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手指捏着紧皱着的眉心,眼神平静得渗人,也没有情绪,他说,“带她去民政局。”
很快,他又补充了一句,“路上开慢点儿。”
……
于慎之从这几句话里听出了某些方面的意思。
他侧头盯着外头的夜色,下着大雪,满世界都是白色的,他说,“民政局这个时候早就下班了——”
顾寒生一个极淡的眼神朝他看来,于慎之后知后觉地闭上了嘴。
是啊,凭他顾寒生的能力让民政局的加个班是什么难事么?
顾寒生起身,看着于慎之,身体里那些疼痛还在撕扯着他的身体,他嗓音依旧沙哑,“帮我把她的尸体带回虞山别墅,谢谢。”
于慎之看着他的背影,忽地叹了一口气,“因为她死了一个人,你就只准备跟她离婚么?”
其实于慎之这话过于情绪化了。
从法律的角度来讲,凉纾没有任何罪过。
站在他们的角度来看,她顶多就是道德过不去而已。
于慎之他,只是太心疼自己跟顾寒生这几个月来的努力了,所有的东西在一瞬间回到了原点,化成了泡影,甚至可能以后再也无迹可寻。
……
零号公馆。
客厅里,凉纾看着打完电话的季沉。
她隐隐约约觉得好像有些东西冥冥中已经变了。
但她又说不上来。
想到梅姨妈,凉纾先开口,“他呢?”
季沉收起手机,十分嘲弄地看着凉纾,他语气骤然变得尖酸刻薄,“谁都可以问这话,唯独凉小姐你不合适,也没资格。”
凉小姐……
凉纾掐了掐手心,忽略了季沉语气里的那些情绪,她说,“我有事情找他,他在医院是吗?”
“那先生有事情找你的时候,你在哪儿呢?”季沉反过来问她。
她一怔,随后道,“他找过我吗?”
很快,凉纾想起自己的手机掉水里了,她解释道:“我手……”
“苏言死了!”季沉几乎没给她辩解的机会,便冷漠地打断凉纾,“就是因为你!凉小姐,你很成功里害死了一个人,因为你苏言死了不说,先生多年的心血也白费了!”
刚开始季沉情绪都没有这么浓烈。
兴许是将这件事说出来了,所以埋在心底深处的那些东西纷纷跑了出来,那种经年累积下来的信念在突然之间就土崩瓦解,这种打击足以摧毁一个人。
最后,季沉冷漠决绝地补充了一句,“凉纾,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杀人凶手!”
这话让凉纾脑子轰地一声。
她还没有从这个变故中反应过来,就直接被人冠以杀人凶手的帽子。
凉纾依稀能够记起昨天晚上在这里的,她跟顾寒生的情景。
当时他是那么想苏言能够活下来,甚至说出了那句:威胁总比你不救她好。
他宁愿她威胁他不离婚,也要救苏言啊。
但现在苏言却死了。
是真的死了吗?
她不过就是出去了一趟,短短半天,大哥大嫂死了,她也成了“杀人凶手”。
季沉说,她让顾寒生多年的努力都白费了。
多年的努力……凉纾垂着眸,有些想流泪,但是她今天哭过太多次了,没有泪水可以分泌了。
是因为顾寒生这么多年以来,为了让苏言活下去醒过来做了很多努力,他从始至终的目的都只有这个,但苏言死了,所以他……
短短之内,三条人命。
凉纾嘲弄地勾起唇角,她闭了闭眼,指甲深深陷入手心中,尖锐的疼痛传来。
算了。
到此为止。
……
去民政局的路上,凉纾异常沉默。
她仿佛被人抽了主心骨,更加像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了。
短短一天,从白天到黑夜,她却觉得好像过了一个世纪。
夜里雪下得有些大,凉纾侧头看着窗外,路上几乎没有行人,连车辆都很少。
再次见到顾寒生,给她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明明他们昨天晚上才见过。
他当时还给她穿鞋来着,想到这里,凉纾鼻头一酸,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硬生生将眼泪给憋了回去。
她抿紧了唇,原来她还能流泪。
他早就在民政局等着她了。
接近晚上十点,他们沉默地填写申请书、协议书和各种表,期间没有一句话。
拿到离婚证的过程很顺利。
凉纾低头看着手中的证件,有些话卡在喉咙想说却说不出来。
顾寒生全程都很冷漠。
是凉纾不能去打破的那种冷漠。
两人办完最后的程序他抬脚都往外面走。
他真的就一句话都没有。
凉纾知道这就是两个人终点了。
她忽然觉得很难过,为这样分开的方式。
她想再听听他的声音,以后不管怎样,想起这段经历她也不会后悔。
凉纾将离婚证揣在兜里,大步地朝民政局大门走去。
台阶上,凉纾的视线只来得捕捉那一道高大颀长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