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去了炕上坐着,皇上更吩咐顾问行上一壶安神茶来,他虽毫无睡意,却想叫映微喝些茶后早些歇下。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大多数时候都是皇上说,映微听。
皇上说起两三岁时候的太子是何等可爱,说起近来他已将太子身边安插的人查的差不多,还说他与太皇太后一致觉得完颜嬷嬷略有些不妥,将太子管的太严了些……映微时不时附和一声,却是越听越觉得皇上待太子与别的儿子情分不一般。
虽说如今皇上膝下孩子并不多,可惠嫔也好,还有通贵人也好,都是生了儿子的,皇上每每看到他们多是问他们读了什么书,近来功课可有长进。
但是对太子,皇上可谓是事无巨细,就连太子每日用了些什么都要过问。
譬如方才,皇上已差御膳房送来了这些日子的食谱单子,更是亲自勾选一番,更是吩咐说这些日子若能讲究膳食均衡最好,但只要能叫太子多吃些东西,多做些他爱吃的也无妨……
想到历史上的太子被废黜,映微从前想着的太子与赫舍里一族的境遇,可如今想来,若真到了那一日,皇上不知道有多伤心。
见映微失神,皇上道:“怎么,这是困了?若是困了,就去歇着,保成身边多的是人守着,如今他身边这些人应该都是可信的,老祖宗也将苏麻喇嬷拨过来伺候,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隔间已经为映微收拾出了一间屋子来。
映微摇摇头,不好将自己的担忧道出来,只道:“嫔妾不困,只是在想太子的病情……方才孙院正说了,太子身子虽不如先前那么烫,可天花凶险,高热时犯,等过两日之后更是浑身出疹,嫔妾在想,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根治此病症就好了。”
皇上又何尝不想,他年幼时深受其害,继位后更是专在太医院增设痘疹科,可惜并无太大效果:“若你真能想到法子,不光朕要谢谢你,这天下万民更是要好好谢谢你。”
身在皇家,出了天花身边有专人照料都凶险异常,若在寻常百姓家,十有八九难逃一死。
映微仔细想着这事儿,可思来想去并无太大的印象,到了后世,天花早已灭绝,她也就听说过而已。
她想啊想,却是因为太过困倦,竟歪在炕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皇上正和她低声说话了,半晌无人应答,扭头一看,却见着她已经睡着,当即是心疼不已,起身喊春萍拿床厚毯子替她盖上。
映微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一会梦见故去的孝诚仁皇后,一会梦见索额图,一会又梦见太子被废……等着她起身时,外头还是灰蒙蒙的一片,她抬头一看,就看到了皇上正在更衣。
屋内的陈设更是有几分陌生,一瞬间,映微有些恍惚。
皇上听到响动,上前摸摸她的脸,低声道:“如今时候还早,朕也才喂保成吃过药睡下了,你且好生睡着,等着朕下朝回来。”
尚未睡醒的映微有种错觉,若不是身边宫人林立,就好像他们是寻常夫妻,丈夫正与睡醒的妻子说“等我砍柴回来”之类的话。
患难与共,同为一体。
可映微很快就清醒过来,替皇上整理着衣衫:“皇上可是一宿没睡?”
皇上笑了笑,没有直面这个问题,只道:“朕不困。”
他虽口口声声劝慰映微说太子身侧之人大可以放心,可身为人父,又是在这个关头,他哪里放心将儿子交给别人?先前那样说不过为了叫映微宽心些,早点去歇着。
映微正色道:“皇上又不是铁人,怎会不困?您下朝后好生歇一歇,有嫔妾照顾太子。”
“这染上天花可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儿,可别等太子的病好了,您倒下了。”
在她再三叮嘱下,皇上这才答应。
接下来的日子却是极艰辛且难熬,太子的病好一日严重一日,过了连个三日更是出了疹子。
这下映微不仅要喂太子喝药,更是要盯着太子免得他抓伤自己,不然脸上会落疤的。
这几日的时间里,也不知太子怎么了,别的人都不要,就只要皇上与映微两人。
小孩子生起病来是毫无道理可言的,说什么便要什么,皇上与映微便依着他,日日守着他。
每每到了夜深人静,两人坐在炕桌上品品茶说说趣话,时间倒也不算很难熬。
好在他们的付出总算见了回报,不过十来日的时间,太医就说太子已并无大碍,再多养些日子,等着疹子发完即可。
皇上与映微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来些。
虽说这些日子映微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也知道后宫上下的妃嫔都在替太子抄经祈福,就连即将临盆的德嫔都毫不例外,只是她不知道,这些人中到底又有几个是真心的。
太子一日日好起来,整个人也渐渐清醒起来,再无发热的时候,比起从前来却是更依赖映微,时常缠着映微给他讲故事,到了最后更是撒娇起来:“……我的病一直不好就好了,这样你就可以一直陪着我,给我讲故事了。”
在映微身上,他难得找到了母爱。
映微刮了刮他的小鼻子,打趣道:“这怎么能成?生病可是要日日吃药的,太子喜欢吃药吗?您这病早点好起来,到时候我一样可以给您说故事听的。”
太子被他照顾的极好,浑身上下是一颗疹子印记都没有,如今即将痊愈,却比先前还胖了些:“等着我的病好了,就要去上书房念书了,日日都要念书写字,就没时间听你说故事……”
这小语气,别提有多失落了。
映微笑了笑,正欲再劝他几句的时候,外头的春萍却匆匆走了近来,低声道:“贵人,小卓子递来消息,说是德嫔娘娘刚刚诞下一个小阿哥。”
映微一点都不意外,道:“德嫔母子可都还好?”
“都好。”春萍扫了眼太子,话到了嘴边却咽了下去:“只是这孩子刚出生,连名字都还没取就被抱到了佟贵妃娘娘身边,皇上还说,等着德嫔娘娘出了月子后就迁居永和宫,因为这事儿,德嫔娘娘还哭着求了皇上一趟,说等着孩子满月之后再抱走,可皇上却没有答应……”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映微知道皇上这样做是对的,只吩咐春萍如寻常妃嫔一样包些东西送去给德嫔。
太子听到自己添了个弟弟,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若有所思道:“……以后这个小弟弟就是佟娘娘的孩子了吗?他有自己的额娘,却要认别人当额娘,多可怜啊!”
映微摸摸他的小脑袋,道:“话虽这样说没错,可太子,以后这话您可不能当着别人说。”
“我知道。”太子急急道:“这话若是叫佟娘娘和德娘娘知道会不高兴的,这话,我也就当着你说一说。”
末了,他又添了一句:“你又不是外人,你是我的姨母。”
映微听了这话直笑。
春萍却一直没下去,说拿不准要送什么东西过去,请了映微去外间说话。
到了外间,春萍才道:“……方才小卓子说有件事不大对劲,先前太医预估德嫔娘娘本该是十一月低生下孩子的,可德嫔娘娘的产期足足晚了小半个月,生出来的小阿哥更是羸弱得很,说哭声像猫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