最重要的五官部分只能勉强看到一个下巴。
照片质感还是比较有年代感,也像是被人经常拿出来翻看,所以已经泛黄并且伴随着折痕。
女子穿着家居服,长发变成辫子落在一侧,衬得那颈子似天鹅,就算看不清五官,但依稀能感受到她当时的状态,一副被疼爱被保护的模样。
陶雅宜好似回到了多年前在陆家的那个夜晚,他抱着那个女子离开众人的视线,她也跟着追了出去,那天是初雪,而她目光中只有他远去的样子。
她多想有一天,自己也能分得他一分半分的目光。
所以后来,她毕业后毅然决然地拒绝了家里的安排,执意要进顾氏实习。
索性老天没有辜负她这么些年来的隐忍跟努力,她现在离他很近。
初时听说他前妻丧生火海,只觉得震惊跟不可思议。
人说,他前妻是活该,陶雅宜不站队。
她只是在听人们说起他其实一点不在意前妻的死活时,她心里存有疑虑,那毕竟是他的妻子,是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从明星程歌苓手中救下来的女子,他不在乎怎么可能呢?
但后来仅一周,他就恢复了自己的工作,依旧是人们眼中那个杀伐果敢的顾寒生。
陶雅宜心里说不上轻松还是怎么,但总归是松了一口气。
看来他真的如外界所说的那样,对他那个前妻并没有那么在乎。
但此刻,夹在文件里的泛黄老照片让陶雅宜有些迷惑了,她有些慌乱跟心不在焉,低头放咖啡的时候不小心洒了一些褐色的液体出来。
抬头看了一眼背对着这边站在窗边的男人,陶雅宜慌张地用自己的衣袖去擦桌上的液体。
几乎在她做完这个动作直起身体的瞬间,那边的人结束通话,转过身来。
她跟他视线对上。
时隔快六年,这是陶雅宜再一次这么跟他面对面,视线对视线。
她跟六年前早已不同,六年前的她总有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魄力,面对他时坦荡又肆意,而如今的自己,只剩下了怯懦跟紧张。
以至于忘记了她如今只是他手下的一个秘书,面对这种情况只能呆愣地站在原地。
顾寒生微微拧眉瞥了眼她脏了的袖口一角,脸色沉了些,他径自朝她走过来,陶雅宜眼神闪烁,低头绞着手指,心跳如雷。
“顾……顾先……”
“出去。”顾寒生看都不看她,低头将那个夹着照片的文件收进抽屉里。
陶雅宜脸上有受伤的表情,他刚刚看她那个眼神好像在看陌生人一样。
他难道不认识她了吗?
当年两家长辈还想撮合他们俩的,虽然当时的她知道他看不上,但好歹他们两家有过往来,她也跟她说过话,他如今怎么……
陶雅宜低着头,眨着眸,忽略他冷漠的与其,而是说,“顾先生,这是您要得咖啡。”
如今顾寒生其实已经不需要这些咖啡了。
他现在晚上勉强可以睡个好觉。
他也是头也没抬,嗓音低沉冷淡,带着无尽的疏离,“拿走。”
“啊……”陶雅宜发出疑问。
顾寒生握着钢笔的手指稍微用了些力气,他抬头眯眸看了一眼陶雅宜,随后眼里滑过一抹深意,继续用刚刚的语调继续:“听不懂我的话?时倾没教过你们什么叫审时度势,什么叫看人眼色?”
陶雅宜将头放的更低。
她伸手去端那杯咖啡,小声又委屈地说,“对不起。”
然而顾寒生听都不听她一句话,薄唇微掀,吐出两个字:“出去。”
……
时倾正在忙,接到内线,挂断电话,她抬头朝外间看了眼,陶雅宜一脸沮丧又委屈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而她面前的桌上赫然摆着她刚刚端进去的那杯咖啡。
时倾眯了眯眸,放下手里的工作,走出办公室,来到陶雅宜面前。
“发生什么了?”时倾斜倚着桌子,看着她面前的咖啡,伸出食指点了点桌面。
陶雅宜抬头看了眼时倾,随后说,“时姐,没事,可能我泡的咖啡不合顾先生的意。”
“该加的不加的都做到位了么?”
陶雅宜点点头。
时倾挑挑眉,点点桌面,“行,我知道了。”
走到办公室门,时倾象征性地敲敲门,随后开门进去。
“先生,您找我。”时倾看着他。
顾寒生看了两页文件,在右下角签了自己的名字,这才抬头看着她,情绪难测,“秘书室进新人了?”
时倾点点头,随后皱眉,“刚刚雅宜冲撞到您了?”
“她怎么进来的?”
“是内部直招上来的,之前在市场部,她的同级跟领导还有客户的反馈都还不错,自己也努力……您要是觉得不太合适,我这边可以……”
话未说完,顾寒生打断她,“不用,出去吧。”
时倾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是。”
……
这晚顾寒生跟温明庭约好吃饭,就在顾宅。
他自己驱车,路上收到了许山海传过来的照片。
这东西像是罂粟。
他将车停在路边,打开照片,一张一张地看着,直到最后。
一个电话给许山海拨了过去。
那头接起,顾寒生问,“她们怎么在医院?玖玖怎么了?”
“布哒佩斯天气太热,昨晚太太所住的街区停电了,小小姐估计是不适应,”顿了顿,许山海继续道,“我去医院查过了,小小姐得了痱子又有些风热症状,小孩子抵抗力比较差,今天可能严重些。”
男人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我安排几个靠谱的医生过去,你在那边接应一下,外国看病吃药都不方便,有什么需要的药都从虞城带过去,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是。”
将事情安排下去,中医跟西医都有考虑在内,一切办妥时,他才重新驱车。
到达顾宅,天色基本上已经黑了下来。
顾寒生一路将车开进院子里。
客厅里,陶雅宜和陶母正陪着温明庭聊天,梁清在厨房里盯着饭菜,快到开饭的点,顾寒生回来得刚刚。
听到门铃声,温明庭对陶雅宜笑笑,“雅宜,我看你都要坐不住了,寒生来了,你去开门吧。”
陶雅宜柔柔一笑,“好的,伯母。”
……
门开启,陶雅宜这张稍显陌生的面孔出现在顾寒生视线里。
她笑的很得体,也和白日里在公司的紧张不同,她看着他,目光一点都不避闪,“顾先生,你回来了。”
顾寒生面无表情甚至于冷漠地看着她,眸中雾重暮霭,掩盖了里面所有的情绪,他嗤了一声,瞬间连跨进这道门的心思都没了。
温明庭的心思,他知道。
一场鸿门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