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亮其实一直就这样,这个人没有变,混在社会上十年,个人生活一塌糊涂。
祁亮长在一个婚姻破裂的家庭,青春期就这样过来的,父母就不和,出轨外遇。祁亮倘若恋爱婚姻能像个正常人样儿,一帆风顺,那只能靠天赋和造化。如今看来,生活很残酷,人生不是安徒生笔下的童话。祁亮的父母对不起亮亮,亮亮也暗算过他爸,连累过萧老师,将来还不知继续祸害谁呢,就是一笔糊涂账。
少棠……少棠父母也是婚姻破裂吧?离婚的吧?
孟小北又开始瞎琢磨了,脑细胞过度活跃旺盛,每回坐在大教室里,高凳上,沉默作画的时候,脑子里就慢慢走神,心神不定。
亮亮一家子都做生意,个体户,如今早就是十万元户,估摸着身家直奔百万。在这个不谈政治只争先富物欲横流的年代,祁建东与祁亮这一对熊父子,简直可说就是时代的先锋,社会的楷模,邓小平有华夏特色社会主义的坚定执行者和最完美体现!进入九十年代的中国,没有信仰,没有理想,没有道德情操,“搞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就是绝对真理!下海经商、干个体、十万元户,就是社会上大部分人追求的目标。他们美院有一位退休的老教授,拒绝返聘代课,就每天和老伴俩人在胡同口推个食品车,卖煎饼肉夹馍炸臭豆腐。老头子说,这样比他在单位里画工笔国画收入可观太多了!
少棠现在也整天忙公家事,平时难得回一趟家,可能是累的,话很少。偶尔说两句,也是公司物资批条子、股市期货占土地,他们总参下辖部门里那一套事。八十年代倒卖捞金大潮势头过去了,国家各行业迅速迈入市场化,新一轮股市资本运作和圈地运动在国内兴起。而且,北京马上要召开国际盛会,各方人马都认准这块肥肉。少棠在被窝里搂着小北聊天,有时聊着聊着就能睡过去,累得像狗。
人卯足心思拼事业的时候,难免忽略身边需要关照体贴的人。
少棠毕竟是男人,不会像个女人似的,整天沉浸甜言蜜语,满足于小资情怀,有时难免就忽略到,家里还有个已经成年、感情身体需求旺盛的大儿子。
每个人都在拼命往前奔,然而这路走着走着,就容易走岔了,甚至走反了。孟小北这样想着。
……
傍晚,孟小北走在天坛公园墙外的小街上,听着街边小贩吆喝,从回民作坊买了两个牛肉夹馅烧饼,边吃边看街边人生百态。南城大街上鲜花簇拥,横幅盈动。道旁烟火缭绕,新疆小贩大量进京,当街卖最传统的铁槽子碳烤羊肉串,街边有情侣拎着一把铁钳子肉串走过。
孟小北在胡同口公用电话窗口,赌气CALL了少棠:【今天再不回家,老子去你公司捉你,让你公司都知道!】他回想祁亮撒泼时质问的一些话,我们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怎么就把自己拗成同性恋了,将来怎么办呢。
偶尔情绪受挫时,就容易胡思乱想,也怕感情将来得不到回报。
孟小北提前三站下了公车,绕着天坛公园走回家,吹吹风。
他这时还不知道,家里谁接到他的呼叫,正摩拳擦掌等着他呢。
他刚走到他们家楼下,眼角一瞥,蓦地愣住。
少棠的车竟然在。
这人在家呢?!
孟小北顺着视线跑过去,就是少棠平时出入公司开的那辆改装的军绿色切诺基。车里当然没人,然而他一眼就瞅见,车后座上放着几个包装漂亮的礼品纸袋。
他拽车门,拽不开,锁了。
某人好像就是故意的,后车窗给他留一道相当宽的缝,胳膊将将能伸进去。
大夏天的,光天化日,小区里人来人往。孟小北就围着这车转悠,实在按捺不住,不管那么多,把手探进那道缝,去够车里的东西!
他整个人贴在车窗上,扒住,半个身子快要钻进去,脸挤在车顶一侧,指尖——呃——
孟小北整张脸都憋红了,狠命够着:“我靠……靠……就一差点儿了……不带这样玩儿我的啊混蛋!……”
路过的大婶说了一句:“小伙子,干什么呐?”
孟小北说:“够东西嘛。”
大婶说:“是你的车?”
孟小北粗声道:“我媳妇的!媳妇蔫儿犯坏,把我锁车外了把钥匙拿走啦!”
他手指头和半边脸几乎抽筋,好不容易把袋子拉到跟前,拨弄着看到里面的东西,心头像突然绽开一片欢畅的情绪,绿野蓝天,美翻了。几小时前那些郁闷、猜忌,整整一天的怨夫火气,突然间就消散了。
喜,愁,哀,乐,就是为了一个人。
他然后就发现,自己被当猴耍了,车窗缝还太窄,东西看得见,竟然拿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