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的人齐刷刷地回过头,看罗强,随后就跟炸窝似的。
“原来他真不是强奸犯?”
“我早看出来他不是,我就说他不是嘛,你们为毛都说他是嘛!”
“谁说他是了?就你说的!你丫就马后炮吧,明明当时你也说是!”
“我操……这人还真是罗强?”
“罗强我听说过,在三里屯那名气可大了,根本不是长这样儿!真人那身高有两米多吧,铁塔似的,两只手能弯钢管,一掌拍下去拍死一人,一根钢管抡起来抡残一大片,以一敌八没遇到过对手!”
“这人肯定不是罗强,不可能啊!罗老二能跟咱们关一块儿?……那咱这日子还过吗!”
巴拉巴拉巴拉……
罗强默默地捂住半边脸,听着一帮小兔崽子完全不靠谱的江湖八卦,八得偏偏是自己,这脸上有点儿不太自在……
这场合能自在吗?
七班的一群人也嗷嗷的。
刺猬说:“罗、罗、罗、罗老二,当年我见过咱班头!”
胡岩眼睛都直了:“你见过?哪儿见的?”
刺猬说:“我们大哥当年跟罗老二约战,就在建国门,雅宝路,我也跟着去了!我们好几十个人!”
胡岩和顺子忙问:“然后呢?交手了吗?”
刺猬横了狱友们一眼,压低声音说:“交个屁,真交上手我还有这条命给你们讲故事吗?……我遥遥地隔着三十多米看了罗老二一眼,然后,我们,拎着家伙跑了……”
胡岩特羡慕地问:“那他,他当时就跟现在这模样儿?”
刺猬说:“隔三十多米,我都没看清楚,这人到底长啥样儿,就瞧见戴着墨镜,刺短的头发,一身黑西装,从一辆黑车里迈出来,手里拎一根钢管儿,然后我就呼应着人群撒腿跑了……再说,咱们现在不是都看见正主儿了吗!”
顺子这时候自言自语:“那,他还真不是搞小孩那种人……那咱们以前误会人家了?打错了?”
胡岩攘了顺子的胳膊一下,埋怨道:“我早就告诉你们,不是!我会看人,你们还瞎闹!”
罗强完全没有想到,邵钧会在这么个时候、用这种方式,帮他恢复了真身,给他正了名。
邵钧斜眼儿,还露出一丝挺得意的神色,用口型说了一句:我查到的!怎么着吧!
那表情就跟小孩做好事儿立功了似的,特别乐。
罗强看着邵钧,眼神交错,心情五味杂陈……
邵钧的话可还没说完。
“还有,这回国庆汇报演出,每人的减刑总分里奖励五十分;各班班长管理有功,每人一百分!”
犯人们嗷嗷地鼓掌,看着邵三爷把奖励分数都写到活动室的小黑板上。
邵钧故意用眼角瞟着罗强,慢条斯理儿地交待说,以后每个班每星期挣到的工分,以及班长的管理工分,都要写到小黑板上展览示众。
各个班的内务管理、行为操守、工作生活表现,不仅关乎每个人的分数,也跟班长的分数挂钩。牢号里搞连坐,崽子们炸刺儿闹事,班长连带着也要扣分。
罗强的眼缓缓眯起来,跟邵钧撇嘴。他算是看明白了,三馒头这是又捏到他七寸了,故意的。
班长是这么好当的吗?罗老二你真以为你做了七班大铺你可以为非作歹为所欲为吗?不是那么回事儿。
小黑板天天挂在大伙眼皮底下,每个班长大名儿都写在上面,这回可写的是真名实姓“罗强”两个字!谁乐意自己班背黑锅,挨处分,在所有班级里分数最低,丢人现眼,让人笑话你手底下人没档次没素质?
罗强翻了个白眼儿,这他姥姥的,老子当年混皇城根儿脚下东城西城朝阳各个地盘,老子混成京城四霸的江湖地位,手底下几千号人,有人给我们四路大哥挂小黑板,给我们打分吗?老子从来就没见过这玩意儿!
混个七班的小班头,手底下就八九个人儿,小馒头竟然忒么的还给我划勾划差、给我打小分?
罗强心里那滋味儿,那就是一头狮子被人拴上了脖链子,拴成一条牧羊犬了,围着一群傻羊羔摇尾巴。而脖链子的另一头,牵在邵三馒头那小子手里……
事后,邵钧还给邵国钢打过一次电话,说了这事儿。
邵国钢摇摇头:“你真幼稚。”
邵钧说:“我幼稚?我觉得你们那些做法才幼稚。”
邵国钢呵斥:“你懂什么?你就是你义气那一套,你跟犯人讲义气?”
邵钧说:“我懂,你是怕罗强这号人,在监狱里继续搞黑社会,非法组织,教唆犯人闹事儿,所以用那种方式强迫他‘隐姓埋名’,永无出头之日?爸我告儿您,您这招没用,而且只能起反效果!”
“罗强进我们队三个月,把王豹和老盛挨个儿都收拾了,谁比他还炸他就收拾谁!他觉着你待他不公正,他对公安和监狱管教心里有逆反,他就不会听从你的教育,他就没办法接受改造!你不把他压服了,他以后还得出事儿!”
“对付这种人,关键就是你得让他服,让他认你!”
邵钧跟他爸爸争执起来,爷俩各自一套,谁也说不服谁。
邵国钢不屑地问:“那你说,他现在服你了吗?”
邵钧顿了几秒钟,憋出一句:“服我肯定强过服您手底下的公安!”
邵国钢觉着,他儿子还是年轻,不知天高地厚,意气用事,还总觉着自己都对。
“钧钧,你才多大?你进入社会才混几年?你见过几个手段残忍穷凶极恶的罪犯?你知道罗强是什么人?你知道他干过啥?!”
邵钧倍儿自信地说:“我都知道,我查过。我了解这个人的脾气,我能收拾好他。”
“还有……”邵钧补充道,“你们局里能不能把罗强的身份证给他换回来?”
邵三爷护犊子的脾气又上来了,就你们这群干公安的,整天嫌弃我们干监狱的,嫌我们牢号里这些犯人是小猫小狗五脊六兽,可你再瞧瞧你们,搞那些鸡零狗碎的事儿,你们干净?!
17、童年的游戏 ...
罗强就这么和邵钧傍上了“义气”。
俩人互相之间也没说什么,没多说一句废话,但是就好像彼此心里都觉着,对方挺爷们儿的,是值得信任的。
邵三爷说到做到,第二天自己的歇假日,他就没歇,开车跑到清河县城里,买了几大坨的羊腔骨、羊腿。
那天晚上,一大队的人乐坏了,晚饭吃完例行公事的一顿开水涮萝卜之后,夜宵额外加餐是这顿羊肉。羊肉是管教私下买了犒赏自己队伍的,所以跟晚饭不是一顿,得悄悄地做,偷偷地吃。
监道的灯暗下来,整条走廊里飘着浓浓的羊肉香气。
一桶一桶的羊骨头连肉带汤被提进各间牢号,一伙人一拥而上,口水都要哩哩啦啦掉到汤里。
有人抱怨:“肉都煮烂到汤里了,就他妈剩骨头了!”
有人回嘴:“有肉汤喝就不错了,别的大队有这么好的待遇吗!”
邵钧自个儿亲自提了满满一桶羊肉汤,拎进七班。
刺猬惊呼:“肉……有肉……羊腿!……”
顺子捂住刺猬的嘴:“你小点儿声!埋头吃,少说话,别把隔壁班那群狼招来!”
七班的崽子们看出来了,邵钧给他们七班的这一桶,里边儿肉最多,不是支支棱棱的腔骨,是大块大块的羊腿!
大伙心里都觉得,邵钧罩着他们班,偏向他们,就是因为邵三爷跟罗老二貌似关系相当不错,是给罗强的面子。