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底有些酸涩。
他已经来了许久,从来的时候她就在看医书。
他早就知道,她到底有多么警觉,就算是在睡眠中感受到异样的目光,都会瞬间惊醒。
他曾经还因为这样的警惕怀疑过她的身份。
毕竟如果不是经历过战场厮杀,需要处处防备别人的谋害,是很难会养成这样的习惯的。
可是这一次,他进了药房,不管是到她的对面坐下,还是盯着她看,她都是种没有一点反应。
为了皇帝的心疾,她竟然已经用心到了这种地步吗?
可笑的是,就算是为了皇帝,她尚且能够这样全心全意地倾尽全力,面对他却……
心底的苦涩越发浓郁,司君冥的面上却分毫不露。
冷淡地道:“本王也才刚来。”
被他的态度一刺,凤青梧忍不住抿了抿唇,低垂下眼。
这本来该是她想要的相处方式,可是真的被他像是对待陌生一样的疏离,她的胸口却像是破了个大洞。
空荡荡的。
她不自觉地攥紧了医书,白嫩的指节因为过于用力泛着淡淡的青白。
没注意到司君冥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黑眸中带着复杂的情绪,很快又像是被烫了一下,飞快挪开。
他竟然觉得,这一刻她的样子有些脆弱受伤,以至于好不容易绷住的态度都险些软化下来。
真的是想太多。
她只是看起来柔软无害,其实心肠比谁都硬,杀人都不用刀。
担心她,简直是多此一举。
“王妃找本王来,所为何事?”
司君冥的语调冰冷,沉声催促道:“时间已经不早,本王还要趁着宫门没有落锁,早些离开。”
凤青梧的指节控制不住地抽搐一下。
她恍然之间想起,那天夜里她也是用宫门落锁这样的借口,来留下他。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这个借口到底有多么的敷衍,敷衍到了撒谎都不愿意走心的地步。
他根本不走宫门,宫门锁不锁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是不想跟她多呆罢了。
凤青梧有些喘不过气来,心尖的软肉上像是被捅了一把钝刀子,缓慢地厮磨拉扯,疼痛绵延不绝地顺着神经末梢遍布全身。
“找冥皇叔过来,确实是有特殊原因。”
她勉强收拾好心情,不让自己继续沉溺在这些情绪里。
咬住舌尖,保持住清明,她沉声开口,缓缓将从皇帝那里得来的消息讲了一遍。
然后才道:“这也就意味着,冥皇叔三十五岁之后,也会像皇帝一样,饱受心疾的折磨……”
在经历痛苦之后,早早死去。
司君冥的脸色已经沉了下去。
换成谁知道,自己从三十五岁开始就要时不时被病痛折磨,折磨到五十岁左右就会死,脸色都不会太好看。
人生才走了没多久,雄心壮志还没有实现,先被荒谬的人生判了死刑。
这叫人怎么高兴得起来?
尤其是,天火草的栽种地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很可能他心疾发作的时候,连抑制疼痛的药丸都没有。
“就连小长安,也躲不过这样的命运。”
凤青梧低叹一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
想到小长安那越来越圆嘟嘟,也越来越玉雪可爱的样子,她的心头生出几分不忍和心疼。
“我倒是可以控制心疾发作的疼痛,就算没有天火草在,冥皇叔和小长安也不至于遭受痛苦。”
她低声道:“但是我总不是时时刻刻都在的,最好还是找到办法,将心疾彻底治愈。”
她的心中生出紧迫感。
距离司君冥心疾发作的时间,还有十几年之久。
她并不打算让他遭受这样的痛苦。
皇帝是现成的病例,并且倾皇宫宝库和天下之力,支持她的研究治疗。
借着这段时间,如果她能够将心疾的问题彻底解决,司君冥就可以避免遭受痛苦,小长安也可以没有任何阴霾地健康长大了。
她无声地叹口气,心想自己大概真的是欠了这一对父子俩的。
否则怎么心心念念都是他们,如今就开始为了他们的一辈子担忧。
“王妃在想什么?”
看到她眉头紧皱,司君冥抬起眼,淡声询问道。
“我在想,我大概是投胎转世的时候,忘记喝一口孟婆汤。”
凤青梧托着脸颊,低笑道:“这才记着冥皇叔和宝宝是我的债主,我投胎转世还债来了。”
司君冥一时沉默。
他荒谬地发现,在听到她这么说的时候,他的心口竟然不争气地生出几分甜意。
甚至荒唐地想道,假如说凭借心疾能够将她永远留在身边的话,那不能治愈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真是疯了。
凤青梧可不知道他心底的心思,丢开医书转而道:“冥皇叔伸手腕过来,我来看看你的脉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