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察兵出身的贺队长就掩在十米开外一棵大树后面,戴着墨镜,穿翻毛皮夹克,静静地抽烟。他也说不清自个儿是何种微妙的心思,或许就是一个恋爱中的三十岁男人,面对小爱人时的通病:他也缺乏安全感,敏感多疑,保护的欲望压倒一切反动势力,想要掌握孟小北的一切,想要小北时时刻刻在他身边。
迅速的,少棠呼机上显示信息,代码字里行间都能透出亮亮一贯的讨好口吻:【叔叔!我们在外面,打游戏,晚上一定回家!】
少棠狠命一咬烟蒂,含混骂了一句:我日。
老子倘若能放下这个心,那就是不在乎北北了。
少棠拿出一颗烟叼在唇间,想点上火,手里打火机一蹦,在地上弹几下叽里咕噜顺着街边下水道铁篦子缝隙滚进去了!少棠围着那铁篦子剁了几脚,烟点不上烟瘾激得他双目发红,面色突然沉下去,就觉着这事不吉,北北究竟去哪了?!
真的想跟我在一起?
一辈子在一起?
爱我啊?
……
他的北北走在成长的艰难道路上,少棠一个做父亲、也是做情人的,孟小北往前迈出的每一小步,仿佛都是对他戳心掏肺柔肠寸碾的期待与煎熬。
第五十二章老狼家暴
少棠开车直奔南池子。他有种直觉,他就是世上最了解孟小北的那个人,他知道孟小北内心可能会有纠结退缩,甚至更糟糕的,会产生青春期某些抑制不住的生理冲动,会做出令他意想不到、让他发疯的事情。
只是他当日判断失误:他以为小北那混球瞒着他,出于无知好奇,跑去大澡堂那种地方勾朋友!
冬天大澡堂内热浪袭人,炽热的白雾阻塞视线呼吸,而且周末假日人还不老少的。
少棠是来找人的,交钱买了澡票进去,根本没脱衣服,穿着他的厚皮夹克踩着军靴闯入,滚烫的水蒸气都化不开这人脸上一层冰霜。
从更衣室至泡澡池子,中间需要穿过冲洗淋浴的大开间,左右各四排喷头。
那些蒙着泡沫晃动赘肉的男客,猛一抬头,吃惊,面面相觑。有人条件反射般捂住耷拉的小鸟,那感觉好像走在大街上被人看光了。
少棠全副武装,四下扫视,看每个人的脸,寻觅,随即穿过裸身的人群,径直往里。四周溅过来的水迅速打湿他的头发、身上。蒸汽扑面,镜片模糊,少棠猛地摘下墨镜,眼底逼出一片红色血丝。
贺少棠那副衣装和气质派头,在这种地方太扎眼,澡池子里所有人都扭着脖子盯他。
少棠围池子足足转了一圈儿,与一群大白猪大眼瞪小眼得,愣没找见他儿子!
一个下体以毛巾略微遮挡的男人,从他身边蹭过去,笑问:“找人呢?您找谁啊?”
少棠冷冷地看向那人:边儿待着。
那男的毛巾吓掉地上了,光着腚麻利儿转身滚了……
少棠转身正要离开,在热气缭绕的屋子里,没看清楚,猛地差点儿撞上熟人!
对方也因为没戴眼镜,直不愣就与少棠撞个满怀,一身的水:“嗳,你是……”
少棠抬眉,略惊讶:“……萧老师?”
萧逸头发湿漉滴水,在澡堂里竟还捂着一身毛巾质地的长浴袍,不露出身体,保持书生特有的酸腐气。。萧逸也吃惊:“怎么是你呢?……您这身衣服是?……”
少棠本来气就不顺,瞅见萧逸更是一腔恼火与怀疑,眼神逼视:“你自己一个人?孟小北呢?”
萧逸莫名:“我怎么知道,我没有看见小北啊。”
少棠不甘心地上下打量姓萧的,眼神分明能把这人浴袍剥开再活剥下一层皮。萧逸被少棠瞟得,下意识裹得更紧,害羞生怕走光。没戴眼镜的萧老师,眯着视线模糊的眼睛,看起来纯良又无辜。
少棠皱眉盘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萧逸:“我来洗澡。”
少棠冷冷道:“洗澡?甭跟我扯谈,找着伴了?”
萧逸窘迫:“我没有,不是。”
少棠将这人拎到更衣室僻静处,低声问:“小北最近挺奇怪的,不爱回家,也不跟我这当爹的谈话,你在学校看出这孩子有不对劲吗?你觉着,他可能会去哪?”
“小北在学校挺好,没看出异常。”萧逸想了想,“他还是常与祁亮同学在一起,形影不离。”
少棠焦急道:“那他今天把祁亮都甩了自个儿一人耍单,他能去哪?”
萧逸深深望着少棠,话里有话:“你对你的干儿子,当真上心。这个年纪男孩放寒假出去玩儿,一般做父亲的,连问都不会过问一句。”
少棠火了:你还想怎么样?
萧逸最怕贺少棠那种略嚣张跋扈的尖锐的眼神,目光能剥离人的魂魄神经,他偏头疼都要犯了!他避开那两道凌厉视线,低声道:“我向他们提过东单公园这地方,不然你去那里找找?”
少棠双眼慢慢睁大:“你对小北介绍那种地方?……萧老师你是想坑他害他吗?!”
萧逸也发觉不好:“我只是提过一次,我没有、也没有别的意思,你切莫误会。”
少棠甩开这人,大步冲出澡堂,萧逸踩着趿拉板儿在身后跟上,“我和你一起去找?”
少棠眉头拧着,丢下两句:“你在这儿踏实洗你的澡,别出去给我添堵。”
“姓萧的,小北今天没事便罢,他要是出个什么好歹,我上学校砸了你的饭碗。”
贺少棠皮夹克上蒙一层水,头发也滴水,身影混入寒冷冬日街头缓慢移动的人群。萧老师裹浴袍站在澡堂大门口,瑟瑟发抖,没穿衣服,终究没能追出去。
冬天的东单公园,从门口看进去寂寥萧索,这大冷寒天还在公园里裹着棉服缩着脖领子闲逛的男人,绝不是仅只来逛公园的。
少棠大步入园,沿着鹅卵石拼出的林间小径,往人影晃动的树林间走去,四下张望,找人。
一个双手笼在身前袖筒里的男人,与少棠擦肩而过,冒着白气儿笑嘻嘻问:“姐,1还是0啊?”
“姐你妈x!!”少棠脸色突然变了,“老子是你爷爷,滚远点儿。”
那人一句话像刀子剜到少棠的神经。这小破公园他妈的什么地方?园子里晃荡的都是些什么人?小狼崽子没见识过人间险恶不知天高地厚,不怕被一群老狼扒皮啃了再把肾卖了?
站在“快活林”山坡上放眼四下望去,在荒山土坡林子里抖索纠缠的那一对对,就像苍茫汪洋中随波逐流的浮木。少棠心口最软处涌出些微悲凉,枝头枯叶在寒风中瑟瑟萧索。他真怕孟小北不好了,“学坏”了,如果小北不再是那个单纯善良的男孩子,将来走上歪路邪路,那一定是他贺少棠的错,是他一手把大宝贝儿带坏了、毁了。
小亭子旁边,少棠遥遥地瞅见他的北北。
一个穿藏蓝色棉猴的男子一屁股也坐到石凳上,紧挨孟小北:“大妹妹,聊聊?”
孟小北被人喊妹当即面色不爽,躲开。
那男人还不罢休,笑道:“嗳,妹妹,你哪个学校的?认识认识呗!”
荷花姐慢悠悠道:“别欺负小孩啊,不厚道。”
男人横了蓝采荷一眼:“他是你家的啊胖荷花?!”
“姐我回家了。”孟小北对荷花姐道别,丢掉指间烟头,双手插到棉服口袋里,酷酷地走人了。
蓝棉猴男人竟一路小跑紧跟孟小北,笑个不停:“嗳大妹子!……”
一句“大妹子”话音未落,箭一般的人影,仿佛荡出弓弦飞射过来!少棠大步凌空跃过一排冬青树墙,一把猛推开那人,几乎将人掷出三米远。
孟小北抬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