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纾不解,她更是不能让陈羡就这么将帽子随便扣在自己头上。
她提高了音调,“陈羡,你不要想当然地就将我也判定成过错方。”
陈羡抬起眸,看着凉纾,“阿纾,你可知道一直活在地狱里的人其实是陆先生吗?所以他的让你下地狱,只是想让你陪陪他而已。”
陈羡继续说:“我们都没有见到过死去的人,但陆先生见过。梁奚音成为他的心魔,每当他心里冒出想跟你在一起的念头时,梁奚音就出现提醒他,你怎么能指望一个病入膏肓的人能做出正常的事呢?”
咖啡厅音乐环绕,但凉纾却觉得冷。
“所以阿纾,那两年,无数个深夜里,在临江别墅的书房里,他一遍遍不厌其烦地让我跟他将关于你的事情,”陈羡忽地鼻头一酸,当时没觉得,现在想想确实一阵阵心酸。
“有些时候,我紧紧只是讲了你早饭吃了什么东西陆先生都能突然笑出来。”陈羡眼神讥诮,“阿纾,这世上除了我,恐怕也没人能想到原来陆瑾笙也曾这样笑过。”
“你知道他让我跟他讲关于你的事情时,我有多恨你吗?”
陈羡看着对面拧着眉头的凉纾,她突然伸手握住了凉纾搁放在坐上的手,“阿纾,只有你才是他的救赎。”
凉纾蓦地抽回手,冷冷地盯着陈羡。
她冷笑道:“别诡辩了。”
“中心广场这个项目,你要是不出面,到时候哪一方都不会讨到好处。”陈羡开始分析利弊,“因为你,顾寒生跟陆瑾笙都对中心广场这个项目势在必得,而目前顾总处于劣势方。”
“而这个地产项目在卢金生手中,陆家家规你是知道的,这个项目在他手上绝对不可能会动工——”
“够了。”凉纾抿唇,“我大不了劝劝我先生不做这个项目了,陆瑾笙的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说完,凉纾拿了自己的包就起身。
身后,陈羡叫住她,凉纾顿住脚步,但却没转身。
“阿纾,我赌你跟顾先生这段婚姻不会有结果。”背后的人淡淡出声。
闻言,凉纾的心狠狠刺痛了下,她攥紧手提包的带子,转身,“我的婚姻我自己知道怎么经营,用不着你们说三道四。”
陈羡幽幽地叹气,“阿纾,到如今你还看不明白吗?执迷不悟不会有好结果,你想顾先生变成下一个江平生吗?”
凉纾大步地离开咖啡厅。
步履有些乱,但是走的很快。
……
陈羡见完凉纾之后拐道去了医院。
自从陆氏上次拿下中心广场的项目之后,老爷子被气得老毛病犯了,一直到现在都还住在医院里。
而这天下午,凉纾跟陈羡见面过后,心情就一直不好。
晚饭没怎么吃。
餐桌上,照旧只有她一个人。
凉纾吃了几口就扔了筷子,多多少少有一些脾气在里头。
曲桉就在一旁候着,见状也不说话,只默默安静地看着。
她心里正在纳闷着,这先生跟太太好像出去旅游了一趟回来反而闹了矛盾了。
正思索间,就听到凉纾在问:“你们先生不回来吃饭吗?”
这问题触及曲桉的知识盲区。
顾寒生一般就算不回来吃饭也应该是跟凉纾打电话。
但曲桉还是恭敬地道:“太太,先生恐怕还是在忙。”
凉纾豁然一下从椅子里起身,一句话没说就朝楼上去了。
至此,顾寒生已经是连着三天不曾回来吃过晚饭了。
前两次问他,他都说忙。
然而凉纾第二天又总能在他身上发现些狗毛。
这天晚上,凉纾早早地就上了床,巴不得自己能早点睡过去,不要再被这些事烦恼。
但她心绪不宁,心里装着事,到最后还是起身穿好衣服拿了车钥匙出门。
她开着顾寒生平常上班开的那辆幻影。
然后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虞山别墅。
别墅里很安静,佣人不多。
凉纾来时,只惊动了门口的一个警卫跟别墅里的一个女佣。
女佣见到是凉纾过来,刚想说话,却被凉纾堵了回去:“你要是想引起顾先生的不满,你就尽管将我来这里的事情说出去。”
女佣噤了声。
凉纾盯着楼梯口的位置,压着声音问:“顾先生呢?”
女佣朝楼上看了眼,方才慢吞吞地开口:“先生在……在楼上。”
凉纾抿着唇,看了眼那个方向随后抬脚朝楼梯走去。
……
“那天我走的急,你还没来得及跟我说一声再见,后来想想实在是有些后悔,我前脚刚离开盛顿城,你后脚就乘坐航班跟了回来,你的航班中途要落地转一次机,那在转机地停留的那两个小时,我又把你劝回了盛顿城。”
凉纾刚刚走到楼梯口这间房的房门口,这万分熟悉的嗓音自被虚掩住的门内传出来。
光线昏暗的走廊里。
她像是一个闯入他人世界的偷窥者,躲在那只隙开了一条小缝的门口窥视着里面快要撑爆人心脏的人间温情。
她的丈夫,此刻正坐在床边,捧着手中那个本子对着另外一个女人念着一些分外温情的话。
在男人脚边,趴着一条体型庞大、颜色深棕的獒犬。
凉纾透过那一条门缝,看着男人专注而深刻的眉眼,翕动的薄唇,低沉而又磁性的嗓音念着那些脉脉的话。
他每念一句,就好似有一支嗖嗖的冷箭射穿她的心脏。
来的路上,她在心里为自己做了心理建树。
不管面对什么情况,她都得有骨气。
但此刻,眼泪好像很不值钱,泪珠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地上砸。
那一刻,凉纾好似还听到了自己被冻结成冰的心脏落到地上嘭地一声砸碎的响声。
在眼泪砸到地上的瞬间,趴在顾寒生脚边的阿云却好似突然有感应一般,猛地一声抬起头。
然后迅速往门口冲。
凉纾已经先它一步往楼下走了,她跟来时一样,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阿云有异动,自然打扰了顾寒生,顾寒生拧眉放下手中的日记本,起身跟着就要走出去。
却在起身的瞬间,目光朝床上的人看去。
只见仍旧是植物人状态的苏言,此刻眼角却蓦地滑下一行清泪。
顾寒生心头大恸,整个人愣在原地。
很快,他按下床头的铃声,将别墅里的医生给叫了过来。
凉纾下楼梯的时候,好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和她错身而过快步朝楼上跑。
有人惊喜却又焦急担忧地道:“快点,听说苏小姐这次真的有苏醒的迹象了,刚刚顾先生说她在流泪,已经有正常人的反应了。”
凉纾回头,模糊朦胧的视线里,是匆匆闪过的身影跟踢踏远去的脚步声。
她抬手抹了一把眼睛,快速地往门口冲。
别墅里所有佣人都待命去了,压根没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凉纾一路跑出了主楼,终于还是在离主楼大约几十米距离的拐角草坪处被追上来的阿云给扑倒。
她心如死灰,平静地躺在草坪上,眼神灰败地望着黑沉沉的夜空。
阿云站在她半米的位置冲她狂吠不止。
很快,它咆哮着上来咬了凉纾的手臂一口,钻心的疼痛传来。
凉纾眼睛里的泪水更加汹涌,她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感受。
愤怒、委屈、不甘。
很快,她坐起身,看着对着自己龇牙咧嘴一脸凶恶的獒犬,那模样,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她看了眼自己流血的左臂,眼里顺着脸颊流下,凉纾盯着阿云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看,“你既然这么恨我,那你咬死我吧,咬死了他跟苏言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阿云没动,没发出声音,只龇着牙。
凉纾闭了闭眼,又有眼泪落下来,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让她根本看不清东西,像个盲人。
视线里的阿云慢慢模糊成一团黑影,凉纾冲它道:“你不是就只单单恨我一个人吗?你咬死我吧,咬死我一切都能回到正轨了。”
但是阿云却在这时没了动作,不仅不叫了,连原本凶恶的表情也收敛起来了。
然而凉纾此刻看不到,她被泪水眯了眼睛,跟瞎子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